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大個熊樣
陳嘉申點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直言不諱的說:“我是會首,我僅是南籌總會的會首,況且這僅是個松散的聯合體,我個人聲望還未達到振臂一呼千夫景從的地步。”
“您不同意建立有政治目標的政黨?”馬遷安有些不死心。
“是的,沒有必要,我沒有必要與殖民政府對抗,對抗如不能成功,那樣會摧毀我們幾代華人的心血,我始終認為這里只不過是華人寄居的地方,我們連公民權都沒有,這塊地方誰來統治對我們華人來說都無所謂,我的祖國是中國,我們終究會葉落歸根,回到她的懷抱。”
馬遷安一拍腦袋,心中暗自后悔,又辦了一件操之過急的傻事。他忽略了陳嘉申對祖國的感情,忽略了老先生一直把自己視為中國人,他不認為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是自己的故鄉,他認為沒有義務去管本地的政治風潮。
歷史上陳嘉申盡管在南洋出生成長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畢生視中國為祖國,把自己視為中國的子民,隨時愿意為中國而獻身,他對中國大陸政治的熱忱甚至超越了他的商人稟賦,以至于毀家救國。但另一方面對南洋當地的政治和本土人民反抗殖民壓迫的斗爭則不關心,始終作為一個局外人。
每個人都有其局限性,不論他曾經多么偉大,或者正在偉大。
“那么打個比方來說,假如日本人侵占了南洋,打到了您的第二故鄉,您會怎么處理?”
陳嘉申瞪了馬遷安一眼,“當然要抵抗,就像中國國內的抗日一樣。”
“那您不覺得英國人與日本人都是一個本質?”
陳嘉申回答不上來,又瞪了一眼馬遷安。
“那么您聯絡眾多的華人社團最終目的是什么?沒有考慮到本地華人落地生根的要求?”
陳嘉申嘆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馬遷安解說:“我已經一把年紀了,所余時間不多,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國戰勝日本人,恢復和平,就已經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其余的,我沒有精力去想,也沒有精力去做,你若是還有此想法,想幫助本地華人落地生根,趕走騎在頭上的英國人,那么我可以推薦一個人,他倒是與你有相通的語言。““誰呢?”
陳嘉申抬頭看了一眼稍顯急迫的馬遷安,嘴角咧了一下,“哦?聽到有同志,心癢難耐是吧?”馬遷安嘿嘿一笑,不得不收斂迫切表情,幸而陳嘉申只是打趣,他仍然說了下去:“他叫陳幀福,50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階段。他是英籍華人,現任海峽殖民地行政議會執行委員,我與他聊過,他主張文化葉落歸根,政治上落地生根,這種觀點很合你的胃口不是嗎?”
話題進行到這個地步就已經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老先生對馬遷安建立武裝的想法沒興趣,他所有的身心都放在了中國國內。馬遷安也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老先生不感興趣不代表別人不感興趣不是嗎。而且馬遷安也知道,現在的馬來人還沒有反殖義的意識,反殖民浪潮的時間還未到達,況且英國與日本的狗咬狗戰爭還未開始,誰愿意在這個時候在南洋掀起風浪啊,那是腦殘。馬遷安只想灌輸反殖識,間或開點小差建立一支將來反抗日本人的武裝,撈足政治資本,然后在戰后利益上切一塊大蛋糕而已。擁有了這支自己打底建立的武裝,將來為華人說話的時候,底氣也足,免得什么巫人黨印人黨在日后占據政權,欺凌華人。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空來風,華人若沒有武裝,保不齊在戰后在別有用心的人挑撥下,被原住民來次血洗。
聽到陳嘉申略帶調侃的話語,已經想明白了的馬遷安點頭應付道:“很合胃口,不過既然先生不愿再談這個問題了,我也尊重先生的意愿,我們來談談另三點建議吧。”
陳嘉申長吁了一口氣,馬遷安不再糾纏上綱上線的大事件,這令他心里很受用,事情回到了自己能夠把握的方向,老先生感覺力量重新回到了體內,他變得興致勃勃。
“篤篤篤”有人在門外不輕不重很有節奏的敲了三下門。
聽到熟悉的敲門聲,陳嘉申愉快的對著門喊了一聲:“進來”,聲調竟然很慈祥,馬遷安瞥了一眼陳嘉申,心中猜測著門外人的身份。
門輕輕的打開了,走進一位苗條的年輕女人,沒來得及細看容顏,首先映入馬遷安眼簾的是一片綠色,女子身著一件淡綠色短袖唐裝,高高的立領微微敞開著,露出白皙的脖頸,馬遷安收住心神,凝神細細打量下去,只見女子一節白藕般的手臂從鑲紗邊兒的袖口伸展出來,正遲疑的指向自己,卻又飛快的收了回去垂向腰間。唐裝極合身,收住了女子的腰部,下面也是一條臀部收線極好的黑色闊腳褲,精致的半高跟皮涼鞋,一雙秀氣的裹在絲襪中的腳丫。
馬遷安打量完對方的穿著,微微仰起頭,看向來人的臉孔。這種打量人的方法是馬遷安的偏好,他看人經常是從對方的衣著看起。
一張白皙的鵝蛋臉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臉孔十分秀氣,一雙溫柔的大眼也在放射好奇的目光,她沒有梳辮子,留了一頭烏密的齊頸短發,渾身撒發著大家閨秀般的溫婉。內斂、典雅、賢淑,像一個剛剛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飽含著傳統文化底蘊的古典美女。高挑圓潤,這是一種墨滴在宣紙上漸漸浸潤開去的美,猶抱琵琶半遮面意境深遠。
淡菊青蘭啊!馬遷安心中微微贊嘆了一聲。
這種美是不事張揚的,是要人去體會,去神悟的。
馬遷安的定力已經足夠深厚,他用欣賞的眼神看著進來的女子,靜靜等待陳嘉申說話。
“淑芬啊?有什么事嗎?”陳嘉申用慈祥的口吻向女子詢問。
淑芬?馬遷安郁悶的一閉眼睛,心中翻騰了一下,暗中吶喊,誰是她爹啊?這名字起的,老土了。美人如畫的意境一下子被這個名字打掉幾個層次,太不負責任了!
“淑芬”嗔怪的瞧了一眼臉帶微笑的陳嘉申,輕輕抱怨道:“姑父,您老人家怎么又忘了,總是叫人家原先的名字,我現在叫文婷,記住了嗎?”文婷在抱怨的同時輕輕瞥了一眼坐在陳嘉申對面的正在出神的馬遷安,復又指了指他,向陳嘉申問道:“姑父,這位先生很面生啊,您在談大事吧?那我不打擾了,過一會兒再來。”
陳嘉申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對著兩人說:“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指了指姑娘對馬遷安說:“這位是我的內侄女尤文婷,從小父親就過世了,一直跟著她姑姑就是我內人一起生活,我也把她當女兒看待,長大之后就在我這里工作,現在是……哎?什么職位了?”
“打雜的,姑父,您一直把我放在綜合辦公室內,忘了?”
“對對,綜合辦公室室長,多重要一個職位啊,什么打雜的?這孩子。”陳嘉申舉起手虛揚了一下。
“這位呢,是我從延安請來的高人”陳嘉申又指著馬遷安對尤文婷介紹到:“他帶回來十幾個人都是來幫我的,叫馬遷安是吧?詹木斯。”陳嘉申不忘惡搞一下有著多個名字的馬遷安。
哦?尤文婷將臉轉向馬遷安,笑意盎然,“馬大哥好,歡迎你來到陳氏公司,姑父這么看重你,想必你是個高人。”
馬遷安有些窘迫,心中對陳嘉申給他安的“高人”名號不以為然,啥高人啊,在你侄女面前調侃我。馬遷安伸出手去想要握手表示禮貌,忽想此舉不妥,急忙收回伸到半截的手臂,改為雙拳緊抱,拱了拱手道:“幸會幸會,尤小姐天生麗質又兼擔負如此重要崗位,想必是很聰明的,還望以后多多指教。”
尤文婷見馬遷安忽然將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自己也稍感尷尬的縮回了伸到半途的柔軟白皙的秀手,回應馬遷安的拱手禮,自己屈身道了個萬福。動作竟自然流暢舒展大方,美目一瞟,惡作劇般的微笑著回到:“不知此禮節馬先生可滿意?”
啊,她在用動作嘲笑我古板封建,這妮子。馬遷安求助般的看著陳嘉申。
“咳,文婷啊,你們也算認識了,小馬以后也不是外人,見禮就用洋式禮節好了,反正你們年輕人現在都洋化了。”陳嘉申打個圓場接過話頭,“文婷啊,你上來干嘛?有什么急事?”
尤文婷見陳嘉申相問,想起來什么,眼中惱怒的神情一閃,帶著些氣憤回到:“姑父,經常來我們大樓門前搗亂的日本人又來了,烏煙瘴氣嘴里不干不凈的辱罵您老人家,我們的保衛人員上前驅趕,反倒被他們給打傷了,今天那個山天虹二看見我,還出言調戲,姑父,我們到底要忍到什么時候啊?我們華人,在國內被他們打,被他們殺,難道在南洋也要受他們的氣嗎?”
尤文婷越說越氣,越說越委屈,胸脯上下起伏,眼淚在眼圈里打轉,眼看就要滴出來了。
陳嘉申面色凝重,看了一眼面上像要滴出水一樣的馬遷安,輕聲問道:“這幾個人背景很深,警察也不敢輕易動他們,你有什么辦法?”
馬遷安捏緊了拳頭,重重的吐出胸中濁氣,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堅定地回了一個字,“打!”
尤文婷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等我想好了再打。”馬遷安緊接著說出了下一句,尤文婷的眼睛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不滿的乜了馬遷安一眼,輕輕背轉身不看他,丟下一句話轉身開門出去了,“那么大個子,也是慫貨一個,我自己用帽子蓋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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