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終究紀娥媚仍是接了這一批設計工程,因為邵飛揚堅持。而且他打算在她完成這工程后就娶她入門,從此讓她退出設計圈子,安份當他的妻子,他第一個行程就是要帶她環游全世界,計劃用好幾年的時間。
所以星期天,工作室仍是照常上班。不過兩個設計師自個兒在家中上班畫圖,所以只有紀娥媚有一個人埋頭在這里,而紀允恒、席涼秋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活像在野餐似的,在紀允恒吩咐下,涼秋煮來一大堆食物,應有盡有,全是紀家母子垂涎的食物。夸張的紀允恒甚至從家中運來微波爐。這些東西是打算度今天三餐的。因為紀允恒也在忙公司的事,光找資料就要忙上半個月,身為他的女朋友兼助手的席涼秋當然也不得好吃好睡一旁涼快去,他忙,她也絕對不輕松。
“老媽,他今天怎么沒有來騷擾你?”紀允恒口齒不清的問著。雙手忙著翻檔案輸入電腦,口中塞著蛋炒飯,還是讓席涼秋他的,好命得很。
紀娥媚一手畫圖,一手拿著烤玉米啃,好不容易從制圖桌上抬頭。
“他下南部看廠房,三兄弟都下去了。”
“哦!”他漫應。又含下一大口飯,并且喝了口湯,又開口;“老媽!我想找個時間與涼秋去公證結婚,到時我會通知你來參加。”
一口玉米險些哽死紀娥媚!她跳了起來,飛快接過涼秋遞來的濃湯渴下,并且咳了好幾聲,來不及喘氣就大叫:“你說什么?這么草率的結婚!”
“涼秋不反對呀!反正我們接下來會很忙,而我們又沒避孕,將來有了孩子再忙著去結婚比較累,倒不如現在一勞永逸。老媽,你不會認為張浪費會比較好吧?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來大吃大喝一頓實在沒意思。”反正他們與親戚老死不相往來。
席涼秋接著道:
“結婚是一種儀式而已,本來我也不想這么早,可是再下來的確沒什么時間了,想一想倒是可以趁現在完成。而且我們名正言順后就可以住在一起,工作上會更方便一些。”
沒想到他們這么有志一同!可是--這未免太寒傖了。雖然沒什么人好請,可是雙方至少要隆重的按照古禮來行事呀,提親、文定、迎親,熱熱鬧鬧才好,她就這么個兒子,才不要草草結婚!
“我不答應,涼秋,你家人也贊成嗎?”她問。
她家人甚至還不知道。席涼秋光想到她母親會把婚禮怎么陳囂張就全身發抖,不!她不要丟人現眼,寧愿先斬后奏。
“家人不反對。”他們還不知道當然無從反對,她答得有些心虛。
“我不要這樣!紀允恒!你給我聽著,我要一個隆重的婚禮。”紀娥媚警告。
紀允恒笑道:
“我想老爸會給你你所想要的。”
紀娥媚簡直想掐死這個笨兒子了!她束手無策此時真希望他們父子已相認,至少邵飛揚制得住他!也可以說出一大堆話讓兒子無從反駁,他一定也會反對兒子這么草率的完成終身大事。
“絕對不許!給我按照規矩來。哦!你老爸也不會答應的。”
紀允恒得意直笑,他就是要趁邵飛揚對他還沒有任何權力時去完成終身大事。
要是認了老爸再結婚,婚禮必定弄得人盡皆知,然后會吸引一大票不相干的人趨炎附勢來參加,猛拍馬屁拉關系,而他們夫妻就會像動物園的猩猩一樣任人免費的品頭論足。涼秋早已想到了,而他后來也如此想,才決定自己去結婚,反正這種事,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而已。他迫不及待想看邵飛揚知道后的神情了,哈……不過,在笑之前得先擺平他老媽,她總要認清事實的,他已經決定了。
“允恒!”紀娥媚又叫了。
“媽咪!我沒有說是現在呀!我會讓你知道的。討論到此為止,OK?咱們有不少工作各自要忙。”話題就此打住。
而紀娥媚沒再多說的原因是她要把這件事丟給邵飛揚去解決。
原本各自埋頭去邊吃邊忙了,可是這份沉默并沒有維持多久,電鈴聲在五分鐘后揚起。星期天工作室的門都關著不見客,會有人來實在奇怪。
紀允恒比較接近門,跳起來就去開門了。
門外是一個六十來歲,打扮、衣著都很典雅的老婦人,看得出是個生活在很舒適環境中養尊處優的人。可是并沒有趾高氣揚的氣勢,一張布滿慈祥充滿皺紋的臉,此刻正閃著激動,緊緊看著紀允恒,一雙抓著皮包的手都泛白了關節。
“請問找誰?”紀允恒有些奇怪的問,怎么會是老人上門?
“這……這是紀娥媚小姐的公司嗎?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她兒子?”老婦人顫音的問著,幾乎忍不住想伸手輕撫這個男孩的面孔--天哪!她造成一個多么不應該的錯誤?她拆散了一對戀人,并且讓邵家的骨肉以私生子的身份長大……
流落在外……
“允恒,是誰?”紀娥媚丟掉吃完的玉米,跳到兒子身后探頭。因為看不到,所以乾脆將他推到一邊。“別擋在門口。”才說完轉頭,就呆住了!楞楞的看著來人!她永遠忘不了這張面孔,雖然如今已蒼老,并且沒有卑微與痛苦,可是她還是知道她--邵飛揚的母親。
“邵……伯母。”她輕輕叫著,稍一回神連忙道:“裹面坐。”
“紀小姐……當年我真的不知道你懷了孩子,如果我知道,我不會求你離開他的!我--”邵母緊緊抓住紀娥媚的手,依然是二十五年前相同的眼神,不過如今是乞求原諒與寬恕……
“伯母,別這樣,過去就算了。”紀娥媚扶邵母入內。奇怪邵母怎么會知道,誰會告訴她這件事?
“怎么回事?”紀允恒悄聲問母親。
“我可以……看看他嗎?叫允恒是不是?”邵母急切的眼光全放在紀允恒身上,這個她唯一的孫子,已經存在二十五年的孫兒。
“允恒,叫奶奶。”紀娥媚拉允恒蹲在邵母身前。
這下紀允恒當然明白了,見到老婦人顫抖的手,渴望卻又遲疑的眼神,他輕輕叫了聲:“奶奶。”
邵母終于將手撫上他的臉了,眼淚也流了下來……紀娥媚將這孩子教育得很好!天!她好慚愧,他不配讓孩子叫她奶奶,當年她自私的要求紀娥媚離開,明知道她是清白的好女孩,明知道已非清白之身的她再難找好丈夫,明知道她有大恩于邵家,將飛揚照顧得很好……可是她卻為了一己之私要求她離開,因為她要兒子光宗耀祖,飛黃騰達,不要他為一個女人又是年長他四歲的女人斷送前途……她自私的沒想到紀娥媚或許已有身孕,如果她沒結婚會得到什么下場。她只是拼命要阻止兒子去負責任,甚至以死要脅……從平遠那邊她知道了!未婚生子的紀娥媚被趕出家門,因為她不愿家人為了保住顏面將她嫁人,嫁給她不愛的人,所以她身無分文的被趕出來。書也讀不成,挺著一個肚子,承受別人異樣眼光,四處找工作賺錢存生產費用--生下孩子后去報戶口,在眾多不屑的眼光下為兒子填上“父不詳”的字跡--一個女人怎么能承受這么多?并且挺了過來--如今卻不對她存怨恨,甚至還愿意讓孫子認她!她有什么臉再出現?可是她必須乞求紀娥媚的原諒,為了飛揚也為了紀娥媚,她欠他們太多了,連累到無辜的下一代……如果死了可以償罪,她一條老命已不足惜!
她做錯太多事了。
“來,喝茶。”席涼秋端來紅茶,沖淡邵母的感傷。
允恒一把接過涼秋一同蹲在邵母身前。
“奶奶,你看,她叫涼秋,是你未來的孫媳婦,很好看對不對?”
“對,對!很好看……”邵母連忙說著,擦著淚水一逕點頭。
“允恒,我們下去買一些飲料上來。”涼秋拉起他,邵母與紀娥媚需要安靜的空間談話。
“我們馬上來!”允恒笑著摟涼秋出去。
一走入電梯,席涼秋就捧住他的臉輕吻。
“我覺得你與紀阿姨都好偉大。”
“人如果想活得快樂一點,就別將仇恨擺在心中。何況依我老媽中肯的說法,是當時的環境造就了分別,其他人介入只是讓分別顯得更有理由而已。”他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你想,你奶奶會說什么?”
“乞求原諒的話,可是,我媽并不認為奶奶當年有做錯什么,奶奶以這種心情前來,會讓我媽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我們母子都很怕面對眼淚。即使奶奶有錯,這二十五年也夠她折磨的了,但她實在太自責了些,因為沒人怪她,假使當年她沒去找我媽,我媽也早就準備帶著我跑,她哪,最怕成為我老爸的絆腳石。”
他們母子真是奇特!涼秋笑道:
“你知道電視上、小說上都怎么演的嗎?一個父親知道自己有私生子時會上門要兒子,并且指責母親太自私,然后會扯出拆散兩人的兇手,當成眾矢之的加以攻擊,好人壞人都會得到應得的下場。”
紀允恒皺眉。
“非得這么精彩不可嗎?這么的高潮迭起戲劇化,要害死多少細胞?要哭掉多少眼淚?那好慘咧!難道要我們母子淚眼相對二十五年?然后貧病交加,就等著有錢的父親來以金錢施舍收留?涼秋,我可是你們女人這一國的哦!我一直認為女人的韌性與勇氣毅力比男人更堅強,在我老爸眼中,我老媽是天真而需要保護的,可是我老媽并不是,她不是獨自走過二十五年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了嗎?涼秋,我不會要求你嫁給我后當賢妻良母每天呆坐家中洗衣煮飯。我知道你的專長、你的能力,我要你當我的伙伴,共同為將來努力。你看!我是很民主,很有自知之明的。”說完還忍不住吹噓自己會是個好丈夫,一點也沒有大男人主義。
她揚眉斜睨他。
“是哦!真感謝你。你的意思是要我開始訓練你洗衣煮飯的能力羅?”
“洗衣服我可以幫忙,反正我常洗,煮飯就不行了,打從我七歲那年為了煎一個蛋慶祝母親節而引起火災后,我就知道,今生今世,只能望廚房而興嘆了。你不會希望咱們愛的小窩每天烏煙瘴氣吧?”
他真敢招認!反正她只是逗他,她本來就要做飯給他吃,不過,實在奇怪--“聽說你父親是廚房高手。你怎么這么差勁?”
“他忘了遺傳這一個優點給我。人不能太完美,否則會短命的。”他吐吐舌。
電梯到了一樓,兩人沿路逛櫥窗,在一家婚紗攝影工作室前停了下來。
“我們下星期來拍照。”他說著。
“有時間嗎?”她可不確定。
“總得抽出空的。”他拉她到一家咖啡屋休息聊天。
說到下星期天,他想到了一件事。
“上頭要辦一個晚宴,主要是邀請一些商界名流參加,算是邵家財團正式入主臺灣市場的宣告。就在星期天晚上,而經理級以上的主管都要參加,這回還包括了母、子公司相關企業人士,已經租了麗晶的場地。”
“你在想什么?”她發現允恒一提到邵飛揚就特別的小心翼翼。她一直不明白為什么。
他包住她伸手過來的右掌,輕放在臉上,感受她柔膩手心的溫柔觸感。
“他給了我太多疑問。他已經知道--或,他一直知道我是他兒子,那么,他在等什么?為什么沒有認我?這一次交代下來的工作必然也是他授意,他是想探知我的能力,想必是考驗我是否夠格當他的接位人。沒有理由--他沒有理由不立即認我,因為無論如何他需要一個繼承人。
如果我對他的了解沒有錯誤的話,他應該會立即娶我媽,為什么拖到現在?若說他無心,應該不會對我媽處處表現出保護與占有。有心嗎?他怎么還能等?還有,他與他的秘書之間有親密的感覺,我不明白這是什么道理。”
向來沒什么事可以困擾他的,很多事情在他手中簡單得像吃飯睡覺,不成問題;可是邵飛揚讓允恒憂心了。
有個靈光閃過紀允恒腦中,但是太快了,他捕捉不到……一時也沒去細想,他擔心母親是很正常的事,沒什么好深思的。
“涼秋,我們星期六到法院公證結婚,我們來給大家一個驚喜。”別的先不要管,先將他們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再說,包準大家張口結舌。
“驚喜?你是說讓紀阿姨、我爸媽他們拿刀追殺我們可以稱為驚喜?”她幻想到先斬后奏的慘況--老天,她竟然也有絲淘氣的期待。
“好不好?這是我們自個兒的事對不對?”
“是啊!總比弄到人盡皆知,然后累得半死好。反正他們后來知道了要補辦宴客也是可以臉上有光。”想一想并無不妥,她點頭了。
于是他們立即歡歡喜喜的去珠寶店看結婚戒指了,像兩個惡作劇的孩子一般。
唉--席涼秋給紀允恒帶壞了。
再回到工作室,邵母與紀娥媚已能愉快的閑話家常,最有興趣的話題當然是允恒的成長過程,紀娥媚翻出了允恒所有的畢業紀念冊與獎狀、照片,他學生時代可真是風光,邵母看得愛不釋手。
最后邵母走時,還拿了幾本相本要回家珍藏,并且囑付他們要常到邵家玩,并且保證回家后要催兒子趕快娶紀娥媚過門。
別有用心的紀允恒兩三下就用甜言蜜語得到邵母全心全意的溺愛,走時更是依依不舍。
她走后,席涼秋盯著紀允恒。
“你這么諂媚,用心何在?”
“如果將來邵鎮云要追殺我,奶奶可是我的護身符。”他想到要送邵鎮云的見面禮了!蓮花輪胎一個!
“你不會是要……”涼秋從他邪氣的眼中讀出心思……
“我就是要!”他回答。
“哦!你還要整他!他會吐血!”這真是惡毒!
“要做我叔叔就要有雅量接受小玩笑,這輩份不是白叫的,平白讓他長了我一輩,不撈回一點本怎么可以?”紀允恒還認為自己吃虧太多呢!
“你們在說什么?”紀娥媚一頭霧水。
不過兩個兇手有志一同,沒有對紀娥媚說出實情,打個哈哈就過去了。這種激烈的“玩笑”還是少提為妙。
星期三下午,紀允恒與席涼秋忙里偷閑蹺班去拍結婚照,照得腰背痛之余,兩人決定不拍那么多組,折騰自己。在攝影師遺憾的眼光下,拍了三十六張而已,是有史以來最少的一套;但新娘新郎卻是出色非凡,所以攝影師才再三勸他們多拍一些,不過他們想到得擺姿勢故作親熱就難過,還沒有多拍就走了。
“呼!累死了!”紀允恒大呼小叫。
“走啦!還要去拿戒指呢!”她拉著他手拖著走。
今天是唯一稱得上約會的時間!平常他們可忙得很,說來可悲,他們還沒有正式約會過。大多時間不是工作,就是窩在紀家煮三餐玩電視游樂器。紀允恒懶得很,他不喜歡看電影逛街之類的活動,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寧愿坐在家中。
“我們找個地方吃個東西好不好?”他問。
“先去拿戒指,我們還要去超級場采購呢!你忘了你家的冰箱里面已經沒東西了嗎?我們快些辦完事就回家了,乖!”這時候也只能當他是小孩子哄一哄!看他百般無奈的神情真是可憐。
“那么--”他湊近她耳邊。“今天晚上住我那里。”他討價還價。
雖然他們已有夫妻之實,可是每回他這么提,她還是會臉紅。“你到我那邊好了!”她低語。紀家有紀娥媚,她有些顧慮。
“無所謂!只要你別害羞就行了,小新娘。”他摟她入懷笑道,正要推開珠寶店的玻璃門,卻突然頓住,目光凝在店內某一幕。
席涼秋抬眼看他變得深沉的眼光,轉頭也看向里面,她看到了他所看的。
邵飛揚與他那個外國女秘書汀娜克林正拿著一只戒指套入手中滿含笑意的展示給邵飛揚看。邵飛揚點頭不已,眼中也是笑容溫和。指示她又去戴其他款式,只見玻璃桌面上十數只晶亮昂貴的鉆戒!
紀允恒沒有進入,在一旁等邵飛揚出來走后,他才牽著涼秋進去,走到剛才邵揚站的柜位,珠寶經理正在整理展示出來的戒指,對他們露出笑容。
“歡迎光臨,兩位是……”他還來不及說完。
“我們是來拿結婚戒指的,剛才那一對看的戒指好像十分出色。”紀允恒打斷他的話。
經理點頭,得意道:
“那位先生真是好眼光,挑出我們店中最精致的戒指,一看就知道是事業有成的男人,品味真高。他拿走的一只也是要作為結婚戒指,還有另外三只是要打造一整套的。我們已收起來要設計全套飾品了,他那末婚妻戴起來真美麗。”
“是那個外國女人嗎?他的未婚妻?”
“是呀!全照她的尺碼打造。”
紀允恒眼光霎時冷硬了起來!結婚戒指!邵飛揚在搞什么鬼!
他們拿回了戒指,席涼秋擔憂的看著紀允恒冷漠的面孔,天!這表情與邵飛揚可真像。
“允恒!也許我們猜錯了,那是為紀阿姨買的。”
“如果是,他會自己帶我媽來挑選!”他低吼!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邵飛揚給了他母親一個戒指安撫,誓言旦旦要娶她。可是如今卻又為另一個女人打造一整套的首飾!他到底存什么心?如果邵飛揚膽敢蓄意傷害他母親,他會殺了他!
他帶她坐入車中,啟動車子。
“我們去那里?”涼秋問。
“到我媽的工作室。”他緊抿著唇。要怎么對母親說?說她的舊情人回來追求她或許只是玩笑一場?他正在籌備婚禮,但新娘不是她?邵飛揚真的有那么歹毒嗎?回來傷害一個全心全意以愛對他的女人?不!不確定,他也不敢相信!但紀允恒不能不預防,他要考慮也許可能會有的后果,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傷害!
席涼秋輕輕挽著他僵硬的手臂。這中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錯?是允恒看得太嚴重,還是邵飛揚果真心存二心?如果他對那外國女人存有情意,為何會獨身二十五年?歲月考驗出的情感要如何作假?不論今天她看到了什么,她都不愿相信邵飛揚會娶別的女人,雖然沒有根據,但她深深的被他與紀娥媚之間的愛情感動了,不愿相信這么美麗的景象背后會存在任何陰謀詭計,這絕對不是真的,但--她卻擠不出任何一個有力的字句去安撫允恒緊繃的心--他們車子開走后的不遠處轉角,黑色賓士車中的人才搖下車窗。
邵飛揚微微一笑,深思的看著已絕塵而去的車子。還有更大的驚喜哪,等著吧!兒子。壓軸好戲在星期天晚上會上演。
“邵先生,可以走了嗎?”汀娜克林也看著他所看的方向,只是不明白他在看什么。今天來選珠寶主要是為星期天晚上的宴會準備。他會宣布訂婚的消息,而在風聲放出去之前,她會找上那個女人--紀娥媚,她要讓那女人相信那是真的--只要能瞞過邵飛揚的眼。
以往有宴會他會要她自己去挑首飾搭配禮服,來臺灣后人生地不熟,于是邵飛揚突然親自帶她來這家挑選,她有些吃驚,也有絲竊喜。即使只是暫租來展示的首飾,她仍是非常高興,這代表他相當重視她,不是嗎?如果能成功的使得那個女人離開,那么她就是唯一可以接近邵飛揚的女人了。
“走吧。”他說著。
司機立即開車走了。
倒也不是邵飛揚神通廣大的算出來紀允恒今天會來這里拿戒指。而是前些天他由娥媚那邊知道允恒已經在挑戒指了,細問之后才知道他找的珠寶公司原來是他投資的事業之一,但他只占了五分之一股,只是股東由別人管理,所以母機構中沒有將這珠寶公司列入子公司的范圍,因此極少人知道這項轉投資。這給了他很大的方便,所以才清楚允恒會在今天下午去拿結婚戒指,他才安排了那一幕,當然也要有珠寶經理的合作。汀娜是他得力的助手,但在這種事上頭她不宜介入太多。他是個精明的企業家,能經營到今天這種規模,人心的掌握是不可或缺的,他當然知道汀娜這些年的用心,雖然他一直沒讓她產生任何幻想的機會,可是她卻一廂情愿的嚇人。但因為她一直恪守本分,沒有做出逾矩的事,所以他也不便多說什么,反正當他娶娥媚過門,她就會死心了。她不會造成什么傷害,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次設計的對象是誰。只當是娥媚--對于娥媚--他溫柔一笑,他不必設任何陰謀詭計,因為兩人真愛不移--只有他那不馴的兒子才是重點,允恒必須知道他的歷練還不夠才會栽跟斗,而他得接受父親的引導,知道他一路走來的辛苦經驗,因為他不要兒子自己去東奔西跑尋經驗,甚至摔得頭破血流,有時候,那是很累人,很事倍功半的--唉,可是,邵飛揚有點邪惡的想:他兒子一定很不喜歡這個方式,但他別無選擇--想到結婚戒指,不得不想到昨天中午他做中飯去給娥媚吃時。她一臉氣呼呼的神情,因為允恒要自己跑去公證結婚,還說屆時會通知她觀禮。這實在是太草率了,邵飛揚也這么認為,他早知道他這個兒子不得了,事實都要出人意表,連結婚也打算偷偷的來,是叛逆還是什么?甚至將他這個父親也當成不相干的人,竟然沒有列入“打聲招呼”的名單中。他不該訝異的,生氣倒一定有,可是他早看出允恒對他這個父親并沒有什么好感,他當然不會因為自己是他父親就理所當然要兒子尊敬他,畢竟他這個父親從不曾給予過他什么,而現在給予金錢不過是侮辱他;而邵飛揚也從沒那么打算,他這個父親要給他更充足的才能與睿智,換取為人父親應得的驕傲與尊敬,這很公平,所以他才樂得與允恒玩個小游戲。
從母親拿回來的相本中,他感受到了看兒子成長的喜悅,這小子打從幼稚園就是孩子王,人見人愛,并沒有因為私生子的身世而郁郁寡歡,或造成人格缺陷,是娥媚教育得好。真的,他一直深深遺憾沒有看到兒子的成長,不過,一切還來得及,他想,也許他很快會抱孫子,允恒會完成他多子多孫的心愿,他知道--不過,在那之前,他與娥媚有志一同,要兒子有一個風光隆重的婚禮,并且與他們同一天舉行。如果他們膽敢先跑去公證結婚,沒關系,因為他們還得再穿一次婚紗禮服結婚,反正大家不嫌煩。
紀娥媚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眼光由兒子身上轉到涼秋身上。他們兩人杵在她面前好一會兒了,可是卻沒有說半句話。允恒臉色不怎么好,一張撲克臉真像他老爸不高興時的表情,教她有些懷念,連帶的想起飛揚十七歲那時的模樣。
至于涼秋是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事允恒看成天塌下來似的嚴重,而涼秋并不那么認為似的。
然后,紀娥媚決定打破沉默。
“呃,你們是不是要告訴我什么事?比如你們已經偷偷去結婚了,還是涼秋決定與別人私奔不嫁你了?或者,涼秋不打算生小孩?”她是這么推測的,畢竟繃著臉的人是允恒。
“不是!”允恒悶悶的回了一句。
涼秋想光站著也不是辦法,拉他坐在椅子上。紀娥媚也走過來,望著坐在茶幾上面的兒子。上一回允恒有這種表情時是什么時候?好像是拒吃她煮的愛心便當那一次。他吃過外面的飯盒后,終于知道,原來他母親的手藝可以列為虐待兒童的罪證之一,而外面平淡無味的飯盒吃起來卻有若滿漢大餐,于是他有了這個表情。
“到底怎么了?涼秋?”紀娥媚看著一邊的涼秋。
“呃,我想,允恒是希望你不要與邵先生太接近,他不希望你受傷。”涼秋挑著字眼,盡量婉轉的說著。
紀娥媚拍拍兒子的頭。
“乖,告訴媽咪,他做了什么?”
“他可能還與別的女人來往親密。”他要讓母親心中先有警戒。
她不知道飛揚要怎么捉弄兒子,可是即使是做戲,他要敢和別的女人太親密,她可不會善罷甘休。
“有多親密?”她眼睛瞇了起來。“親嘴?摟抱?拉手?”
“事實上是他陪一個女人去買首飾。”看來老媽與他的看法不同,他認為這樣已經很不得了了,可是老媽卻認為得有動作才算。
“沒有動作?”她放心了些。
“沒有!可是這已經很過分了,他甚至沒帶你去買首飾!”紀允恒憤憤不平的叫著。
“別管這個,你只需替我注意他們親密到什么程度就行了。還有,兒子,我真高興你這么愛我。”
為什么紀允恒會覺得他的老媽眼中閃著憐憫?是她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了嗎?
“老媽,你暫時不要見他好不好?等我弄清他的企圖后,我才會放心。”
“這要求太過分了!你要你親愛的老媽餓死嗎?現在每天中餐可都是你老爸供應的哦!”她才不要,為了她垂涎的午餐,誓死反對!
“允恒!別太反應過度。你查你要知道的事,至于阿姨這邊,多相處幾天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如果會有,也來不及了,真的不差這幾天。”涼秋輕聲說著,到現在她依然認為事情并沒有他猜想的那么嚴重。
“我只是要你小心一點而已!也許他是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二十五年的商界打滾沾染了一身儈,也許他今天已經完全變了。”老媽越癡心,他越擔心。可是他現在有什么立場去站在邵飛揚面前指責他?他們之間還沒有正式相認,因為潛意識中他并不十分想多一個父親,若不是因為母親,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出現在邵飛揚面前。現在僵持的情況只是時間的問題,并且還要賭誰先開口。
紀娥媚揚著下巴看他,并用手指戳他額頭。
“兒子啦,你的一半生命可是來自他哦!說話給我客氣一點。誰都可以說他不好,就你不行,在還沒有證據足以證明他辜負我、對不起我之前,若要在我面前說他是非,最好三思而后行。哎!顯然你還是不夠老練成熟,雖然你是這么的聰明!”
“不夠成熟的是你!你太天真了。”反正該說的他都說了,仁至義盡,他會隨時注意邵飛揚的,他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到老媽一丁點。
“涼秋,你的看法呢?”紀娥媚不打算理兒子,轉而問她未過門的媳婦。
“平常心看待才好,否則到頭來全是白忙一場就白費力氣了。”席涼秋想了會兒,說了句公道話。
“深得我心。”紀娥媚舉雙手歡呼!
兩人不管一旁大皺其眉的紀允恒。
但是,邵飛揚欠她一個解釋!他可沒告訴她,所謂的“謠言”會牽涉到別的女人,紀娥媚雖然相信邵飛揚,可是老話一句--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灰塵,他對她非得有個交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