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沖大敗的消息傳到固東清營后,張勇和線國安第一時間就是難以相信。敗就敗了,怎么會敗得這么慘,六千人馬只逃回來幾百人,說是全軍覆沒也不為過。而且這時間上也不對呀,從接到楊春和范國鰲送回來的占領騰沖的情報,到逃兵回來報信兒,只有一夜多的時間,這一夜發生了什么?就算是明軍逆襲圍城,幾千人連一夜都守不住?這實在是令人大惑不解。
但不相信又怎么樣,事實擺在眼前,等到咸陽侯、廣昌侯率領的明軍騎兵出現在龍川江,才終于打破了張勇和線國安的最后一絲僥幸心理。
“撤兵吧!”張勇盤算良久,終于打破了沉寂,面色凄然地望著線國安,“敵人隱藏了實力,卻又堅守,又棄險,還破路襲擾,使咱們產生了錯誤的判斷,終于抓住了咱們孤軍冒進的破綻。現在我軍已經折損過半,無法再與敵軍作戰。”
咱們,咱們!線國安聽著張勇話中的字眼,明白了張勇的意思,責任兩人擔,反正損失的六千人馬兩家各一半,誰也脫不了干系。現在形勢逆轉,撤兵當然也符合他的心思。
“沒錯,敵人確實隱藏了實力。”線國安嘆了口氣,附和著說道:“當面之敵有偽晉王李定國,偽鞏昌王白文選,還有好幾個侯伯,應該向昆明報告,請調大軍合圍進剿。”
張勇點了點頭,夸大敵勢是個辦法,這樣戰敗的責任會小很多,他推開桌上的地圖,指點著說道:“那我軍就馬上做撤退的準備,從原路返回永昌休整待命。線提督,你看如何?”
線國安苦著臉直皺眉,看著地圖想了一會兒,說道:“山高路險,我軍傷病者眾多,從原路返回怕是困難重重。如果繞路龍陵,遠是遠了些,路卻好走得多。”
高黎貢山的險峻,叢林的雨季,狹窄的隘道,吸血的螞蝗,要命的瘴癘……這些確實讓張勇也感到頭痛無比。就算是能夠撤回永昌,估計現在營中的幾千傷病也多半要變成山中的白骨。但張勇沉吟了片刻,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線提督,路險難行是沒錯,但敵人追擊起來也是困難極大。”張勇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動,“而繞道龍陵,再走松山、惠仁渡,路途太遠,我軍有傷病拖累,速度也快不起來。敵人若是追擊包抄,我軍恐有覆滅之虞,豈不是更加危險?”
追擊包抄?敵人有那么強的實力,能夠連續作戰嗎?夸大敵勢,那是給昆明方面聽的,難道還真把自己給嚇住了?
線國安這樣想著,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張都督,咱們派出的那六千人馬可都是精銳,雖然中了詭計被包圍消滅,但敵人肯定也損失不小,連續作戰恐怕力有未逮吧?如果再走一遍那該死的山路驛道,想來是敵人所希望的,不用他們動手,幾千人就要白白地扔在山里。”
張勇也不知道騰沖城那邊的具體戰斗情況,對線國安的說法缺乏反駁的依據,但總覺得順原路返回固然會再有損失,但和被敵人包抄圍攻的風險相比,還是要保險一些。
兩個人都是胡亂猜想,不了解騰沖的具體情況,也就都無法說服對方。說來辯去,雖然下令部隊做撤退的準備,但一天的時間里就這么爭論不下,舉棋不定。
“豎子不足以謀。”張勇回到自己的帳篷中,不由得恨恨咒罵,“遲疑不決,心存僥幸,畏險路而無遠慮,恐怕這大軍便要葬送在這匹夫手中了。”
“都督,形勢未必會有如此嚴重吧?”清軍游擊胡顯策雖然是張勇的親信將領,但也不認為目前的境況很危險。
張勇嘆了口氣,說道:“沒有遠慮,必有近憂。明軍未大舉行動,應該是在整頓兵馬,畢竟要消滅我軍的六千精銳,肯定也要付出不少的傷亡。但你想過沒有,這次失敗會讓明軍繳獲很多的戰馬,機動速度已經大大提升。而我軍呢,損失了這么多馬匹,傷病者也日益增多,撤退的速度能有多快?不提早行動,豈不危險?”
胡顯策聽了張勇的分析,露出恍然之色,但還是有些遲疑地說道:“若是繞道龍陵呢,道路要順暢得多。如果再走高黎貢山,那些傷病之兵怕是大半要喪命山中。”
“繞道龍陵,那些傷病之兵就能大半存活了?”張勇冷酷地一哂,“走高黎貢山雖然艱難,但處處險要可守,明軍也不會窮追不舍;而道路順暢,可時間難道不會拖長?明軍依靠騎兵追擊、包抄、迂回,種種手段盡可使用。哪怕就是銜尾不放,不斷騷擾邀擊,也足以使我軍陷于困境,損失哪里就會小了?”
“都督考慮得細致周密,屬下愚鈍。”胡顯策這才全明白過來,苦笑著嘆了口氣,說道:“線國安想是心存僥幸,認為明軍也損失不小,守有余而攻不足,就盼著咱們撤兵罷戰吧!”
“已經吃了大虧,還不長記性嘛?”張勇坐在椅子上,無力地撫著額頭,喃喃地說道:“對面的明軍將領到底是誰呢?怎么就讓人猜不透,又好象咱們肚中的蟲子,所思所想盡皆知曉。一步一步,牽著咱們走到了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唉,也是咱們大意了,輕視了這云南氣候環境的惡劣。”
“是啊,這云南的瘴癘、叢林和雨季,還有那些該死的蟲蚊——”胡顯策身子擰了擰,好象正在蚊子、螞蝗叮咬一般,好一會兒才苦著臉說道:“病的倒比傷亡的多,越拖下去越嚴重,這仗沒法打了,最少不應該在這該死的雨季動兵。”
“借天地之威以御敵,未戰便已經操三分勝算,對面的明軍指揮官厲害呀!”張勇緊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猜測道:“會是那個偽宗室留守所為嗎?倒是與其他明軍將領不同,戰術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十分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