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即便是岷世子,也要仰仗父王之威,穩定東南之局。”鄭經年輕好勝,與朱永興算是同輩人,并不太心服朱永興的功績和成就,委婉地說道:“出兵援助、移驊魯王,難道不是向父王示好?”
“膚淺!”鄭成功皺緊眉頭,輕斥道:“出兵援助乃示其xiōng襟廣闊,無門戶之見,將各家抗清力量一視同仁;移驊魯王,是收浙東武裝之心,以為其所用。示好于吾?哼,岷世子已穩固根基,所占之地豈止百個金廈?你如何敢口出狂言,小視天下英雄。”
“父王息怒,孩兒知錯了。”鄭經趕忙躬身請罪。
鄭成功擺了擺手,心中暗嘆,此子比之岷殿下,遠遠不及也。
“接走魯王也好,若致親藩流離瑣尾,饑餓于我土地,反倒增添污名。”鄭成功沉吟著說道:“西南興復,則東、西遙相呼應之局再度形成,亦可減輕我軍壓力,使我軍復臺之機有可能大為提前。”
鄭成功為人志大才雄,遇事獨斷于心,具有極其堅毅的xìng格。在進攻南京戰役失敗以后,便把目光轉向了臺灣。而多數閩籍將領留戀鄉土,xiōng無遠志,認為荷蘭人“炮臺利害,水路險惡”,“風水不可,水土多病”,并不贊成出兵臺灣。但這并沒有影響到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決心,此番擊敗清軍,便要將精力轉移至此。
英雄所見略同。如果仔細分析的話,鄭成功與朱永興采取的是非常類似的戰略。即先固根本,后壯枝葉。只不過朱永興瞄準的是海外他國之地,鄭成功則看中了臺灣這塊本屬神州的領土。
鄭經其實并不完全理解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深意,但之前已受到斥責,便也不想多言,便附和著說話,避免再惹父王生氣。
廈門保衛戰,最終以鄭軍的全面勝利宣告了結束。
如此巨大的勝利,足以使金廈得到很長時間的定定。因為海軍不同于陸軍,戰艦制造起來相當的繁瑣,用來制造船只的材料都是yīn干的木頭,僅這種yīn干的過程可能就長達三年。所以,損失了大量戰艦的清軍水師,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難以恢復實力,能夠再來進犯金廈。
論功行賞,擺酒慶祝,這是戰后的應有之意。鄭成功大擺酒宴,并將楊彥迪和陳上川安排至首席。
“我軍獲勝,兩位將軍出力甚多,本王敬二位一杯。”鄭成功舉杯,話也說得客氣。
“不敢,不敢。”楊彥迪和陳上川趕忙站起,謙遜道:“王爺指揮若定,麾下將士鼓勇用命,末將等微薄之力,豈敢受王爺之抬舉。”
鄭成功笑著把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楊、陳坐下,開口說道:“千里來援,足見高義。二位既不肯居功,那這杯酒便為大明中興賀,為皇上賀,為岷留守賀。”
“為大明中興賀,為皇上賀,為岷留守賀,為王爺賀。”
酒入肚,氣氛更加熱烈,鄭成功愈顯親切。閑聊幾句后,他又笑著說道:“此番作戰,二位將軍頗有斬獲,這俘獲的船只便歸你們所有,算是本王的功賞,萬勿推辭啊!”
話音一落,廳中不少將領都投來目光,lù出羨慕或嫉妒的神情。
海船是珍貴的,是水師將領們最重要的裝備。因為制造費時費工,鄭成功每年也增加不了多少戰艦。繳獲的戰艦又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將領們夸耀功績、爭吵不休,為一條戰艦而在延平郡王眼前大打出手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因為船只就是安身立命的基礎,是建功立業的資本。
陳上川和楊彥迪對視一眼,陳上川躬身拱手,對鄭成功說道:“行前岷殿下便有交代,王爺海戰無雙,清軍必敗。此次名為助戰,實為沾光,若有斬獲,皆交與王爺,不可貪心占取。”
“呵呵,海戰無雙?陸戰便不比岷留守嘍?”鄭成功笑得開心,戲謔了一句,說道:“你們所獲船只已交與本王,本王再論功行賞,分給你們,倒也不違岷留守之意。嗯,便如此決定了,本王會先挑完好的船只,讓你們能盡快成行,回去向岷留守匯報,再致本王拜見之意。諸事繁雜,本王實在是抽不出身來呀!”
“多謝王爺。”陳上川和楊彥迪心中歡喜,趕忙稱謝,二十多艘海船,這可是份大禮呀!
酒過三巡,氣氛更加熱烈,很多鄭氏將領猜拳行令,喧嘩嘻鬧。
“聽聞岷殿下對攻城極為擅長,很有些攻城利器和手段。”鄭成功看似隨意地問道:“永昌、下關、大理,皆是輕松攻破,殲守敵于城內。本王對此欽佩備至,也是充滿疑huò啊!”
“末將追隨甚晚,對此知之不詳。”楊彥迪說完,把目光轉向陳上川。
陳上川也苦笑搖頭,說道:“事情確實如此,但恐是軍事機密,末將等未敢細致打聽。”
現在鄭成功雖然還沒有向眾將表明必取臺灣,但何斌已經向他獻上了一份秘密地圖,標明船艦如何航行才能繞過荷蘭炮臺在鹿耳門登陸,以及荷蘭人在臺灣的布防情況。熱蘭遮堡城堅炮利,易守難攻,算是收復臺灣的一個障礙。所以,鄭成功才會委婉地打聽攻堅之法。
鄭成功心中有些失望,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也不再談論軍事,把迎魯王的事情敲定后,便只是勸酒吃菜。酒宴持續了很長時間,賓主盡歡而散。
休整了兩日,楊彥迪和陳上川便向鄭成功辭行。畢竟南海艦隊實力還不強,他們帶出這二十艘艦船便是近半主力,深恐時間一長,形勢有變。
鄭成功挽留不成,又設宴餞行,并親送楊、陳二將率船出港。
“王爺,請借一步說話。”陳上川臨上船前,恭敬地將鄭成功請到一旁,開口說道:“岷殿下命末將帶話給王爺,‘金門寸土,不足養兵;廈門丸城,豈堪生聚?若王爺收復臺灣,實乃青史留名之壯舉,岷殿下愿出兵輸糧,以助一臂之力’。”
鄭成功立時面lù震驚之sè,收復臺灣只是一個想法,連計劃尚未制定,朱永興透悉其心,如何不使他感到驚訝。
停頓了半晌,鄭成功才恢復了臉sè,向西拱了拱手,感慨道:“人皆言岷殿下神眷天授,乃百年難出之人杰,今吾始信也!請轉告岷殿下,本王但得時間,必前往拜見,恭聆殿下指教。”
“王爺放心,末將定當轉告。”陳上川躬身拱手,告辭登船。
船只揚起風帆,魚貫駛出港口,直向金門而去。鄭成功目送船只消失在海天之際,依舊站著未動,仔細回味著陳上川的話,一時心緒復雜,只覺得朱永興高深莫測,難以揣摩。
沒有誰能神機妙算,事事料得分毫不差。朱永興也不能,即便能順著歷史的脈絡投機取巧,但還是有令他感到意外和為難的時候。
水西安坤,不過是個大奴隸主。朱永興的本意是讓他與清兵拼個兩敗俱傷,讓滇省清軍腹背受敵,卻并沒有出大力配合行動的想法。但當皮熊和安坤派來的信使當面陳告詳情之后,他又有些猶豫起來。
“……之前水西降清,實迫于吳賊勢大,為子民免受荼毒而違心屈服;苴穆安坤感大明恩義,常椎心痛悔……今舉義旗扶明抗清,烏撒、郎岱、沾益、烏méng、芒布等部群起響應,先攻大方城,后破烏撒衛城……還望殿下寬宥前罪,出兵援助,勿失忠貞義士之心……”
朱永興淡淡地一笑,安坤的使者倒是能說會道,別的且不說,這勿失忠貞義士之心倒是切中要害。雖然安坤根本談不上忠貞節義,但若坐視水西與清軍作戰,卻不施以援手,以后他人反清舉義怕是要多費思量了。
“水西安氏前罪可赦,舉旗抗清,亦是大明忠臣,吾自當予以援助。”朱永興沉吟著說道:“大軍行動非是小事,吾要與眾將商議,方可定奪。你且下去好生休息,不日就有佳音。”
“小人代苴穆,代水西萬民,謝殿下恩典。”使者重重叩下頭,被親衛帶了出去。
朱永興把安坤的書信扔到一旁,走到屋角的沙盤前,mō著下巴思索起來。現在暫不考慮己方的行動,而是要判斷出清軍的動向。貴州空虛,要征剿水西,滇省清軍必然會有所調動,這或許便是轉守為攻的時機。
進取廣西,兵入四川,已經牽制了這兩個省的清軍,歷史上三省分兵合擊水西的計劃已經難以實施。除了貴州李本深,便是這滇省清軍能夠調動,吳三桂會作何種布置,會調多少兵將入黔,己方的突破口應該選在哪里呢?
一連串的問題使朱永興沉思良久,依然不能得出準確的判斷。此時,房門被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