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清軍進退兩難,打到象張勇、線國安這樣久經戰陣的名將狐疑不定,雖然功勞不能全歸于朱永興,可他的作用也絕對不可低估。
呼,朱永興從溫泉池里探出頭,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連日來的疲乏似乎在這久久的浸泡中煙消云散。打來打去,終于還是要在騰沖城下展開決戰,這既讓他期待,又讓他感到緊張。
勝則滇西震動,連那永昌也要惶恐不安,急急向昆明求援;敗則……不,不會敗,不允許你考慮失敗。朱永興嘩啦一聲從池中站起,滴著一身水珠昂然上岸。沒有敢對死亡的大無畏,沒有破釜沉舟的血戰勇氣,如何能在這大廈將傾之時扭轉乾坤?
后路,那是留給膽怯之人的,也是留給有選擇之人的,自己此時還有選擇嗎?畏縮和后退,都將使自己的艱辛努力化為泡影,使苦心造就的形象毀于一旦。與其自毀,倒不如勇敢面對呼嘯而至的白刃和炮石,做一個抗清殉國的志士,讓死亡成為光榮的涅槃。
朱永興穿好了衣服,一絲不茍地系上頭盔,又將明黃色的油布斗篷披在身上,才邁步走出草亭,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拐上了山路。
雨,有時傾盆而下,有時又如未出閣的女子,猶抱琵琶半遮面,羞澀的飄下絲絲點點。而山路拐彎處確有一個女子在俏立眺望,與油紙傘和青石板路一同被籠罩在如煙沙般的細雨朦朦之中。
朱永興駐足微笑,欣賞這如詩如醉的畫面。夢珠吸引他的不僅僅是漂亮的容貌,還在于她的溫柔氣質,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氣質……就宛如春天中的小雨,淋開枯萎的枝葉;又如一只纖纖細手,撫平受傷的靈魂,是一種極為迷人,讓人心醉的品性。
試問在一個女孩發自內心的關愛體貼、柔聲細語中,有誰抵擋得住?又有誰不愿意被擊倒?
朱永興腳步雖輕,夢珠還是覺察到了,回頭綻出甜美的笑意。
“殿下,你看這城——”夢珠伸手一指,騰沖古城在視野中象蒙著面紗的少女,隨著一曲風花雪月的別離賦在翩翩起舞。
舉目眺望,煙沙籠城,令人頓生滄桑的幽幽清愁。朱永興與夢珠并肩而立,體味著,沉默著,貧乏的言語已經無法表達那種微妙的情感。
半城煙沙,兵臨池下;金戈鐵馬誰爭天下。半城煙沙,血淚落下;殘騎裂甲,鋪紅天涯。半城煙沙,隨風而下;手中還有,一縷牽掛。
朱永興手中多了一只滑潤溫軟的柔荑,面對著浮生若夢般的半城煙沙,想著即將到來的大戰,兩人都生出了復雜的情感。半城煙沙,悲傷的協奏曲,可是,半城煙沙難道不是半城愛的呼吸?
“我全族男女會全力而戰,必助殿下獲勝。”夢珠半偎在朱永興的肩頭,輕聲說道:“殿下不必為此愁悶。”
“呵呵,你看我象愁悶的樣子嗎?”朱永興微微一笑,說道:“昨日只是疲乏而已。籌劃了這么久,該想到的都想到了,該準備的也都準備了,又是以逸待勞,哪還有不勝的道理?你們族人的心意我領了,已經撤退到安全地方的就不用前來助戰了,現在還沒到男女老幼齊上陣、背水一戰的時候。說心里話,我已經覺得虧欠你們族人甚多了。”
“殿下。”夢珠的目光向朱永興戴著的紫金藤戒指看了一眼,笑道:“什么你們我們的,聽著生份,莫忘了您已被我們視為同族。”
“呵呵。”朱永興自失地一笑,伸手指點著來鳳山下的騰沖城說道:“明軍已經上萬,城下大戰當以他們為主力。清軍遠途襲遠,又時臨雨季,道路泥濘難行,到得城下也定然疲弊不堪,我們勝算極大。”
“還有殿下的奇思妙招。”夢珠順嘴恭維了一句,接著說道:“此戰一勝,殿下英名遠播,來投者必多,實力可順勢猛漲。東去安南,則勝算大增。或者直接擊滅鄭阮兩家,應該也不是太難吧?”
朱永興笑著輕輕搖頭,一舉擊滅安南鄭氏或許能夠做到,但這并不符合長遠的利益。借助于安南鄭氏、阮氏、莫氏,以及南方已經很虛弱的占城國之間的錯綜關系,游刃于其間,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才是上上之策。畢竟他的主要敵人是清軍,不能把兵力和精力全部用于安南。如果迫之過急,陷于安南的地方安定,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鯨吞非上策,蠶食是高招。”朱永興邊分析著目前安南的形勢,一邊給夢珠講解著自己的思路,最后壞笑道:“三國,不,是四國大戰呢,誰也不大敢放手施為,以免落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結局。而這正是我們希望的,有一立身之地,主要的進取目標還是在廣西。”
夢珠聽得連連點頭,聽到朱永興所說的進入安南的策略,主要是先行雷霆攻擊,以示震懾;然后寬待治下百姓、善政籠絡,以最快的速度安定所占之地;再與鄭氏爭奪人心,步步蠶食,擴大根基之時,不禁會心微笑,眼珠轉個不停。
“啪!”的一聲輕響,卻是朱永興含笑在她的手心打了一下,戲謔道:“你這個密諜,原來是來刺探機密的,該打。”
夢珠微微一怔,隨后咯咯笑了起來,說道:“我就說嘛,會被你看穿的。可爹爹和幾位寨主都說無妨,打聽清楚也落個心安。這下可被你抓住痛腳了,殿下要打便打吧!”
“我打——”朱永興手舉得挺高,但落下時卻如輕風拂面,只在夢珠的粉嫩臉蛋兒上摸了摸,莞爾笑道:“等此戰事了,入安南時總要分說清楚的,卻是心急什么。也好,若是我——你們自去安南也能依策行事,拿著沐公爺的書信,路過元江時或能求得那嵩幫助,那樣的話,就得全靠你們自己了。”
夢珠沉吟了一下,嗔道:“胡說什么,殿下答應過的,要共去安南,可不能言而無信。神使,殿下是神使,豈會——”
神使?重張世間正義的使者,豈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朱永興心懷一暢,哈哈大笑著,把夢珠嬌軟的身體攬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