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地如此惡劣,恐怕會有瘟病流行,不宜久守啊!”白文選隨著朱永興巡視陣地,眉頭微皺,也很不適應升騰而起的異味怪臭,“不如暫且收縮,就按殿下設想的,在騰沖城下盡殲清軍。”
朱永興沒有立即表態,他在計算著敵我雙方現在的力量對比,權衡著勝算有多少。
白文選信心增加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騰沖又來了一支明軍,乃是咸陽侯祁三升和孟津伯魏勇襲聯兵從耿馬趕來會合。這支明軍與白文選一樣,帶著兵馬入緬迎駕,后來接永歷敕旨才無功而返,及至后來投降了清軍。但現在,因為朱永興在騰沖的大張旗鼓,祁三升和魏勇襲接駕未成后,作出了和白文選同樣的選擇,出銅鐵關至騰沖來投效朝廷留守朱永興。
這是一支頗有實力的部隊,足有四千余人,否則也不能打得緬人故伎重施,搬出永歷這個擋箭牌。總體一算,明軍的總兵力應該已經超過了敵人。而線國安和張勇顯然并不確切知道明軍數量的變化,最起碼他們少算了靳統武、劉震,以及祁三升、魏勇襲這兩支人馬。
永歷啊,永歷,如果你不是倉惶入緬,且屢迎不回,以致將士墮心,失去斗志后紛紛降清。如此多的明軍會聚一起,應該會在云南與清軍多周旋很長時間吧!
起初,朱永興對于入滇之后的號召力也有過憂慮,對于能招集多少人馬也心中無底。如果能將歷史上投降清軍的十營明軍減少三分之一,也就是能招集一萬多人馬,他也覺得足夠滿意了。但現在看來,這個最低的目標似乎又快達成了。
撲唧,朱永興的戰靴踏在泥濘中,又踩著幾條蛆蟲,白色的漿汁濺到了他的靴頭。一陣惡心,也讓朱永興穩守取勝的決心更減弱了幾分。
“趙王認為我軍在騰沖取勝有幾成把握?”為了更加確定,朱永興又追問道。
白文選沉吟了一下,說道:“之前或有六成,但見了清軍攻山的慘狀,現在則至少應有七成以上。先從兵力上來講………”
等到白文選給朱永興詳細地分析解釋了一遍,朱永興不由得連連點頭。自己也有在騰沖作戰的設想,也跟白文選等人說過,但戰陣經驗的不足使這個計劃中多了不少異想天開、想當然的東西。而白文選和手下諸將則彌補了這個設想中的漏洞,使其細致而切合實際。
“殿下謀劃深遠,令吾等欽佩備至,斗膽稍加修改,還請殿下不吝指正。”白文選講述完畢,又巧妙地給朱永興戴了頂高帽,順便也把原來計劃中的疏漏一下帶了過去。
“呵呵,趙王過譽了。”朱永興并不覺得承認不足有什么丟臉的,便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謀劃遠倒還勉強,這深可是不敢當了。吾經驗不足,亦知紙上談兵不可取,所以想出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卻也沒有信心真正去實施。多虧趙王和眾將把此計劃加以完善,才使我軍能脫離此瘟病之地,更使我軍能有大勝清軍之機。”
“殿下虛懷若谷,實是我軍之幸,朝廷之幸,大明之幸。”白文選見朱永興坦承不足,倒更為贊賞,這可比不懂裝懂、死要面子強多了,特別是朱永興身份尊貴,若不虛心而獨行其事,聚攏在他手下的明軍可要遭殃了。
朱永興淡淡一笑,終于下定了決心,對白文選說道:“就依趙王所言,再棄險而退,爭取殲清軍于騰沖城下。”
“那吾這便去布署安排。”白文選欣喜地一拱手,轉身而去。這地方實在不是久留之地,特別是朱永興,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兵將就有可能四散,積攢起來的士氣就有可能瓦解殆盡。
朱永興把目光從白文選的背影上移開,眺望著山谷久久不語。自己欠缺的就是這種決一死戰的勇氣,老想耍小聰明,或者是投機取巧。從根本上來說,這些都是輔助手段,有效,卻不是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一場酣暢淋漓而風險稍大的全勝,一場最為穩妥卻戰果有限的小勝,朱永興選擇了后者。其實這并不能說明什么,戰場形勢千變萬化,采取何種策略也要應時而變。歸根到底,還是朱永興起初對自己的信心不足,對明軍戰力的信心不足。
此戰過后,應該組織個參謀部了,朱永興意識到了如何把自己的優勢與其他人的長處結合起來的好辦法。從戰略層面看,他能預知很多將要發生的事情,目光之長遠無人能比;而從戰術層面上講,久經沙場的明將對于布陣廝殺卻也是朱永興想學而還沒有全部學到的。
自己以后只提出大方面的設想,具體的實施方案就交給別人去制定,去完善,這才是各取所長的辦法。之前所以沒往這方面想,還是朱永興不熟悉眾將的脾氣稟性,其中也未嘗沒有尚存疑慮的原因。
現在,朱永興心中所存的疑慮已經大大減去。經過這些日子的作戰,諸將的表現朱永興看在眼里,記在心中。再加上他的一些小手段,使兵為將有的局面已有所改觀。而剛剛投效的咸陽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襲,既然能入緬地迎駕,又能見敕旨而退兵,顯然是還有忠心,可以信任的。
至于史書所載之如云降將,朱永興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畢竟是以后的事情,是沒有自己這個宗室留守入滇苦撐危局的事情。歷史上,中興大明這條無限坎坷的路,連白文選都沒能堅持到最后。若是始終不能放開心胸,戴著有色眼鏡看人,還有誰可信任?
大浪淘沙,方顯真金。就讓一切在戰爭中進行檢驗吧,以后的路還漫長得看不到頭,日久見人心這句話,應該就是為自己準備的吧?朱永興想到這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了如釋重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