我只是不想浪費醫藥和糧食來養活這些傷兵,至于其他俘虜,雖然暫時不殺他們,但也不是無條件地放掉,現在更不是放走他們的時候。
朱永興看著剛剛離開的仿佛恍然大悟、眼中還露出欽佩和了然神色的幾個將領,知道他們把問題想復雜了,自己的這個理由顯然并不被他們所完全認可。
誰說古人思想單純,其實他們往往想得很深,很多。就象那簡煉的文言語句,意思的表達可能是多方面的,忽略一個字都可能理解偏差,更不要說那些眾多的典故,非經過寒窗十載而不能領會完全。
算了,不必再多加解釋,他們想得復雜反倒能顯出自己的高深莫測。朱永興輕輕搖了搖頭,拿出紙筆,在上面寫劃起來。
每次在書寫的時候,朱永興都要背著別人,除了夢珠在旁邊的時候,才能讓他免了這苦差使。并不是他不相信別人,而是這一筆爛字實在不好見人,而且為了保密,朱永興故意寫得極為簡煉,關鍵文字還是用拼音或簡寫。寫出來的東西只是相當于一個提醒他的綱要,他可以依此在以后進行發揮,重新讓夢珠記錄完整。
那嵩,龍韜,于七,周玉,楊彥迪……一連串的名字和地點被簡寫在紙上,這些都是朱永興可能要利用并招攬的人物,在他們背后則是載于史冊的抗清事跡。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歷史上的這些星星之火卻因為孤立無援,或是籌劃失當,而被清廷一一撲滅。朱永興想做的便是把這些事件盡可能地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使其按照自己計劃,在合適的時間爆發,然后燃起熊熊烈火。
還來得及嗎?朱永興回憶著,思索著,最后在那嵩的名字簡寫下劃了重重的一筆。最近的、最容易的,或者也是最可能重創吳三桂的機會,就要著落在這位在云南勢力最雄厚的土司身上了。
在云南,明朝封有三百多個土官,其中實力最強的是麗江木氏、元江那氏和蒙化左氏,號稱云南三大土司。而元江那氏不僅實力雄厚,且比較忠心于大明,歷史上的抗清起義,讓朱永興對那氏青眼有加,寄予厚望。
在軍事上,明朝規定土官所掌握的“土兵”,平時須服從當地衛、所的調練,戰時須服從國家的征調,不得自行領兵越境。然而,這僅只是對一般土官而言,對“軍民府”土官則無此限制。即“軍民府”土官可以掌握兵權,集政治、經濟、軍事、司法于一身,掌控著一方政治、經濟、軍事命脈大權。
“元江軍民府”的行政區域:東臨石屏、臨安(建水),南抵安南(交趾),西至老撾北部,西南至車里、福海,北接鎮源,東北接楚雄。但其軍事管轄權節制范圍遠比行政區域大得多,一但戰爭需要,他可以根據云南總督軍令對車里、大候(云縣)、木邦、鎮雄等周邊府、縣進行節制。
“元江軍民府”還有行使境外用兵的權力。如明洪十九年,隆慶二年,隆慶三年,天啟七年,元江軍民府都在境外進行過軍事行動,協助明軍捍衛疆土、保家衛國。
在“三征麓川”的軍事行動時,元江軍民府更是統帥東路縱隊,合木邦、孟通諸寨、車里及大候共五萬多土兵打通木邦到麓川的通道,與各路縱隊人馬在麓川匯集,協同配合明軍。
元江軍民府經過多年征戰,已形成了一支強大的擁有實戰能力,又具有技戰經驗的地方武裝。據《元江府》記載:儂人(今傣族),其種在元江與廣南同俗……長技在銃,蓋得交趾者,刀盾槍甲,寢處不離,日事戰斗,方、楊、普、李四姓倮羅,號稱善戰,為諸彝之中最強者。
或許有夸張之語,但朱永興知道能讓吳三桂親征,并在清軍大舉進攻下堅持數月之久,元江那嵩的實力確實很可觀。如果不是有叛變的土官引領清軍間道而行,避開了元江那嵩的伏擊;如果不是明將朱養恩懼于清軍之勢大,不敢出擊以側應元江;如果不是那嵩固執己見,事先不與李定國聯絡,以至孤立無援……
歷史的發生有其必然性,也是由無數個偶然決定的。如果重來一回,朱永興有信心把元江之戰打得更好,即便是不能借此扭轉云南的局面,也要崩掉吳三桂這個老漢奸幾顆狗牙。
牽一發而動全身,朱永興率領幾支殘軍與清軍在高黎貢山展開大戰,永昌、大理、姚安等地的清軍都有所行動,或抽兵增援,或提供糧草物資,消息便不可避免地在滇西傳播開來。
當然,這也正是朱永興所希望的。萬馬齊喑、滿目失望的形勢下,他以宗室留守行監國事的身份出現,并向貌似強大的清軍發起了挑戰,這不亞于一道劃破陰沉天空的閃電。
有的人看到了希望,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有的人并不十分確定,謹慎小心地采取行動,想獲得更大的利益;有的人則視之為垂死的掙扎,認為這不過是很快便會被清軍擊敗的徒勞反抗。
即便通過鄭家傳達諭旨,朱永興也不能奢望使所有人都改變想法,但希望他的行動至少能使一些明軍將領推遲投降的時間,或者盡量地爭取一些還心存猶豫的明軍將領。
四川明軍已經不可救,朱永興鞭長莫及,而且時間不夠。散落滇西的明軍還有希望,其中也不乏能征慣戰之將,只有能看到希望,他們便未必會斷然拋棄已經到手的官爵,做個勢窮去投的降將。況且,剃發易服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有著巨大的心理壓力。
按照朱永興的猜測,會有很多將領抱著能拖得一時是一時的心理,手中有兵,何向而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