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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戰廝殺不是游戲,要收放自如是非常困難,也是非常危險的。哪怕因為永歷君臣還在緬人手中,明軍也不能表現出軟弱和顧慮。這就象英宗被瓦刺俘虜,明廷重立新君后,在對瓦刺的反擊中堅決果敢,不讓瓦刺覺得有所依恃是一個道理。
朱永興讓鄭昭仁傳達的意思很明確,他將承擔起與緬甸作戰的所有后果,如果緬人喪心病狂地害了永歷等人,賀九義也不會被當作替罪羊。
在國戰正在進行的時候,如果緬甸保持起碼的中立,明軍不會有興趣發動對緬甸的攻擊。但現在緬甸既然表現出了對明軍的敵意,朱永興登基之后也要展露新皇的威權,那明軍也就有打擊緬甸的必要。當然,若是這場戰爭能夠接回永歷,并且繳獲大量的物資,那便更是妙不可言。不過,現在的軍事行動也只能是有限度的,不可能追求一勞永逸。
而中緬的關系到了如此地步。緬王莽達的精神錯亂是其中關鍵。在歷史上,這個家伙在李定國、白文選等人屢次進緬接駕時,寧可被打得屁滾尿流,甚至被兵逼阿瓦城下,也不把永歷交出;而等到滿清同樣要他交出永歷時,這個家伙又以所謂的“不義”來拒絕。
不知這家伙的腦袋在想什么?這是朱永興對莽達的評價。活該被政變推翻。活該被沉河溺死。現在似乎又要讓歷史重演,在屢次大敗之后,莽白由緬南帶兵增援,而因為戰爭的損失和莽達的頑固,緬甸廷臣深為不滿,轉而支持莽白,以結束這場無益的戰爭。
不僅無益,且毫無必要,還自不量力。明朝已經重新崛起。不再是被清軍逼迫于一隅、敗亡有期的時候,真的激怒了明朝,以舉國之力攻伐緬甸,后果不堪設想。
歷史雖然已經偏離了軌道,但在某個局部卻依然重演著朱永興所熟悉的戲碼。莽白發動了宮廷政變,然后將神經錯亂的哥哥綁在椅子上沉江,又殺掉了自己的嫂子和侄兒,坐上了緬王的寶位。
“明人最講究忠君國。雖然已立新君,這永歷的旨意或許也有些作用吧?”莽白奪位稱王。便打算體面地結束與明朝的戰爭,而永歷似乎便是這體面的關鍵。
說實話,這個莽白殺兄殺嫂殺侄兒,或許過于酷烈,但頭腦比莽達還是清醒和理智。莽達只是調兵、調兵,再調兵。非要與明軍見個高低。而莽白則考慮到兵力調動之后,對孟族、撣族等的壓力減輕,國內有可能出現不穩的跡象,這對于他這個新王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一個臣子提醒道:“若是讓永歷皇帝知道了前線的戰況。他就未必肯聽話了。”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永歷皇帝肯下詔的話,也不能讓他的人帶去給明軍。”另外一個臣子說道,現在被軟禁的永歷君臣怨氣滿腹,如果讓他們見到了剛剛取得大勝的明軍,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話來;如果讓明軍知道了他們朝廷在緬甸受到的侮辱,恐怕會進一步激怒明軍。
對這兩項建議莽白是全盤采納。這場完全沒有必要的戰爭使緬族人損失不小,如果再折損兵力的話,不說緬南的孟族有可能生出異心,緬北的撣族恐怕也不會安分。而且緬甸和暹羅的關系一向很緊張,莽白并不希望讓鄰居覺得有機會能與明軍聯手。
現在永歷天子已經毫無人身自由可言,鄭昭仁在緬甸的時候,與緬方還保持著較好的關系,小朝廷內的御林軍、宮人、雜役大部分都被送回了滇省。這項舉措也讓緬方感到放心,因為永歷君臣的日常起居都由緬方挑選可靠人員負責,這能更好地控制和看管。
生死操于人手后,緬人對大明天子的尊敬也就一落千丈了。朱永興用錢財買寬松的時候,緬人對永歷君臣還有些客氣,衣食不缺。這一兩個月,大明與緬甸的關系進入冰點,永歷君臣也就看不到什么好臉色了。冷嘲熱諷是常事,連食物也粗陋短缺。對此,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都敢怒不敢言,質量差、分量少還餓不死,可如果緬人斷了供給,他們就會挨餓,甚至餓死。
而最近幾天,永歷君臣感到緬人的態度開始發生了些變化,好象恢復了一些對自己的敬意,而且送來的三餐也日漸豐盛。太后、皇帝、皇后和近臣私下里商議了幾次,但是始終不得要領,不知道到底是緬王良心發現,還是緬甸政局有發生了什么變故。
今天送來的食物依舊不錯,太后和皇帝先用膳,等這兩位吃完后,就會輪到皇后和嬪妃,然后是寥寥幾個留下來的宮人和內侍。
當莽白派來的官員抵達時,太后已經吃飽了,永歷則吃到了一半。緬王的使者一臉的怒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對永歷皇帝粗聲粗氣地說道:“明皇避難我國三年,可還記得我國的恩惠?”
現在緬甸已經不以藩屬自居,永歷也不以忤,客客氣氣地答道:“貴國數年的照顧,朕深為感激。”
“那貴隊侵我邊境,掠我地方一事,皇帝可否知曉?”緬甸官員怒氣沖沖地說道:“汝隊殺死殺傷我緬軍無數。侵占蠻莫,還四處掠搶糧食和百姓。”
“此事朕不知曉。”永歷搖了搖頭,他被軟禁在行營,緬人又嚴加封鎖消息,如何還能得知外面發生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遠在滇緬邊境上的戰事。
“既然如此。那還請皇帝給貴軍下詔,讓他們立刻從我國境內退出。”說著緬甸官員就掏出準備好的紙張和筆墨,放在永歷的桌前,跟這個官員一起來的緬甸士兵都虎視眈眈地看著永歷。
“他說今日才接到消息,可這幾天來緬人的態度明顯有異,莫不是和此事有關?”永歷推辭不得,內侍緩緩磨墨的時候,永歷也拿起了筆,心里飛快地轉著念頭:“這里面多半有詐。”
不過還沒有等永歷想通到底怎么回事。緬甸官員就不耐煩地催促起來:“皇帝為何還不下詔?難道是認為我國招待不周,存心縱容嗎?”
雖然懷疑這里面有什么文章,但永歷也不敢用自己的猜測去賭自家的性命安全,在心里嘆了口氣,按照緬甸官員的要求寫就退兵詔書,蓋上了自己的玉璽。
緬甸使者如獲至寶,吹干了詔書上的墨跡就帶著它匆匆離去了,永歷眼巴巴地看著使者離去。當屋內沒有緬人的耳目后,永歷長吁短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李定國、白文選來勤王了!嗯。多半是,所以緬人才會來找朕要詔書,可這封詔書一下,他們肯定會退兵的,朕脫險的機會豈不是化為烏有?”
永歷的話讓周圍的人都燃起了一些希望,當即皇后就附和起來。稱不該給緬人這封詔書。
“不給怎么行?就算他們勤王,也是剛到蠻莫,離這里還十萬八千里呢,緬人可就在門外。”永歷心里雖然有些明白,但讓他硬著脖頸去拒絕緬人的要求。這就和他的性格太不一致了。
王皇后被皇帝這么一呵斥,立刻就把嘴閉上了,心里卻異常地擔憂——現在局面這么險惡,說不定哪天緬人就會拿皇家開刀了。
沐天波和馬吉翔急匆匆地趕來,得知事情究竟后,思索半晌,都露出了憂色。雖然消息閉塞,但多少還是知道一點,起碼知道現在國內的形勢已經不象當初入緬時那樣危急。環境似乎寬松了,他們自然想回到國內,而不是在這里仰人鼻息。
“不知道此次勤王軍由哪位將領率領?”沐天波猜測著說道:“依微臣看,多半是晉、鞏二藩。”
馬吉翔的臉色變了變,忽然覺得急于回國似乎于己不利,李定國等人會不會遷怒于他?
“可惜緬人看管太緊,否則朕可秘送璽書,候晉、鞏兩藩舉師,四路策應,旦夕是圖,勿遲勿忽。”永歷有些口是心非地說道,以此來掩飾自己懦弱地給了緬人敕書的行為。
沐天波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只怕勤王之師接到敕書便不敢連破緬軍,恐緬未破而害先及于皇上爾!”
永歷張了張嘴,將臉轉向了別處。王皇后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緬甸的使者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算是個表演人才,他神色肅穆地捧著玉匣走進賀九義的營帳,朗聲說道:“明將接旨——”
賀九義盯著玉匣仔細地看了看,突然冷然一笑,一拍桌案大聲斥道:“大膽,竟敢假傳圣旨,來人,將這緬人拿下,推出去砍了。”
啊——緬使還沒醒過味來,幾個壯漢已經撲過來,擰胳膊掰腦袋,象拖死狗般向外拖拽。
“等等,這是天子詔書,等等,這是你們太上皇的詔書——”緬使大聲叫著,肚子上又挨了重擊,痛得他眼冒金星,然后他覺得方向好象變了,撲通一聲,又被重重地扔回到賀九義的桌案前。
“太上皇的詔書,你也知道我朝已立新皇啊!”賀九義帶著嘲諷的笑意,拱手向北,朗聲說道:“吾皇萬歲,早料如此,已下圣旨,各官各將不可再遵太上皇詔書,以為敵所趁。”
“這,這——”緬使心中叫苦,爭辯道:“太上皇乃是舊主,豈可忘恩——”
“閉嘴。”賀九義一揮手,一個侍衛已經邁步上前,兩個大嘴巴抽上去,緬使立刻安靜了。
“回去告訴汝王,速將太上皇等人禮送我軍,我軍亦將退出緬境;否則,我軍自會去阿瓦城下接駕。”賀九義停頓了一下,又厲聲說道:“若敢加一指于太上皇等人,我朝將起舉國之師,興滅國之事。滾吧!”
緬使被連推帶踢地趕出了營帳,不少兵丁在路旁圍觀著,取笑著。他突然轉頭想尋找一個聲音的來源,因為那不是漢語,而是撣族語,然后——他依稀看到人群中幾個打扮怪異的人在指點著說話。
緬使剛被趕走,鄭昭仁便從屏風后閃了出來,笑著沖賀九義點了點頭,“消息已確實了,緬甸已立新王。緬使應該看到咱們安排的假撣族,還有江上的船只,嗯,這場戰爭差不多該結束了。”
賀九義還稍有疑慮,試探著問道:“如此對待緬使,會不會使緬人惱羞成怒?”
“緬人會如何想?”賀九義反問了一句,又馬上自問自答道:“緬人定是認為咱們在故意激怒他們,要借刀殺人。然后再起復仇之師,興滅國之戰。嗯,若是這樣,他們反倒不會加害皇室。”
“如果緬人不會如此聰明呢?”賀九義接著問道。
“那又如何?”鄭昭仁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若是接詔便退,豈不讓緬人更有所恃?只有這般強硬,方能使緬人重新權衡利弊。若是象瓦刺一樣,覺得扣留皇室并無作用,自然便會迫不及待地禮送而出了。”
賀九義點了點頭,這正是已立新君的好處。若永歷依然是皇上,那不管這詔書是情愿的,還是被迫的,都會使他陷入困境。依詔而退兵吧,可算是白忙一場,又令將士寒心;抗旨而行吧,救出永歷還算是功罪相抵,若永歷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豈不是間接的兇手?以后呢,也難免有人以此生事,指責他不敬皇帝,不尊皇室。
鄭昭仁已從地上撿起了玉匣,展開詔書細讀,一邊讀一邊搖頭,“就不知道拖延嗎?硬頂著不下這份詔書,將士們才敢繼續前進而不必有絲毫的顧慮;而現在既然詔了,如果不是新皇在位,那將士們只要不遵旨,一個跋扈的罪名就已經跑不掉了。就算是把您救出來,將來說不定還會有人為此生疑,這讓忠勇將士們如何處之?”
賀九義深以為然,永歷君臣為緬人所囚禁,這詔書自然不會心甘情愿,但誰敢抗命不遵呢?就算是晉王李定國,恐怕也會因為西營的出身而不敢授人以柄吧?
鄭昭仁品評了一番,又與賀九義商議起軍事布置。雖然停戰的前提是緬甸送出永歷君臣,但卻不意味著明軍要撤出已經占領的土地。對于國與國之間的爭端,朱永興顯然是不講究什么信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