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要想強大,擴張掠奪是唯一的發展之路嗎?對此,朱永興不想過多的考慮,在仁義道德、撫平外夷、恩達四海面前,他自然要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
緬甸,為必征之國。并不只是因為其對永歷君臣的態度,以及借此對朱永興的勒索,更因為是通往印度的陸上通道。那是一塊大肥肉,朱永興可不想全讓給英國佬,他非要去試著摘一摘這個被稱為“女王王冠上最明亮的寶石”。
對于朱永興行將露出的侵略擴張的殖迷nzhǔ義爪牙,緬甸并沒有覺察,反倒因為朱永興的暫時低頭而歡欣鼓舞。但隨著明軍的rì漸強大,緬王也認識到了一點,做事還是不要太過分,永歷君臣雖沒有那個能力,但明軍若被激怒,緬甸是無論如何抵擋不住的。
鄭昭仁在緬官的陪同下,駐足觀望著那座象個破村子似的用竹子圍造的所在,里面的草房、竹屋便是行宮啊!還真是——
“大人,進去后可莫要說話,否則吾王怪罪,下官承擔不起啊!”緬官再次低聲提醒道。
“省得,不會讓你難做。”鄭昭仁笑著拍了拍緬官的肩膀,后退了兩步,跟在其身后,一身緬人裝扮,誰也看不出他的身份。
來到阿瓦擔任大使已經有幾個月了,憑著鄭昭仁多年經商養成的八面玲瓏,以及朱永興的財力支援,他與很多緬官都相處融洽。緬王在得到南明送來的禮物,并且甩脫了藩屬地位后。對鄭昭仁也頗為客氣。雖然還是不準鄭昭仁與永歷君臣見面聯系,但鄭昭仁定期采辦的糧食、肉蔬、衣物、被褥等物卻是被允許送進“行宮”,很大地改善了永歷君臣及隨從人員的生活。
鄭昭仁也不急躁,繼續在阿瓦城做著工作,一邊繼續向緬王和眾臣陳述抗清正處關鍵,財政緊張,無法長期供養遠在緬甸的永歷君臣及隨從;一邊觀察著緬甸各方的關系,一一記在心中。又有針對性地交好緬官,并保持著與滇省的密信聯系。
事情在終于在前幾天有了轉機,滇省送來一面四尺高的大鏡子打動了緬王后的心。枕頭風吹過,緬王終于松了口。同意派緬官對“行宮”內人員進行登記甄選,然后將一些緬方認為無關緊要的人員交給南明。而鄭昭仁在不暴露身份、不與永歷君臣說話聯系的前提下可以進“行宮”察看,并旁觀緬官的登記工作。
在緬王看來,將一些明人送走也就等于削弱了永歷的羽翼,rì后更好控制。而且這也向明國表示了善意,能不斷地得到明國的“朝貢”。對。緬王向國內一些部族首領便是這樣說的,并請他們觀看了明國送來的禮物。看看,連天朝上國都向我低頭“朝貢”了。我多有本事。你們還不給我老老實實的。
通過緬兵看守的大門,鄭昭仁等一行人進入了竹寨“行宮”。“行宮”內也有巡衛,應該是隨駕而來的御林軍或錦衣衛,但手無寸鐵,拿根木棒都算是好武器了。見緬官在緬兵的護衛下走來,都自動自覺地讓開道路。
嘿嘿。看這些人的精氣神,連滇省的百姓都不如。這防衛啊,形同虛設。鄭昭仁心中腹誹,臉上不動聲色。
“天門,天門。開天門。”
“大,大。小,小呀!”
一陣呼幺喝六的聲音從旁邊的草屋中傳了出來,原來這里是綏寧伯蒲纓、太監楊國明等所開的賭場,里面的人賭興正濃。起初,永歷帝聞之大怒,曾命錦衣衛士前往拆毀賭場,但諸臣那管什么皇帝圣旨,換個地方重開賭場,喧嘯如故。永歷無可奈何,也便聽之任之了。
鄭昭仁覺察到緬官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臉熱,心中暗罵:這幫混賬東西,丟人丟到國外了。岷殿下正領導軍民與清軍廝殺拼命,這些家伙倒好,如行尸走肉般,茍且偷安、苦中作樂,毫無共赴國難之意。我呸,由這幫家伙治理國家,不敗還真是奇怪了。
沿路見到不少短衣跣足的明朝官員,雖然也是不顧國體,但鄭昭仁已經有些麻木了,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緬官來到十來間草房前,這便是永歷的“皇宮”的,住著王皇后、馬太后,還有兩個嬪妃,一些侍女太監。緬官駐足回首看了鄭昭仁一眼,鄭昭仁會意地點了點頭,伸手一讓,自己則站在外面,由著緬官先進去稟報。
鄭昭仁的目光一凝,前面走來幾個明朝官員,冠帶袍服雖舊卻很整齊,為首的一個三綹長髯,面色嚴肅,走起路來步伐有力,頗有些威武之氣。
這幾個明官來到“皇宮”前正碰上緬官稟報完退出,為首的威武明官上前詢問,緬官執禮甚恭,由通譯來回轉達。
黔國公,沐天波。鄭昭仁微微瞇起了眼睛,那些茍且偷生之輩不足慮,這些個忠義之臣倒是岷殿下的障礙。
“皇宮”旁的草房內突然傳出了琴聲和歌曲,沐天波臉色一變,恨得咬了咬牙。這里是皇親王維恭的家,其中有廣東女戲子黎應祥,王維恭經常命她歌曲娛樂。雖然恨王維恭行尸走肉,毫無失國憂君之念,沐天波還是忍了下來,與緬官說話。
“我王恐錢糧有缺,慢待了諸位,特命下官登記核驗,以便按時按量供給,以免諸位rì用不敷。”緬官說得客氣,卻有所隱瞞,只字不提送人回國之事。
“爾宣慰司原是我中國所封。今我君臣到來,是天朝上邦。你王該在此應答,才是你下邦之理,如何反將我君臣困在這里……”沐天波的神情很是不悅,太子突亡。他苦心籌劃的保護太子突圍歸滇的計劃便泡了湯,永歷又懦弱難扶,讓他感到希望頓失,心情惆悵。
“沐國公言重了,我王豈有囚困之意,實在是貴隊曾殺害地方,緬民恨入骨髓,我國不得以加之保護也。”緬官陪著笑臉說道:“我國本是小國。財微物乏,卻供養諸位近三載,寧不知恩報恩乎?”
“今rì我君臣雖在勢窮,量爾國王不敢無禮。我君臣大不了隨天命一死而已,但我君臣死后,自有晉、鞏二藩來與爾國王算賬。”沐天波說完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坐困竹城,縱逞口舌之利。也于事無補,不過是借機發泄一番。
緬官微微一笑,也不動怒。拱了拱手。帶人自行走了。還晉、鞏二藩呢,當家人都已經換了。看來封鎖消息是正確的,永歷君臣不知外面詳細,否則還不要鬧將起來。
鄭昭仁深深地看了沐天波一眼,不動聲色地跟著緬官而去。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盡管早已經用重金買通了幾個緬兵緬人。能夠獲取到“行宮”內的動靜。但此番親眼目睹,卻更加真實,鄭昭仁心中不停地暗自盤算,重新思考著之后實施各種計劃的可能性。
“在明清戰爭中,一個決定性的海軍優勢是成功的希望的基礎。如果我們能夠保持經常性的海軍優勢。便可以使敵人改取困難的守勢,破壞并遏制其進攻的。通過海軍。我們不僅可以把兵力和物資源源不絕地投入戰場,還能機動地利用艦隊,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地形和時間作戰……”
朱永興對海軍有過如此高的期盼和評價,此時這番話正回蕩在段智英的耳旁。浪涌船搖,可作為艦長的他已經適應了海上的顛簸,穩穩地站在船頭,舉著望遠鏡繼續瞭望著遠處。
奇襲白鴿門水寨的行動正在實施中,作戰計劃經過了完善和補充后,整個南海艦隊分成三個支隊,段智英與他的“海波號”榮幸地成為了突擊艦隊的一員。而突擊支隊由二十六艘航速、火炮都屬上乘的軍艦組成,其中還包括三艘英艦,全部掛上荷蘭的旗幟,由楊彥迪指揮,連蒙帶唬地混過瓊州海峽。
因為鄭成功正在臺灣與荷蘭人戰斗,用荷蘭援軍的名義比較讓人能夠相信。反正現在突擊艦隊由三艘英艦打頭,已經穿越了瓊州海峽,在岸上陸地的視線距離之外轉向北駛,直奔白鴿門水寨。
望遠鏡的視野中,楊彥迪的旗艦已經沖到了艦隊的最前面,長時間在高、雷、廉州及附近海域活動過,他比英國佬更熟悉這里的海情和舤線。
不知道英國佬是怎么對付清軍的哨船的,反正岸上的烽火臺并沒有發出報jǐng信號。大概在清軍眼中,什么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等等,都是一個德行,分不出具體的國家。
段智英放下了望遠鏡,身后甲板上也熱鬧起來,戴著紙帽子,臉上涂的亂七八糟的明軍士兵紛紛從船艙中出來,到甲板上透氣。裝束雖然夠癟腳,但從遠處看,本來也沒多少清軍真正見過西夷人,卻也難以分辨出這些怪模怪樣的西夷人竟是明軍假扮。
第二支隊即便有兩艘法艦打頭,估計也混不過來了,段智英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艦船數量足足有八十多艘,“荷蘭”人太多了,清軍不是傻瓜,要他們第二次上當顯然有些異想天開。
不過,那也應該是四五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不正是突擊支隊大發神威,建功立業的機會?或者是一場激烈慘酷的大海戰之后,自己葬身海底?段智英突然笑了起來,每艘船上差不多都安排了一個英國佬充門面,現在這個英國佬正滑稽地比劃著手勢,似乎要證明他比一個明軍士兵更強壯。
“艦長,這個英國佬還真有意思。”見習少尉李望山走了進來,作為同是講武堂海軍科畢業的校友,他和段智英關系親近,更對這位學長如此快地高升而欽佩不已。
“莫要小瞧他,說不定他以后會成為咱們的顧問呢!”段智英已經聽到了朱永興似乎要聘請西夷作海軍顧問的風聲,便間接地提醒這位小學弟,“英國人的航海技術是很厲害的,特別是遠洋。而且他們的海戰水平也很高,當年,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便是被他們打垮的。”
在講武堂有專門的講述外國海軍的課程,目的是讓這些軍官開闊眼界,而將近百年前的那場關乎世界歷史走向的大海戰也是教材之一。
“艦長說的是。”李望山連連點頭,說道:“講武堂又有了新的地圖,那英國離此有萬里之遙。殿下有一次看著地圖,曾感慨地嘆息:兩國交往總是互相的,可英國人、法國人、荷蘭人、西班牙人能來明國,明國還沒有艦船能駛往歐洲,真是很遺憾。”
段智英沉默了半晌,抬頭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低沉地說道:“那便讓我們努力奮斗,早rì實現殿下所愿,讓歐洲的西夷人也能看到我們大明的威武軍艦。”
終于還是沒能胡混過去啊!盡管第二支隊的指揮陳上川早有預料,但還是感到些許的失落和不滿。現在,他正帶著一支分艦隊攻擊清軍的瓊州口(現海口港),把失落和不滿通過炮彈發泄了出去。
瓊州口的清軍艦船并不多,陳上川指揮的艦隊占有明顯的優勢,牢牢地封鎖住了海岸線和港口。清軍艦船沖不出來,在火力對抗中很快便喪失了還擊之力,岸上的炮臺也被一一打啞。
十幾艘只裝備兩門火炮的輕船隨著陳上川的旗號沖了出來,沖入港口,在離敵艦很近的距離開炮射擊,將一艘艘敵艦送入海底。
雖然很想將敵船俘獲,但時間是寶貴的,此次行動的目標是白鴿門水寨,只要擊沉敵船,使其難以越過海峽報jǐng便達到了目的。
戰斗已經毫無懸念,陳上川的望遠鏡轉向了海峽北面,在視野的盡頭并沒有發現筆直升起的烽煙。或許是離得太遠看不見,或許是沿海遷界廢棄了烽火臺,也或許是被清軍哨船看破后下手果斷,沒有漏網之魚。他并不敢確定,但盡快按計劃行動,使突擊支隊有后力支援,總是沒有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