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婦伴拙夫  第6節

類別: 古代 | 言情   作者:席絹  書名:巧婦伴拙夫  更新時間:2010-01-01
 
巧婦伴拙夫

第五章

除夕前兩天,風雪大作,舒大鴻沒有入城上工,隨時飛上屋頂鏟雪,怕積雪壓垮破廟不

甚牢固的屋頂;有空暇時,更釘了一扇木門擋風雪。忙里忙外、忙上忙下,他就是不敢停下

來休息,怕前日那一吻又來困擾他的心神。

屋里那個女人倒好,吻了他之后一睡了之,好似根本不記得她“輕薄”過他

了個一乾二凈。誰教他是那晚沒喝酒的人,那夜的記憶清晰得讓他每一想起就心跳神速,都

快蹦出喉頭了。他真擔心這樣下去,他還能不能活到明年。

誰說季瀲滟不記得的?才怪。

瞧了眼那個苦惱寫滿面的拙男子,偷偷暗笑。那樣突如其來的沖動、突如其來的一吻,

她其實也驚于自己的大膽,可是事后芳心暗喜不已,絲毫沒有懊悔的跡象,她更確定了自己

的心意──這一生,怕是非得與他共度不行了。

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居然是與他。

日后的生活必定是值得期待的。

見他揮汗如雨地進來,扛著斧頭又要往外走。她開口叫住他:“快吃中飯了,別出去。”

“可是柴薪快用完了,我……”

“過來坐。”她的口氣威嚴。

他只得訕訕然地放下工具,坐在火堆邊。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讓眼睛亂瞟。

“為什么不敢看我?”她心知肚明卻仍要逗他。

“呃……那個……男女授受……”

“呸。”她淡淡地開口。很輕很柔,很優雅地“呸”了一聲。

他忍不住開口糾正:“女人家怎么可以這樣。”

“怎樣?”拿瓢子攪動火堆上的大湯鍋,里頭的雜燴面已煮好,香味四溢。她盛了兩碗

在一邊放涼。

“你一點也沒有女人家的樣子。”口拙的他指不出具體的例證,當然也不敢說出那一吻

的事,怕反而被她咬成色狼。

她爬到他身邊坐著,道:“沒有女人的樣子?我不美嗎?我的身段像男人嗎?我的力氣

有你大嗎?”

真是要命,舒大鴻忍住噴鼻血的沖動,連忙別過臉。他竟呆呆地隨她的話而看向她美艷

面孔與婀娜身材,厚大的冬衣包不住女體優美的曲線,尤其在這兩日強烈意識到她是“女

人”的情況下,他一顆噗通亂跳的心便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自從被這“妖女”吻去了之后,他就變得奇怪了!為什么會這樣呢?他一定病了,病得

很重,快要死掉了!他一定是活不到二十六歲了。

本想再度逗他的季瀲滟因門板傳來敲打聲而作罷。她起身道:“外邊有人?”

舒大鴻壓住她肩:“我去看。”也許是熊或其他猛獸,不能大意,荒郊野外,哪里有人

會來?會來的也不是什么好角色。身處江湖多年,這點警戒心不可或缺。

打開門縫,見著了一名男子扶著一名女子,傷痕累累地立于外邊,他立即拉開“你們怎

么了?”

由聲音輕易可辨,舒大鴻其善心又大量泛濫了。

“在下姓范,單名衡。與未婚妻前來留云縣途中遭仇家埋伏,能否借我倆取暖待一會。

待我的手下前來,我們便不打擾。”

“快進來,快進來。”

讓他們進來后,本欲關上門的舒大鴻見他們騎來的馬也受了點傷,當下提了藥箱就出去

一接觸到溫暖,昏迷中嬌弱的美人緩緩轉醒:“衡哥……”

“雅風,沒事了。”他緊緊摟住。

“她也受傷了嗎?”季瀲滟冷不防問了句,讓那兩名你儂我儂的落難鴛鴦們注意一下有

她這個外人在場,不宜有火辣的表演示人,免得惹人還沒吃飽就反胃。

兩雙眼睛望向她,也在一瞬間瞪大!

好美艷迫人的女子!而身上那股威儀使得她的美艷不會流俗,反而更添幾分麗色。使人

目眩神迷……

范衡收攝心神,莊重道:“在下范衡,忝為“遠揚鏢局”的少主。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名

為路雅風。”

合著看他們,的確是俊男美女的配對。她只是點點頭,心頭突然想起那遠揚鏢局正是舒

大鴻上回保一趟鏢銀前來泉州的老板,據說此鏢局為京師第一大家,在江湖上頗有聲望,算

是大戶人家了。

自然,他們的衣著也充滿了貴氣,即使眼前血污狼狽。

“你受傷了,她呢?”她又問。

“她沒事,只是被血腥場面嚇著了。”

不知是真的沒用,還是扮柔弱是閨秀必備條件。不過季瀲滟不以為然便是了。

而那男的受了傷而不急著包扎,那么她也不必多事了,怎么可以打攪人家扮英雄呢?流

血到死算了。

將兩碗微溫的面放在他們面前:“不嫌棄的話請用。荒郊野外,沒哈好東西招待。”

“請別這么說,在下感激不盡,哪能講嫌棄!”范衡連忙拱手,小心端了一碗給未婚

妻,自己才就著碗沿咕嚕一大口湯面暖身子。

身家垣赫的子弟,幸好仍懂一些人情世故,否則只能當個敗家子了。

季瀲滟直到此刻才算對他們評估完畢,認為舒大鴻這次的爛好心沒被躇蹋。起身道:

“你們慢用,別客氣,我出去一會。”

帶她倩影消失在門后,溫婉嬌弱的路雅風之低聲問著:“衡哥,他們好似怪怪的……”

范衡添了塊木材,才看著門板:“沒事的,我已放出烽哨火炮,待會泉州總部會有人來。而

我看,那男子的臉憨厚,像是農人苦力,不會有事的。”

“但那姑娘并不簡單呀。”路雅風細聲道:“她太美麗,不似住在這種地方的人。”細

心的她早已發現未婚夫不尋常的眸光在那女子身上多停駐了幾分,那是以往不曾有過的事呀!

范衡微微一笑,不語。

門外。

依然下雪,但風勢已減緩。季瀲滟來到另一間破屋子,目前權充馬房的地方。

一匹受著輕傷,通體雪白的駿馬已被包扎完畢,正依著舒大鴻的手掌磨躇著。

“你怎么過來了?”見她沒有披大氅出來,他脫下大襖給她披著。

“好駿的馬兒,我喜歡。”她雙手搔著馬鬃,立在他身邊。

舒大鴻被她的說辭弄得心驚,低呼道:“你不可以挾恩向人要報酬!”

“我會做這種沒品的事嗎?”她睨他。

她會。但他沒膽據實說出口,有前例可循,她向是不吃虧的。施恩的對象是窮人也就算

了,但倘若是富人,那么她大抵是不會放過的。她說這叫“劫富濟貧”以平衡世間懸殊的貧

富差距。

“反正……不行啦。”

她從善如流地點頭:“好吧,反正我們已買了房子,暫時不缺銀兩花用,倒也不必計算

得太仔細。可是我并不怎么喜歡他們那種天生高高在上的氣息。”

他憨憨地笑,抓了把秣草馬,不在意道:“有錢人家總會身段高些,至少沒有失禮,就

很好了。你也不必有這種與生俱來的傲氣?”

“我有嗎?”她雙手插腰地問。

聞到火藥味,他立即拔腿逃出去,竟是不怕死地回答道:“當然有。”

“死舒大鴻,有膽別跑!”她大叫著,抓起外裙裙兜了一團雪,邊追邊丟

他玩了起來!哪里還有什么怒氣,清脆的笑聲爽朗地逸出她紅唇,尤見他在軟軟的雪地中跑

得艱辛,像只大熊似的更是令她歡顏大展,不過她走得也困難萬分就是了,最后跌在雪地中

印出一個大窟窿,宣告陣亡。

舒大鴻連忙跑過來扶起她。她便靠入他懷中,不想起身了。

“我們進去吃東西了吧!我記得還有一袋子頭可以吃。”

“為什么我們得吃又冷又硬的子頭?”她問。

“熱湯面全留給他們吃吧,人家遠來是客。”

“呵!都給人反客為主了,咱們又不是他們的人。活該讓他們支使?”她雙手圈住他脖

子.。“我沒力氣走了,抱我進去。”

“哦。”他輕易抱起她,往屋子走去。

午飯過后,一隊人馬蒞臨了破屋,全來恭迎少主,以及討論仇家之事,活似這兒已是他

們的地盤。

凡是人類,都會有一種“屬性”,自然而然會與自己身分相近的人結交,而對下階層者

雖不會有不屑之言行,但也會習慣性的頤指氣使,稍有禮貌些的問候都有施恩的意味,看得

人刺目不已!

一大群人前來此處,先是見到破敗不堪的建,再看到衣著既舊且有補丁的舒大鴻,當下

就認定是比乞丐高級不到哪兒去的貧民老百姓。

所以,一問明了其少主在此,便大剌刺地走入屋內,連詢問一下主人也不曾。

要是在以往,當她季瀲滟還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時,她不會以為這有什么不妥,因為以

前她家的總管前去探訪佃農也是不詢問便直接進去的,沒有人覺得不妥,連那些佃農們也習

以為常,不被尊重是平常的事,因為他們仰富人鼻息而活。可是,如今角色易位,才知道這

種理所當然的無禮有多么教人難以忍受。

她想,這些人的“感謝”之情勢用錢才來打發的吧?

坐在馬房前的臺階,自始至終動也沒動一下,任那票人來來去去,如今正在高談闊論。

不久,她見舒大鴻端了盆水出來倒,看來是已處理好那位少主的傷口了

次徹底的小跑堂。

見他往這邊走,還以為他要來與她聊天呢!卻只聽他道:“他們叫我去城里買些酒肉回

來。”

聽得心火直往腦門沖。她用力抓住他衣袖,差點尖聲大罵,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道:“為

什么叫你去?”

“他們沒空,我反正沒事就幫他們一下。”

“死人才沒空!哼,我火大了!”她抓起一把乾草,拿出打火石點了一把火

子走去,索性用一把火燒得精光,反正她不想住了!

舒大鴻一直不明白她在做什么,直到看到她引燃窗欞上的木條,像在放火,他才飛身過

去滅火:“你在干什么呀!”

“我才要問你這個呆子在做什么呢!拜托你有點主人的威嚴好嗎?他們憑什么這么待

你?”趁他手還沒搶到,她把火把往屋內丟去,恰巧丟在乾草堆,火勢轟地壯大,當場不可

收拾。

里頭的大人物們飛快地沖出來,狼狽不已地以為有什么仇人來犯,十來個人立即擺出應

敵架勢。

“誰?出來!是誰?”泉州總部的負責人負責大叫。

本來舒大鴻想解釋的,但被季瀲滟狠狠一之后,再也不敢多事。

她笑嘻嘻地伸出纖手玉指:“在那邊,我看到幾個黑衣人從那邊跑走了。”

“張三、李四,立即護送少主回去總部其余的跟我來。”負責人吼完,率先沖向她指的

方向。

那方向很不巧的是一片沼澤,被大雪掩住,七八個大漢站在上面就有好戲看了。

范衡拱手道:“真是抱歉,連累了你們夫妻倆。”他叫著手下:“張三。”

張三立即奉上一袋銀子:“你們去買問好屋子住吧!住破廟挨不過冬天的。”

舒大鴻正想拒絕,但給她暗中擰了下。

季瀲滟巧笑倩兮地走近,差點炫花了張三的眼,但她可不是走過來接銀子的

玉足,踢飛了他手上那包銀子,輕俏一個旋身將半空中的荷包打入屋子大火中。拍了拍手,

輕描淡寫道:“是外子給了你們方便,被燒的也是屋子,所以這些“薄酬”就讓屋子享用

吧!”

“喂!你──真不知好歹!”李四傻眼完了后,首先叫出來。

“對呀!給臉不要臉!”張三也羞怒交加。

她冷笑一聲,正想說什么,卻教一批黑衣人打斷:“姓范的!可給我們“天火幫”找到

了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如今只有去走奈何橋了!來人,上!”十來個拿刀的人殺氣騰騰地

飛奔過來。

舒大鴻第一個反應是將季瀲滟摟上尚未被火波及的屋頂上,就要下去助人──“站住!

坐著看就行了!你不許給我下去!”她牢牢抱住他的腰,說什么也不讓他下去。

“喂!女人,我們學武的人不能見死不救,我,”“安心啦!現在還沒有人死。來!咱

們合算合算。”她為了防止他跑下去,索性坐在他腿上,一手勾住他脖子道:“你看著,這

十一個黑衣人的武功程度如何?”

“中下。”這是他的標準。

“比起上回你抓到懸賞一百兩的那名兇手呢?”

“這些人算高強了。”

“好。”她立即發動腦中的商人本色,斤斤計較了許久。眼見勢單力薄的人節節敗退,

而唯一武功可見人的范公子又必須保護“再度”昏倒的未婚妻;看來這筆生意挺好賺的。

“我得下去了!”他開始著急,根本沒注意到此刻美人在懷。

“好,下去吧!記得打倒一個就用穴道定住,別讓他們溜了。”

“哦,好。”

舒大鴻縱身而下,沒拿任何武器,徒手對付那票黑衣人,不到一刻光景,那十一名刺客

全被點倒在地上,全睜著一雙雙不置信的眼看著貧民打扮、毫不出色的舒大鴻;沒想到其貌

不揚的人居然有如此高段的武功修為,讓他們連怎么慘敗的都不知道。

當然,落難的四人也瞪眼不能成氣。

“大鴻!”季瀲滟在屋頂上叫著。

舒大鴻輕揮雙袖,一眨眼間已將佳人摟了下來。

“這位壯士,不知如何稱呼,不知這是何派的功夫?”范衡連忙拱手,口吻之敬重是對

江湖俠客才有的。

但季瀲滟不讓舒大鴻出聲,開口道:“哎呀!您是說“借住”我們這小屋二、三個時

辰,居然連主人叫什么大名都不知道嗎?也對啦,我們小家小戶,落難在此,叫什么名字都

沒差了啦,讓范大公子知道了去,也不過是污了貴耳而已。呵呵……”她假笑了下,又道:

“我們也沒有什么功夫,連范大公子都看不出來的招式,當然是登不了大雅之堂,否則依范

家交友滿天下,各家各派皆有所聞的才學,怎么會看不出來呢?只是莊稼把式罷了!”

明褒暗貶的話讓一行人的臉都綠了。

“姑娘……你……”

“我們也不是什么壯士。看到沒有,十一個人,全是我家相公打倒的。本來一個一百五

十兩,但看你們也挺窮酸的,才會在破廟棲身,占我們的巢,支使主人當人。可憐你們,一

個拿一百兩就算了。總共一千一百兩,再加上支使我相公兩個時辰,草草收你一百兩就行

了,交錢吧!”

季瀲滟出馬,沒有做不成的生意。一千兩百兩妥當地進了荷包。

舒大鴻一臉受驚嚇地牽出老黃馬,依然不敢相信錢也能這么賺。天哪,一千兩百兩,賺

十年都不可能有,但她區區幾句話就拿到手了。

有點唬人,但多次慘痛教訓讓他明白,當她做生意時,他最好連屁也別放一個,所以他

打算私下再與她討論。眼前麻煩的是那匹白馬竟也跟了出來,直對季瀲滟嘶叫。

她笑道:“看來你的馬兒比較想讓我當主子。這樣吧!二百兩買它,它值得。所以我一

個子兒也沒少。”撿出兩張銀票丟回給他。她大笑著上馬,率先放馬跑了一圈,英姿颯爽如

同與馬一體,教人迷失了心神。

“走了,大鴻。”

舒大鴻已將二狗一貓背在背后的簍子中。

“哦,好。”

范衡連忙從她的美麗中回神:“等等!姑娘、壯士,可否留下大名?”

季瀲滟拍了老黃馬一下,讓它先走。她才道:“無名小卒,不與大人物往來。”

嬌叱一聲,白馬如風卷而逝,已不見蹤影,留下一縷芳香繚繞,遠處依稀傳來豪爽的銀

鈴笑聲除夕夜,家家戶戶各自聚在燈下守歲,等著子時的爆竹一聲除舊歲。

準備一大桌的吃食,腌肉、酒糟蚶、糟蟹、炸銀魚、蘿卜、餃子,以及南方特有的扁

食,再加上甘果茶食之類的點心,光用看的便已教人垂涎三尺。

住著新屋、穿著新衣、吃著畢生嘗過最好的佳肴,舒大鴻反而不自在得很,遲遲無法下

箸,不忍心破壞一桌色香味的完美。加上眼前佳人麗色炫人,令他心神不屬,以為自己的病

情又加重了。

“吃呀,你不餓嗎?”她夾了一片腌肉到他碗中。

“哦……好。”他很快地扒了一口飯。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道:“如今你已安頓好,

我得替你找個丈夫,讓你嫁掉后,我也該走了。”

“哦?”她含笑地問:“我該嫁什么男人才好?”

他的腦海幻想不出半張人影,并且心口微微發緊,整個人煩躁不已。

“我不知道。”

笨男人。她在心中暗罵,仍笑道……“不談我,談談你吧!快二十六歲了,難道你從來

沒想過要娶妻嗎?”

“有呀,可是她們都不要嫁我。”

“她們?”敢情他愛過的女人還不少呢!她口氣酸味四溢,不禁冒火地問:“有幾個?”

舒大鴻回想了下:“有兩個,一個是同村的阿滿,她罵我連自己都養不飽也敢妄想她那

只天鵝;還有一年前在某個佃農村救了一個落河的洗衣女,我給了她全部的錢醫好了她臉上

的毒瘡,本來她死抓著我要我負責,后來她臉好了,卻嫁給地主當四妾,也罵我丑又笨竟想

娶妻,后來我就知道我不該妄想娶妻,因為我長得丑,也沒銀兩,所以

事了。”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將臉埋入碗中努力地吃。抖出這種事怪不好意思的。

“她們都長得美嗎?”她問,口氣柔和下來。

美?以前他或許會覺得沒差啦、不錯啦,但見著了眼前真正的美女后,那些女人只能算

是下下等級的相貌而已,平凡到他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他努力思考的取悅了季瀲滟。她拖著香腮,開始引導他的思維:“今兒個是除夕,人家

常說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每年這個當口,你都不會想嗎?對著一桌酒菜,不會欷噓

嗎?”

“我今年第一次坐在桌子前吃大飯。”

“為什么?”

“有時在工作,有時騎著老馬四處走,在破屋子窩身,要是忘了備存糧,就會直餓到開

春。除夕下午就沒人賣東西了。反正一個人嘛,吃大飯也無趣。”

他稀松平常的口吻刺痛了她的心,突然覺得自己曾擁有富足美滿的十七年生活是一種奢

侈的罪過,而他竟不以為那種生活太過苦難流離。

“哎!你怎么流淚了?”

直到他叫出來,她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你別哭呀!我沒有讓你生氣,也沒有欺負你呀。”他慌亂手腳地蹲在她面前,對著她

的淚無措。

“你當然有欺負我!”她悶悶地低語。

“我哪有!”

“你不知道也有句古諺叫做:“有錢沒錢嫁個夫君好過年”嗎?你害我沒丈夫,我在觸

景傷情呀!”她簡直在賴他,順道為自己多愁善感的眼淚開脫。

有這一句嗎?他沒空深想:“好好好,那我立即幫你找丈夫,我這就出去!”

“站住!”她死命抓住他衣袖。

他立即站定,動也不敢動一下。

“你還沒聽我的條件哩!第一,要家財萬貫,屋宇高聳入云;第二,要英俊蓋世,沒人

比得上;第三,要武功蓋世,排名天下第一;第四,要聽話,說一不敢叫二;第五……”也

不太多,共列了一百零八條。

舒大鴻每多聽一條便讓下巴垂落幾分。等他聽完,嘴已不上,下巴掉到地上去了。這女

人瘋啦?嫁皇帝還簡單一些,他上哪兒找符合以上條件的男人呀!

“好了,去找呀,去呀!”她推著他,極力忍住笑。

他上哪兒找?舒大鴻肯定這女人在整他。于是很氣地轉身:“你根本在唬弄我!”

“才不!是你太笨不會找,你要對我負責啦!”她轉身捂住臉,坐在椅子上欲絕。

急得舒大鴻又開始心慌不已。

“你……你別哭嘛,我負責啦!你要怎么樣都可以。”只求她姑奶奶別哭了。

她一哭,他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剁似的。

季瀲滟放下雙手,以一張亮麗精明的臉面對他,笑得好無邪:“真的嗎?對我負責到

底?”

“真的。”為什么他突然覺得通體發冷?

“好,那咱們立即成親。”

舒大鴻當場昏倒。

大年初一,喜氣洋洋,并且讓世間又多了一對新婚夫婦,只不過那新郎倌還處在大腦混

沌的狀態,一直沒法子清醒過來,可見被嚇得不輕。

婚禮一切從簡,備了水酒共同拜過天地神,在舒大鴻由昏迷中回神,尚未搞清楚狀況前

已儀式完畢。所謂的洞房花燭夜,就在他呆楞中虛度;那美麗的娘子倒是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神清氣爽地挽著夫婿上山拜祭爹娘,告知已成舒家婦的事。

拜祭完后,季瀲滟挽著夫婿往熱鬧的市集走去。她不是愛熱鬧的人,只是想看看泉州境

內,除了木材營生外,還有什么是商人能做的。

最后站在布販的攤前,看著夏布正賤價賣出,卻乏人問津;而冬衣處有一大堆人在排

呢!布料大多雷同,不同的是年年流行的色系有別,所以每到換季,過時的布料全賠本賣

出。“大娘,要買夏布嗎?只要你要,多少錢都可以,我們只求出清。”小販過來招呼著。

“瞧,去年時尚的淺黃色,過了一季就褪了熱潮,由一丈三百文錢,落到今日一丈五十文,

多買幾丈,小老兒算你更便宜。”

由于季瀲滟以改作婦人打扮,挽起了髻,所以販商都叫了她大娘,也熱心招待。

若她仍做姑娘打扮,怕是不會有人理她的。當了婦人就是不同。

“老丈,如果我全買了呢?”她看了下二十來匹夏布,淺色系較好染色,夏天來了不愁

賣不了;轉手便是一筆進帳。

“你……全買!”舒大鴻率先叫了出來。老天,她穿得完嗎?

“這位大娘……你可別說笑。”布販也抖著聲,不置信地問,生怕自己大白天就亂作夢。

季瀲滟俏睨新婚丈夫一眼……“唷,你醒啦?”

“當然。你買這么多布做什么?”

“當然有用。”她回應完,又看向布販:“這樣吧,老丈您一定熟識不少急欲賣掉夏布

的布商,明日中午,不妨一同前來“怡蘭客棧”的廂房共議,我有一筆大好的生意與你們

做。可以嗎?”

布販顯然不相信這種好事,呆楞地盯著她嬌美的芙蓉面:“這……可以呀,但是……你

怎么稱呼呢?你為什么要做這種賠本生意?我不明白。”

“你眼中的賠本生意并不見得是小女子眼中的標準。對了,你可以稱我為舒大娘,我夫

家姓舒。”

布販想了一會,終于還是禁不住白花花銀子的誘惑,便道:“好,明日我會找來所有布

販。咱們客棧見。”

她輕輕一揖,巧笑道:“好,爽快,我恭候著。明日見了。”

走出市集,綁在街口的老黃馬見著他們揚蹄低嘶著招呼。她掏出一只果子它吃,不急著

上路。

“喂……我們成親……是當真的嗎?”舒大鴻不肯定地細聲問著。

“成親還有假的呀?呆子。”

“可是,我們并不相配。”

“你想不負責任?”她柳眉倒豎,霍地轉身詢問。

“我們……又還沒有……沒有圓房……”氣勢很弱的可憐男人,只能斷斷續續地說明。

“好!那咱們立即回家圓房,看你還有什么話說!”

老天啊,這是女人該說的話嗎?舒大鴻覺得自已又快暈倒了。這個女人,這個嘴巴沒一

點顧忌的女人誰敢要呀!所以,到頭來只能由他來接收了,他不必太愧疚,因為全天下除了

他之外,怕是沒有男人受得了她了。

上馬之后,美人在懷,他竟暈陶陶地傻笑起來。

他娶妻了!他真的有妻子了!

相命的沒有騙他,他真的娶到一名美麗無比的妻子。并且精明能干得嚇死人。

他介意嗎?不!他一點也不介意。

掛著呆呆的笑,他們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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