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機槍連的連長聽說以前是個學生,后來革命了才進的福州軍校,是福州軍校第二期,這個所謂的第二期可不是史峰軍要去的那種只有一個月的‘現役軍人速成班’,而是三個月的正式班,人家學了三個月后一畢業就是中尉,任職最次也是個排長,沒幾個月功夫就能當上尉連長了。而普通士兵去上‘現役軍人速成班’出來后,大多只能擔任副排,排長,想要當連長就得看運氣和實力了,和那些學生出身的軍官完全不同。
福州軍校目前有兩種培訓班,一種是現役軍人速成班,通常是選取有培養潛質的士兵或者是從士兵上直接火線提升的軍官進修一個月,然后授予少尉,擔任排長一級別的軍官。而正式班中,通常招收的是在校學生,具有中學以上文化的年輕人或者現役軍官,三個月內系統地學習作戰指揮相關課程,由于這些人文化素質較高,所以被當成了中高級軍官來培養,升遷速度一般都比較快。
這連長平時說自己是都督的親傳學生,和一幫福州軍校正式班出身的軍官們號稱都督最親近的嫡系,可是再怎么說那人也才十九歲呢,這煙是不抽的,加上和史峰軍是同鄉,平時關系不錯,就把煙給了史峰軍。
從壓扁的煙盒里拿出一支煙,正準備點上的時候看見周圍的幾個重機槍組的成員或好奇或羨慕的看著他,當即就是把煙盒一撕,從里面又拿出了五六只煙。
“抽的就拿一支,不會抽的就別浪費我的東西了!”史峰軍說話的時候依舊沒啥表情,可是他幾個下屬雖然和他相處時間不久,但是也夠知道了這人一直都是這個臉色,機槍射手劉六就是笑呵呵的拿了一支:“頭,這么多人里頭我就佩服你,不但有軍官才有的望遠鏡,還能搞到香煙!”
其他人也不管會不會抽,都是拿了一支,其中有兩個人是不會抽煙的,剛吸一口呢就連續不斷的嗆了起來,可是這兩人還硬撐著,一邊嗆著流淚一邊繼續吸著
劉六把煙熟練地叼在嘴里后劃了根火柴點上,然后深深地吸了口后,就是閉上了眼睛,一副陶醉的神情,然后才慢慢地呼出來,此時臉上已是露出了滿足的表情:“這煙是好東西啊,自打得了排長賞的那包煙后我就喜歡上了這東西!”
邊上一人笑道:“這煙真要有那么好,怎么不見你拿餉錢去買幾包抽啊!”
劉六卻又是吸了口后道:“這你就不懂了,這煙啊,自然是別人的抽起來更有勁,要是花自己的錢去買,那就沒意思了!”
又有一人道:“你就吹吧,誰不知道你是個妻管嚴啊,口袋里常年一個銀元沒有,一發餉銀呢就匆忙給家里那個悍妻匯去了!”
劉六板著臉道:“誰說我怕的,我那叫讓著她。那婆娘真要讓我不爽了,改明兒我就趕她回娘家!”
“呵呵!瞎說誰不會啊!”又是有人笑著。
劉六這么一聽,也不和他們爭了,自顧自的吸著,等吸到還剩下六成的時候卻是把煙掐滅了,然后掏出從口袋里掏出一方小布片仔細的包好了,再放進口袋里。收好了這半截煙,劉六也和其他幾個人一樣半蹲半躺著在戰壕里,然后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這幾天的天氣很好,沒有下雨或潮濕,但是陽光也不猛,就跟深秋時候一樣,舒爽透了。
劉六就這么半躺著,睜著眼睛,心里頭卻是想著家里,也不知道家里那邊天氣怎么樣,如果也是跟這里天氣一樣好的話,那么青兒他娘啊梅和爹娘下地就不用那么遭罪了,唉,自己當兵了,家里租種了那么多地也不知道他們幾個忙不忙得過來。不過自己當兵以來給家里已經匯去了近百塊錢,加上當初自己走的時候部隊給的二十塊安家費,家里今年應該能過的不錯了,不但能把前些年欠的錢給還上,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割上幾斤肉呢。這么攢下去的話以后也就不用租種那么多地了可以自己買地了,到時候也能送青兒去上新式學堂。
王八蛋的,老子算是看透了,這年頭不識字就得吃虧,老子要是識字的話早就升上士了,到時候再去福州軍校轉一圈,還不得帶上一個閃閃發亮的金星啊!娘的,老子這輩子算是不成了,可是把青兒怎么也得把他送到新式學校去,學費貴了也忍,等將來學好了再讓他去報考軍校,一畢業就是個軍官,混幾個月下來就是個上尉連長,甚至還能當上營長啊什么的。到那時候,有誰敢說我老劉家不是富貴人家!
想到這里,他就是露出了笑容,傻傻的笑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卻是想到:如果自己陣亡了呢?當初福鼎征兵站的人到他鄉里宣傳招兵的時候,劉六一聽到去的話立馬給二十塊安家費,每個月餉銀八塊不打折,吃的穿的部隊里全包了,當初正在打零工的劉六立馬就動了當兵的心思,安家費二十塊可不是個小數目,而月餉八塊更是讓靠租種田地,農閑時打零工維持家中生活的劉六心動不已。要知道當初一個普通勞動力的月收入不過三四塊而已,月餉八塊足以讓劉六很心動了。
盡管知道當兵是賣命,可是劉六就想著豁出去這一條性命也得掙這軍餉,要不然全家人不餓死也得累死。這樣,在父母和媳婦都哭著喊著反對的情況下,劉六把那二十塊安家費給了家里人后就跟著征兵站的人走了。然后就是新兵訓練、最后因為他機靈被人選中去培訓當重機槍手,這可是重機槍,聽說整個第一師也就十來挺,而且還有下士的軍銜,比二等兵一等兵的軍餉高了一截,本來后續培訓中挑選重機槍指揮官的時候他也是候選,可是因為他大字不識被刷了下來,讓他悶了足足一個多月。后來發了狠就跟著那些國社黨委員學識字,雖然劉六到現在還不懂國社黨是個什么玩意,但是總弄明白了一點那就是:都督陳敬云給他們衣服穿,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軍餉養家。另外還能寫一封有錯別字的家書了,偶爾家書里也會弄一句文縐縐的話,比如:蒙都督大恩,我劉六才能領著軍餉養你們。劉六琢磨著要是再學上兩三個月的話,到時候如果要升遷,上面就不能拿我不識字當借口不讓我升遷了吧?
這樣當幾年兵,說不準自己也能混以個少尉當當呢。
可是自己如果陣亡了呢?上面人會給家里人發撫恤金,如果算數的話自己就算是死了家里人應該也能得到一筆不小的錢吧!嗯,國社黨的那些個委員說了,都督是最講信用的,說了給撫恤金就一定給,而且還能給家里種的地免稅呢。
劉六正想著這些的時候,一個年輕小伙子這時湊了過來露著笑道:“劉哥,聽說你這邊還剩了半支好貨,你看看能不能讓兄弟我也過過癮抽一口!”
劉六仔細一看,是個一等兵彈藥手,什么名字也不清楚,只知道大伙都叫他黑子,之前黑子去搬運彈藥也就錯過了史峰軍發煙的時候,史峰軍又是個板著臉的人,那小伙子是沒那個膽量主要找史峰軍要煙的。
劉六笑罵:“去,我那里有,都沒了!”
黑子嘿嘿笑著:“劉哥這不是說笑嘛,你抽煙每次都只抽半支,旁人可都是知道吶!”
劉六扮作生氣:“你們幾個年輕人都欺負我老實人是吧!”
話雖然如此說著,但是還是小心的套出了口袋里的布包,然后輕輕的掀開來后露出了那大半截煙。
“先說好,只能抽兩口,要是抽多了一口我就跟你拼命!”劉六很鄭重的吩咐著。
黑子大喜應道:“劉哥你放心,我黑子也是一口口水一個坑的人,抽兩口就是兩口!”
劉六很不舍的和煙遞給了黑子,黑子喜滋滋的劃著火柴,點燃后吸了口后露出了滿足的表情,然后又是在劉六的注視目光下狠狠的吸了剩下的那口,劉六眼見著那半截煙越來越少,臉色急色也是越來越濃,然后等到那半截煙只剩下三分之一截的時候終于是忍不住一伸手就是把那還有三分之一截的煙頭給從黑子嘴里拿了下來。
黑子也是不管,而是閉上了眼睛享受煙霧侵害肺部的感覺,直到憋不住氣后才是呼了出來。
“劉哥,不說別的,就憑你給我的這兩口煙,以后真要有事,黑子我就給你擋子彈!”黑子露出一臉滿足神情說著。
而劉六卻是一邊仔細的包好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截煙一邊道:“去你的,誰稀罕!”
剛把煙包好,卻是突然聽見一聲“敵襲,敵襲!”旁邊的史峰軍連忙拿出望遠鏡向外查看情況,同時口中大喊:“預備,4點鐘方向,距離四百,長點射!”
這個時候劉六也是趕緊爬了起來,然后握住機槍就是瞄準,然后朝著4點鐘方向開始一個長點射,重機槍特有的嗒嗒射擊聲響切了整條戰線,于此同時戰線上的其他步槍手們也是開始了射擊,兩分鐘后另外一邊的交叉布置的重機槍也開始射擊。
在這兩分鐘內,遠方的浙軍已經陸續靠近著,浙軍的火炮和子彈也是不斷的飛上了國民軍的陣地上,霎時間就和之前的幾次戰斗一樣,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或者是被炮彈的爆炸所傷。
槍炮聲大作之際,操控機槍的劉六突然整個人向后仰面倒去,旁邊的史峰軍低頭一看,只見劉六的胸口處已經多了一個槍口,紅的刺眼的鮮血正在不斷的涌出,他絲毫沒有露出同情或者其他神色,而是立馬道:“副射手,接替崗位!”
一直等著出現這種情況的副射手立刻接替了劉六的位置,而這時候黑子已經把劉六拉到了一邊,劉六的血流了下來,和之前不知道那個士兵留下的血跡一樣染紅了土地。
黑子看著劉六睜著眼睛,喘著氣,沒哭也沒大喊大叫只是嘆了口氣道:“本來是說要替你擋子彈,現在怕是不成了!”
這會他見劉六嘴唇動著似乎想要說什么,當即俯身上去想要聽劉六說什么,隨后他起身深吸了口氣,從劉六的口袋中翻出了一個小布包,布包已經被血跡沾染了變了成了紅色,黑子打開來后依稀可見布上用紅線繡著一朵梅花,梅花邊上正是那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煙。
黑子拿起來后先是放自己嘴里,然后劃著火柴點燃了再拿下來,放到了劉六的嘴上,只見劉六吸了口,可是吸了后卻是輕輕的咳著,想要咳但是又沒有力氣咳一樣。
煙頭上的火光忽明忽暗,慢慢地,就不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