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昨夜突如起來的兵亂,孫道仁雖然有些驚慌,但是內心里他卻是沒有感到多少的意外。這福建里的新軍可以說是他一手建立的,自從庚子之變后他就出使日本考察軍事,回國后就是設立了福建武備學堂,而后十年時間里他一手建立了福建新軍體系,并成為了第十鎮統制。身為福建的內的新軍第一號人物,他對手底下的新軍情況是了解的。
他非常清楚近幾年來自己手下的新軍內混進了諸多革命黨人,但是由于革命黨人隱藏的太深,他這些年雖然時有清洗,但是也只是清洗出去了一些小魚小蝦而已。年初廣州動亂的時候,他又奉了松壽的命令大肆清洗第十鎮,不但把有明確嫌疑的一些士兵開革掉,就是一些沒有明確嫌疑的高級軍官也被他用借口或調職或開革,還把那個一心練兵的陳敬云給提上了三十八標標統的位置,意圖保證福州之安全。
可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革命黨人對第十鎮的侵蝕已經到了非常嚴重之地步,普通士兵和下層軍官不必說,中高級軍官就大多數都加入了革命黨,其中就包括了一個協統,兩個標統。
當他昨夜聽到說革命黨人以陳敬云為動起義的時候,驚的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在他的印象里,許崇智和林肇民這兩個人平時言語就多有不恭,是革命黨也不足為奇。但是陳敬云可不同,他孫道仁可是對陳家知根知底。早年時他就和陳父相識,陳家孤兒寡母回到福州后他也多有照顧,日后更是一舉力薦陳敬云留學東洋,回來后他也頗為賞識陳敬云,一直都讓陳敬云手握兵權并駐守福州省城。而陳敬云這個人他也是了解的,平時做事沉穩,雖然對國內政局不滿,但是卻和孫道仁一樣支持立憲,對革命黨人的暗殺,暴力革命那一套卻是呲之以鼻。前些天武昌那邊事發,陳敬云還特地建議他收繳下面軍士手中的子彈呢。
這樣的人會革命?
昨夜一整夜的時間,孫道仁都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當他看著陳敬云在一群衛兵的擁鏃下穩步而入的時候,卻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人,他終究是看不明白啊!
可是他永遠也不知道,此時的陳敬云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陳敬云了。
陳敬云穩步上前,見孫道仁身著睡袍,頭發凌亂,神色蒼白當即開口道:“大人受驚了!”
孫道仁沒有開口大罵,他甚至都沒有怒視陳敬云一眼,只是抬頭看著陳敬云,然后問:“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敬云此時心里想的是怎么讓孫道仁投誠,然后用他的名義招降第十鎮的其他部隊,當即道:“大人,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這天下局勢嘛!”
孫道仁卻道:“看的明白何妨,看不明白又何妨。但是我知道,發動兵亂,擾襲民眾絕不是一件值得稱贊的事!”
孫道仁如此說,陳敬云卻搖頭:“既然天下大勢,國家民眾大人不關心,但是這福州城里的百姓大人總要關心吧!”
孫道仁眉宇一挑:“如果你不發動兵亂,福州城百姓何來禍事!”
陳敬云道:“局勢如此,即便敬云不起事,不用幾天時間也會有其他人領頭起事,到時候那些革命黨人起事勢必因實力不足而和清軍在福州城內久戰不下,屆時戰火紛飛則為百姓之禍,如今敬云率第二營助革命一臂之力,則福州一夜可下,待民眾發現戰火之時戰事已畢!兩者相比,大人以為對福州民眾而言那種更好?”
孫道仁一聽:“這是強詞奪理!這……”
他原本還想繼續說什么,但是抬起手來卻是半天后也沒有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后又把手放了下去:“事已至此,也不用多說什么了!要殺要剮隨你!”
陳敬云卻是搖頭:“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敬云豈是那種以怨報德之人,今日來無非是要……”
說到這里卻是被孫道仁打斷了:“如果子華你是要勸我加入亂黨,那就不用多說了!”
原本陳敬云還想拉攏他,但是看著他那一副頑固模樣,原本想著拉攏他的話就吞了回去,改而道:“大人不加入我軍敬云也不勉強,也不會傷及大人性命!只是有一條還須大人勞累!”
孫道仁沒直接問,直接看著陳敬云的眼神中多了絲詢問的眼神,陳敬云也繼續道:“敬云希望大人能夠給第十鎮其他各部,尤其是長樂的秦玉年去封信,勸他歸順與革命事業!”
陳敬云說出這點后,孫道仁卻是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拒絕。孫道仁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他之所以不愿意投向于革命黨,是因為他不愿意當一個反賊。但是他這些天對國內的局勢發展也多有了解,知道國內已經動蕩不安,四處都有起義發生,不管以后是立憲還是共和,但對于現在福建內的第十鎮新軍而言,卻是需要面臨一個很必要之選擇:是和革命黨開戰還是投靠革命軍從而讓福建避免戰火。
孫道仁雖然是湖南人,但是他幼年就已經隨父居住在福建,在這里住了數十年早就已經把福建當成了自己的家鄉,從心底上來說,他是不愿意讓福建民眾遭受戰火的波及的,而另外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自己一手組建的第十鎮分裂后相互攻伐。
還有一點,陳敬云雖然現在對自己還很客氣,但是萬一自己拒絕他的要求,那么這些革命黨人會不會威脅到自己的家人?即便自己不答應,那么他們也完全可以拿走自己的印章找來模仿筆跡的人書寫書信。還有,如果這革命真的辦成了,自己沒什么,但是家中老小百余口總得有個出路不是!
孫道仁久久沒有說話,陳敬云也安靜的等著!兩人都喝著孫道仁老家送來的春茶,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兩人足足沉默的一刻鐘后,孫道仁才深深的吸了口氣:“信我可以寫!”
陳敬云露出了笑容:“大人果然深明大義!我代福建千百萬百姓感性你!”
“但是我有個要求!”孫道仁道。
“哦!”陳敬云對孫道仁有要求并沒有感覺到意外,要人心甘情愿的辦事嘛,總的付出點什么:“不知大人有什么要求!”
孫道仁捋了捋胡須:“子華你和林家的婚事不得悔婚!”
陳敬云一聽有些愣了,他原本還以為孫道仁會說什么保證家人安全又或者是日后安排他的那個獨生兒子的出路,又或者高尚一些要陳敬云不得隨意擾亂福州城內民眾或者是殺傷俘虜或者是放掉抓到的那些滿清官員,這些陳敬云都想到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孫道仁卻會在這個檔口提起他和林家的婚事。
這可大大出乎陳敬云的意料之外,按照他的想法,這起義后那婚事必定會被拖下去,自己要是不滿意的話也就退了。
可是他有些不明白,林家的婚事雖然和孫道仁有些關系,但是也不至于拿到現在來說吧。
其實他沒想明白,其實孫道仁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怕陳敬云成了革命黨后會因為自己的關系而毀掉和林家的婚事。說起來,這還是當初自己為了拉攏陳敬云才說動林夫人把林韻許配給陳敬云的,這都已經下了聘,婚期都定好了,要是因為自己的關系而讓陳敬云悔婚的話,這讓林韻那丫頭怎么有臉活下去。
這年頭,臨近婚期而被退婚的話,對于女孩子而言可是要命的大事,人言可畏啊!要是女孩見識少些,面子又嫩,一個想不開估計就跳井里了,就算想的開日后也很難找好人家了。對于林韻那丫頭,孫道仁是很喜歡的,不想看到那丫頭以后愁眉苦臉的。另外一方面,如果林家和陳家的聯姻繼續,那么也就代表著孫家和陳家的關系照舊,日后就算革命黨人當了權,那么自己家也不至于遭什么罪。
孫道仁的心思沒說出來,陳敬云雖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但是前后多少也猜出來一點!本想直接回拒的,但是前后仔細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一是為了利用孫道仁來勸降第十鎮其他新軍,另外一方面嘛,他雖然沒見過那林家女子,但聽陳俞氏說她長的應該還可以,也上過新式女校,料想不會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更何況,這年頭是可以納妾的。
當即一咬牙道:“婚事已定,自然不會反悔!”
孫道仁聽罷,笑了笑后伸手道:“拿紙筆來!”
隨后,自由隨從奉上紙筆,孫道仁沒含糊,一連寫了十余封書信,除了長樂縣的秦玉年外,還給第十鎮的其他各部步兵營管帶都一一寫了勸降信。陳敬云接過來略微掃視了眼,很滿意孫道仁書信內的話語。
因為孫道仁在信中勸各部投誠于福建國民軍并聽從陳敬云指揮!
蓋上了孫道仁的官印和絲印以及孫道仁的親筆簽名后,陳敬云才讓親兵派人緊急送往各部招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