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于和談,只顧眼前撈一把,而缺乏長遠之計,鄭成功已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坑了李定國一把。而此次聯軍重創南阮水師后,他對繼續協力攻打廣東清軍水師托辭延宕,也讓朱永興明白了他要自雄于東南的心理。
凡事要靠自己,起碼攻掠廣東的時候不要指望鄭家的協助,在勝勢已定的時候,還要防備鄭家混水摸魚,不勞而獲。但這畢竟還有點遙遠,朱永興的西南戰略的重點已經定在了四川。而清軍廣東水師一旦不敵南海艦隊,朱永興的首選目標也是瓊州,而不是廣東的陸地。
半年,最少是有這么長的時間,朱永興嘴上說得輕松,但心中卻有些發沉。若只是外患還好說,內憂卻是最讓人頭痛的事情。
自順治九年,南明與清廷的戰爭在西南出現僵局,直到十四年孫可望降清,這一僵持狀態才被打破。而在此之前,對于南明,洪承疇不僅未能主動進擊,甚至最終絕望到借病辭去。但內亂一起,清軍立時便勢如破竹,并不是兵力增加了,實力增強了,完全是南明因為內訌而自廢武功。
如果處置不當,會不會重演當初的悲劇,朱永興心中也無把握。可如果不是平穩過渡,混亂肯定是難以避免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目前的明軍還不算強大,形勢雖有扭轉,但也很微妙。一點的混亂也可能導致戰局的變化,朱永興對此也是極為擔憂。
拋開一些雜亂的想法,朱永興反復思量著此次緬使的來意,以及各種的應對手段,并做了最壞的打算。讓他不做反抗的讓權肯定是做不到的,既然已經有假造圣旨的前科,那挾天子、發號令也就算不了什么。盡管這有些倉促和極端,但現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也只能象緬人那樣把永歷和小朝廷用武力控制起來,再想辦法慢慢解決了。
盡管朱永興有些心神不寧,但他還是對整個戰局繼續做著布置。他先后下了數道諭令,有給李定國和白文選的,也有給吳子圣、馬惟興和馬寶的,還有給南海艦隊的。針對清廷的沿海遷界,以及很快便要發生的大事,明軍都要作出相應的調整和布署。同時,這也是令一些人對他莫測高深,歸心投效的機會。
世上的很多事情便是如此,在未知情況前,你反復揣測、擔憂迷惑,等到最后全部了然,卻發現擔心有些多余,事情卻不象你想的那么復雜,那么困難。
朱永興坐在椅中,聽著通譯轉述緬使的話,心情慢慢地放松下來。
太子死亡,怎么說也是一件大事,緬方借機派出使者,一是前來通報,撇清與自身的關系,避免明軍有可能的報復和遷怒;其次是要求朱永興不再支援暹羅軍火武器,并與緬甸締約,亦按暹羅例,為兄弟之邦,而不是明朝所封的宣慰司;最后則是索要財物,以供永歷君臣吃住。
“爾宣慰司原是我中國所封,今吾皇與大臣暫住,亦是天朝上邦。爾國王應恭謹奉上,方為下邦之禮。如何反將吾皇與大臣困圍,受爾土人之欺,又殺吾數番所派信使……”朱永興心中一定,思索半晌,立刻反守為攻,占據主動,“若說是小國貧弱,無力奉迎,那便禮送吾皇與臣僚出境,諸般花費,吾自當如數支付。”
緬使愣了一下,沒想到朱永興會如此強硬,趕忙拿出永歷的敕旨,向朱永興解釋永歷君臣并無出緬之意,其中又有永歷給緬甸各守關隘官員的敕令,上面有“朕已航閩,后有各營官兵來,可奮力剿殲”話語,以證明與入緬明軍交戰,以及殺害入緬信使,并不是緬甸的意思,而是永歷所交代。
真是可憐又可悲。朱永興看過敕文,心中不禁嘆息,這樣一個皇帝,將中興希望寄于其身,還真是緣木求魚,癡心妄想。
盡管永歷朝廷仍以宗主國自居,事實上卻是逃難而來,這點緬甸君臣自然非常清楚。為了避免禮節上難以處理得當,緬甸國王拒絕接見使者,只派漢人通事居間傳達信息。初入緬甸時,緬甸當局還給予一些物資幫助,即所謂“進貢頗厚”。永歷帝也還攜帶了一點積儲,有意回贈一分厚禮,用明朝習慣的說法是居高臨下的“賞賜”。但緬甸官員表示:“未得王命,不敢行禮”,意思是不愿對明朝皇帝行藩臣禮。
現在,緬甸當局自恃有永歷君臣做人質,終于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要仿暹羅例,摘掉宣慰司的帽子,與南明成平等之國。顯然,這樣的要求并未得到永歷君臣的認可。
歷史上,緬甸國王的弟弟莽白發動宮廷政變,處死老國王,自立為王后便派使者來向永歷帝索取賀禮。當然,緬甸當局的意圖顯然不是為了得到財物,而是借僅僅具有象征意義的明朝皇帝致賀來增強自己在政治上的地位。但永歷君臣“以其事不正,遂不遣賀”。寄人籬下,尚要維持天朝上國的臉面和名分,南明zhèngfǔ的這種僵硬態度終于使原已不佳的與緬方關系更形惡化。
朱永興思索著,很快便分析清楚,不由得心中暗喜。緬甸從永歷君臣那里得不到的名份和政治上的地位,想要從自己這里獲得,豈不是更要封鎖永歷君臣與外界的聯系。
“我國乃小邦,實無傷犯天朝君臣之意。若天朝各營兵入緬境殺害民眾,則眾怨難犯,相互約結,恐有不測之事!”緬使一邊解釋,一邊又暗含威脅,顯是害怕明軍動用武力解救永歷君臣。
既然你們覺得永歷君臣是奇貨可居,想從我這里得到更多更大的利益,那便如你們所愿好了。只是,這或許也給了自己削弱永歷和小朝廷力量的機會,可以善加把握。
朱永興暗自冷笑,兄弟之邦,不過是個名義;政治地位,也要靠實力維持。緬甸,實在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