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新娘
第五章
「那個該死的裱子!都是她!烈兒居然為了一個卑賤的漢人而要驅逐我!」
王妃所住的「鳴鑾院」,隨著一連串尖銳的咒罵,也傳出了砸杯盤的聲音。
而侍從們正四處躲避王妃的怒氣,沒一個人敢吭聲。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德王妃一失往常的光鮮形象,在耗盡力氣后,披頭散發、老態畢露的跌坐在
地上,一雙燃火的眼眸。使得怒火燒得更猛烈!
「德琳!你一定會有法子扭轉情勢的,對不對?」她希冀的看著女侍官,再
沒有法子,她們就不能過好日子了。
女侍官惶恐道:「族長的怒意沒人負荷得了。如果咱們再不先退回德族,等
族長息怒,恐怕真的沒機會再回來了。王妃,畢竟你是族長的母親。事后再適時
動之以情,必然可以再回府;若與族長硬碰硬,只怕不僅撈不到財富回德族,族
長可能會將咱們一批女眷全許配給一些貧窮的人民。咱們還是先退回去再說吧!」
德王妃猛拍桌子。
「都是那妖女!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竟讓烈兒連禮法也不顧!可以,咱們先
退回德族;不過,一定要先想法子弄死那妖女。有她在,咱們別妄想再回來了!」
「可是,咱們根本沒機會!聽說族長決定攜她前去上京呢!」
「哼!真是把咱們耶律家的臉丟到京城去了。」突然,德王妃狡猾的浮出陰
險的微笑,看向女侍官。「如果,讓那妖女死在上京,誰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來。
是不是?」
女侍官也笑了出來,這可不是個好法子嗎?害她們德家淪落到這種下場,只
要她一條賤命還算客氣呢!
「但是,要派誰去呢?族長絕對不會要咱們的人跟去服侍那妖女的。」
德王妃胸有成竹一笑。
「去叫克力寒來。此次賀蘭山一行,他被官降二級,必定會對那妖女懷恨在
心。以往咱們也給了他不少好處,這次他若不幫咱們,往后他也別想過好日子了。
何況,本宮看得出來,他也想沾那妖女;就教他尾隨而去吧!不管如何玩弄,只
要別讓她活著回來即成。」
女侍官再獻一計:「不妨再在那妖女身旁安排一個丫頭,若能伺機加害于她
最好。克力寒那人有勇無謀,目前又遭族長降級,怕是一時之間近不了族長身邊
了。我們雙管齊下,縱使那妖女有九條命,也絕對無法活著回來。」
「好,就這么辦!」德王妃陰狠的大笑出聲,眼中盡是冰冷的恨意。「給那
丫頭一點藥;你不是提過上回德平帶來一種劇毒粉末,服下后立即斃命,卻看不
出來死于何因?」
「是的,那藥保管在咱們藥室中。」
「是它上場的時候了!」王妃恨恨低語,字字句句都使人全身上下升起寒意。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的路!當年她可以輕而易舉除掉懷有身孕的常王妃,使自
已成為王爺的正妻,使自己的兒子成為唯一的繼承人。如今她當然也可以致任何
女人于死地。她的兒子得娶德族女人為妻,如此一來,耶律族的富庶便久久長長
與德家共享。
她怕這個兒子,所以必須除掉他。無法受她控制的人,活著只會造成她的威
脅。一旦有了后代,這個不聽話的兒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你該上路了。」
清晨,東方露出一片白光,逐漸攏向中天,寒霜化成水露,濡漬在拱形窗口。
該是他啟程的時候了,想必人馬早已在王府外部署完畢。
他一向比她早醒。平常天露微光時,他便會起身練功:今日他卻刻意將她撫
弄得睡不著。他用雙手與胡陋子弄得她柔嫩的后頸、雪背無法舒適。
推開他坐起身,忙將半褪的衣物穿整好,拉過裘被蓋在自己身上;坑下的火
炭已熄滅,冷意又陣陣襲來。今日一別對他而言是一個冬天,但是,她知道,今
生今世她不會再見到他了。不趁這機會逃脫,這輩子將永遠注定是他的禁臠。
她將會、一定會永遠的離開他!
昨夜,她在他熟睡時,凝望他許久。不管她將來會怎么努力的遺忘這段不堪
的日子,卻無法忘掉他,她知道的。這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她不會忘,但,這
絕不是想念,沒有一個人會去想念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之所以會深刻的記住他,
原因是「恨」!
耶律烈一手支著頭,一手握住她的發梢,輕輕聞著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窗口
的微光正照在他結實有力的肌肉的赤裸上身。
「你會想我嗎?」
「不會!」絕對不會!她這么告訴自己。
「那可真好,我也不打算讓你有機會想我!」他意味深長的低語。邪氣的藍
眼像蘊藏著甚么陰謀。
君綺羅警戒的看他。
耶律烈坐起身,對外邊喚著:「進來。」
紗簾外立即走入六個捧著服飾與早膳的女侍。
耶律烈扶她下床。
「外邊天冷,可得穿得扎實些。」
君綺羅瞪大眼,看著正在為她更衣的三位女侍。這些溫暖又華麗的錦裘是外
出才穿的,他在做甚么?
「你……」她猛轉身想質問,卻看到他正赤裸著身體等待更衣;一時發紅了
雙頰的她又轉回身,身后卻傳來朗聲大笑。
她閉上眼,命令自己不要搭理他的嘲弄。
「退下!」他揮手讓侍女返到外邊。將著了一半的裘袍披在身上,由背后圈
住她的身子。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他含住她的耳垂。
「下流!」
「你在害羞!」
「沒有!」她掙扎,卻感覺到雙頰更紅。哦!這個不知羞恥的男人!
「聰明的女孩,你想,我會放你一人獨守王府數個月之久嗎?」
「你甚么意思?」君綺羅一下子刷白了粉頰,他在說些甚么呀!
「來吧!咱們該上路了。」他將衣服交到她手中。
她很自然的為他著裝,雙眼卻驚疑不定。他是說真的嗎?可是他去游獵、去
競選八部大人,帶個女人做甚么?要將她當獎品送人嗎?他真是這樣想的嗎?
「耶律……」
他點住她的唇,眼色認真又危險。
「不要說出會讓我生氣的話!一個字也不要說!」
「那你為何要帶我去?」
「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在我懷中。」他吻了她一下,扶她坐在桌子旁,一同用
他看出了甚么?
如果要逃,到了上京更方便,那里更接近中原。只是,她沒有絲毫的把握能
在耶律烈手中逃脫!
君綺羅的美麗絕對可以掀起一場戰爭。但耶律烈并不苦惱。現今八部當中還
沒有人敢正面惹怒他,尤其在上京,在天子的腳下,要敢惹事,別說會震怒可汗,
八部大人的位置也沒指望。他知道她在想甚么念頭,因此決意要帶著她,不管她
有多么恨他!今生今世他絕對不放開她!他要她!她再恨,他也無所謂!
就這樣,她被他帶著同行。
耶律烈在眾人的恭送下,跨上黑馬,攬她在懷,領先馳騁往東方而去,尾隨
者有咄羅奇,五位女侍,以及十二騎護衛。
君綺羅復雜無章法的心,理不出是絕望?是傷心?或者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喜
契丹族的風貌是相當多的。
與西夏接壤的西北一帶,以游牧為主,也是契丹的發源地;愈向東行,直達
濱海之地,則不再是大草原中處處可見的白色帳幕。愈接近上京,原名臨潢的國
都,則愈看得出是靠打獵及耕種來維生;黃土石屋、木屋,家家戶戶外頭多少會
吊著一些皮毛曬著。當然也飼養一些牛羊牧畜,但沒有北方那么龐大的數量。在
東北一帶,漁獵與游牧是遼人生活的方式。同樣的也成為這一帶胡漢雜處的民族
特色。這應該與大遼施行漢化有關吧!
但是清楚可見的,即使胡漢雜處,漢人仍是較無地位的。不過,倒也沒有君
綺羅想像中的毫無人權,形同賤民。
然而這些漢人與中原內的漢人仍是有差別的!他們不承認大宋的政權。
這些漢人生長在燕云十六州的領地中,歷代以來戰事不斷,朝代更來替去。
可以說是受迫害最深的一群無辜的人民。趙匡雖滅了北漢,卻無力取下燕云十
六州,也可以說,這塊中原版圖并不屬于大宋。更不曾接受過大宋所施予的任何
保護與好處。在遼太宗粗暴的掠奪燒殺后,這塊土地曾經一度無主,更是任人宰
直到當今皇帝耶律隆緒登基后,厲行漢化,善待漢人,舉辦科舉考試,不再
以掠奪的心思對待這一批生存在自己版圖下的漢人。建立南北二院,北院契丹官
治理契丹人。南院則由漢人治理漢人。安撫了民心,才使得漢人自愿投向遼國,
以遼人子民自居;即使北院官的階級仍高居南院官之上,但是在這種時代這樣的
恩澤已夠使漢人感激了。
快馬奔馳了六天,已達上京。
在上京。耶律烈有一處別館,氣勢雖不及王府的威武,但精致而講究,里頭
還擺了不少中原的陶瓷書畫;就其建筑而言,頗有胡漢特色。
「夫人,你歇歇吧!在馬背上待那么多天,稍睡片刻會舒服一些。」
五個女侍中,就以冬銀最為細心俐落。十五、六歲的孤女,胡漢混血兒,在
遼族中沒有任何地位,多年前被老王爺撿回,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因為她的俐
落與勤快,才被耶律烈送來成為君綺羅的隨身女侍。當然,她會漢語也是重要因
素之一。
直到現在,耶律烈仍以為君綺羅不會說契丹語。
「不許叫我夫人。」
「可是……」
君綺羅收回眺望天空的目光,堅定的看向冬銀。
「叫我小姐,或其他的,就是不許叫夫人。」沒名沒份的,她豈擔待得起
「夫人」二個字!
「是的,那你回房休息吧!眼看就要下雪了,族長交代別讓你著涼的。」
「退下!」君綺羅沉聲命令。
那不容置疑的氣勢讓冬銀呆了會后,立即恭身道:「是。」將披風輕披在她
身上后即退下了。
君綺羅舉目四望,依著記憶尋到了后門的所在。這別院再大,到底也不及江
南君家瑰麗的建筑。要摸清地理位置很簡單。
中午進來時,她打量過四周,這附近有一個熱鬧的市集。
這兒是上京,離外長城非常的近。她必須知道由此到達外長城需要幾天?
只要能進入外長城,到達云州有更多漢人的地方,要聯絡到家人就不困難了。
如果她沒記錯,在順川、興川二地都設有君家的布莊。可是這一條捷徑,一
定會被耶律烈輕易的找到,那么她勢必要繞遠路由外長城內向東走,取道山海關
而入。但是那樣一來,她會逃得倍加辛苦。
悄悄拉開后門,卻猛然倒抽口氣咄羅奇像座山似的填滿了后門入口。
「君姑娘,你要出去?」
她咬住下唇,不語。
「若你想見識北地風光的話,少主回來一定會帶你去的!你一個女孩兒家,
干萬別亂走,這地方有些男人是很孟浪的,見你獨自一人行,隨意欺人的不在少
數;尤其,你不是遼人。」
她轉身回房,會有機會的!她不斷安慰自己!在轉向廂房的廊道時,猛然,
她停住步子,一雙美目直直的看向花園對面的賞花亭中。
是耶律烈!他回來了,并且帶回一個北方美人;她不是黔黑粗糙,而是健美
嬌嫩,是無論在外形或身高都足以配得上耶律烈的那類美人。
一身的紅裘袍,手上握著紅色的皮鞭,雪白的裘帽上舊著數朵紅花,愛慕的
目光直接的投射在耶律烈的臉上;而他正悠閑的坐在欄桿上,表情深沉的回視那
女子。
老天!她在做甚么?君綺羅抓緊披風領口,倉皇的自問著。他帶女人回來與
她何干?她為甚么會覺得心疼?像被狠狠了一巴掌,又似是心口在淌血……
這是好情況不是嗎?他有了新目標,那么她的逃脫將會更順利!
擁著不定的心,她加快腳步想盡快穿過長廊回房,但是……
「喂!你是誰?」紅裘袍美人用著契丹語揚聲對她叫著,口氣嬌蠻。
她根本充耳不聞,反正她「不懂」契丹語。她的步子沒停,眼見可以在轉一
個回廊后回到房中;但更快的,她卻跌入耶律烈倏然出現的懷抱中。
一旋身,她的腰被高舉起來,坐到長廊兩旁高高的橫木上,雙腳懸空。君綺
羅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懼高癥,現在她知道了;她只要看到長廊外頭比長廊地板低
了三尺的石板地,她就無法自主的按住耶律烈的肩頸。
「她是誰?」
「她是……」他笑看她一眼,才轉身以契丹語告訴那少女。「我的愛人。」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他回過頭,輕撫她的臉。「冷嗎?」
「不冷!」她推開他的手,身體搖晃了一下,連忙又摟緊了他。
「我真喜歡看你這模樣。」耶律烈放開原本扶著她的腰的雙手,滿意的看到
她拉緊他。
「故我下來!」她臉色蒼白,微徵泌出冷汗,低低的在他耳邊道:「我……
我……」
他的眼神瞬間柔似秋水,抱她入懷。
「可憐的小東西。」
「烈哥哥!」紅袍女孩忍不住嬌嗔出聲,她不能忍受這種忽視、與他對別的
女展現溫柔!
「青蔻,你該回宮了!」
「不要!我要留下來晚膳。我與皇額娘請示過了!」耶律青蔻挽住他手臂,
不滿地叫:「她該不是不會走路的瘸子?為甚么要抱著她!」要不是礙于心上人
在,她早一鞭子抽過去了。這個不要臉的賤民,膽敢依入烈哥哥高貴的懷抱!
「啊!我舍不得讓她走路呀!況且她輕得像是可以飛起來似的。」
「我也不重呀!你為甚么不抱我?」她用力扯他的手;那女人若敢再倒在堂
哥的懷中,她真的要打人了。以著她僅懂的漢語詞匯指君綺羅,說:「你,滾開。」
「青蔻|我要生氣了!」耶律烈臉色沉了下來。
「你為了那女人生我的氣!」耶律青蔻尖叫出聲,抽起紅鞭揮了過去,目標
是想抽花那女人的臉。除了那張臉,她根本一無可取!
她打到了耶律烈橫擋著的手臂,將他左臂抽出血絲,也劃破了衣服。他搶過
她的鞭子。「胡鬧!」
「你……你……我要告訴皇兄!」青蔻公主猛跺腳,眼淚豆大的滴了出來。
「咄羅奇,送公主回宮!」
「是!」咄羅奇連忙奔過來。
而青蔻公主早已沖向大門而去。
他無言的抱她回房。
「少主…你的手臂!」冬銀低呼了出來,連忙翻出藥箱。
耶律烈放下她后,看著自己的左手臂,舔了一下血絲;那丫頭該好好打一頓,
愈來愈驕縱任性!
「少主,奴婢替你上藥……」
「不必,你退下。」他揮手讓冬銀退出去。
君綺羅有些明了的看向他。
「你是故意在她面前對我親熱!讓她以為你心中有人?」這足以解釋剛才他
特別溫柔的原因了。她居然會有暈眩惑,實在是太可笑了。
耶律烈淡淡掃了她一眼,獨自走到桌旁,將拉高袖子的左臂浸入水中,洗滌
流出來的血。她總是有法子將他的善待想出一個合理又別有用心的解釋。他若想
控制怒氣就得別理她的問題。她是個相當聰明的女人,聰明又世故,并且愛憎分
明,永遠不會原諒錯待她的人;也不相信會有人平白對另一個人好。她不愧來自
君家;也是因為她有著高明的經商手腕,否則不會如此難纏。
可是,也正因為她的難纏、冷傲,以及堅強的意志才真正吸引住他。
乍見時的美貌是感官直覺上的嬌艷;但是,如果她是個軟弱、或毫無個性的
女人的話,也許他連碰也不會想碰她。
在他二十五年來的歲月中,女人對他而言,并沒有占著重要的地位,甚至是
無足輕重的。每年各國進貢的美女多不勝數,可汗皆會賜與各部族夷離董,但他
從來不接受美女。雖說君綺羅的美貌少見,但絕對不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與她相
較的美人,他見過幾個,但是總引不起他占有的心思。
她是個矛盾的組合體,擁有脆弱的形體,卻比任何女人還堅強不屈!那種心
志力量,幾乎可以與他這個大男人相抗衡。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以她那薄弱的
身子,傲然的生存在北方艱難的氣候環境中吧!
她是朵寒梅,不及牡丹華麗,不比玫瑰嬌艷,但卻獨獨能在霜雪中展顏怒放。
小小的,淡淡雅雅的,不與百花爭春,不與秋月詠情,獨力抗拒霜雪。
這樣的一個女人,她的心是珍貴的。他想得到她的心,也勢在必得,即使窮
盡一生,他也無怨無悔。
她盯著他的手臂,他似乎沒有上藥的打算,一逕兒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像在
思考著甚么。
她絞著手指,眼光總是不爭氣的看向他的手臂。血又流出來了!他是故意在
逞英雄氣概的嗎?再鋼筋鐵骨的身子到底仍是肉做的,那有受傷不會疼的?
還是被那女孩打過的傷分外舍不得讓它太快痊愈?
「你扮男裝幾年了?」他問出令她意外的問題。
君綺羅遲疑了一下,才道:「四年。」
「沒人發現!」
她搖頭。這人為甚么突然對她的過往好奇了起來?之前除了逗弄她之外,再
也沒有別的舉動。
他起身改坐到床沿,摟她的肩膀入懷。
「你一定表現得讓君成柳恨不得你是男兒身,所以一直不讓你嫁人是嗎?」
「不!是我決意不嫁人的。我不要讓任何一個男人來當我的主人、主宰我未
來的生命。」她雙目炯炯的迎上他;用著美麗而堅定的眼睬,訴說著她是自己的
主人。
耶律烈扯開了笑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原來,你不是拒絕我,而是拒絕全天下的男人!」
「沒有差別!」
「是嗎?至少我的挫敗感不再那么深。」
「你的血滴到我衣服上了!」她低首瞪著雪白錦袍上的血滴,多得像已死了
一條人命似的,他的血會流光口「再換一件袍子不就得了!」他不在意,反倒像
是很有調情的興致,直想親吻她的粉頰。
她忍不住低叫:「你為甚么不止住它?」
「給女人打出的傷口死不了!」
「是嗎?那我也來劃一道血口,讓你的傷口有個伴!」她拿過桌上的剪子,
做勢要戳他的手。心中就是氣不過他那不在乎的模樣,更氣不過自己的在意!
他大笑著躲開,逕往床內縮,像在取笑她沒那個膽似的。她爬上床,右手拿
剪子,左手成拳;明明床榻就那么點大,不難打到他巨大的身形,可是她就是沾
不到他的衣袖。
終于抓住他一片衣角,卻正好是他手臂的傷口,想刺也刺不下手,打也打不
下去,就這么個遲疑讓他抱了個滿懷。
「啊!」而她卻嚇飛了剪子,又被耶律烈快手的接住;否則剪子落下來的地
方絕對是正對著她的花容月貌。
他將她壓在床榻上,吁了口氣。
「你是我見過最悍的女人。」
「我不是!」她拒絕他的說法!甚么形容詞她都可以接受,但她自認沒有潑
辣這一項「美德」。「我可沒有你那青蔻公主那般嬌蠻。」
「當然!她年幼無知,沒有你的成熟風韻,也沉不住氣。」他吻住她,意圖
很明顯,他想要她。
君綺羅推著他的身子。
「不要!你受傷了,而且,大白天的……」
「這不是理由!你這是欲迎還拒嗎?」他毫不領情,那一雙轉為墨藍的眼眸
充滿期待的興奮。
欲迎還拒?她咬住牙關,狠狠瞪著他。
「就讓你血流到死算了!」
「多體貼的話兒喲!夠味!我喜歡!」他豪邁大笑,一手揮開了床柱上的掛
釣,雪白的紗帳像波浪一般的垂落,立即蓋住滿室搪旋風光,更不讓漸升的瑰麗
霞光偷瞧。
漸漸失落的兩顆心緊貼對方心口,互訴著不能言傳的情意……
冬雪時刻,花園內不再有百花爭艷的景象,只有梅林一隅緩緩綻放的清香怡
人心性。梅林下,笙歌正起,琴聲悠揚有若天籟;數十個著羽衣霓裳的美女隨著
樂曲輕盈地舞動。是這場初雪冷瑟中繽紛的彩蝶,使人不覺地忘了寒冷的低溫。
「聽說昨兒個,青蔻那妮子在你那邊撒野?」一個著黃袍漢服,外披裘袍的
年輕男子,帶著笑意開口。但即使語氣親切溫和,仍能讓人感受到威武的氣息。
身形高大與耶律烈不分上下,但面皮白皙,溫文爾雅,蓄著八字胡,二十七、八
歲的年紀,擁有一雙睿智的深藍眼瞳。
他就是耶律隆緒,十二歲登基為帝,是大遼史上著名的明君:發揚大遼武功,
威鎮各國,帶領出太平盛世。
歷代耶律家族的領袖都會有一雙奇特的藍眼。在塞外,尤其是契丹與蘇揭
(俄羅斯)接壤,血統上就與中原人不同;處處可見紅發、金發的人種,但仍以
黑發、黑眼居多。
而非常奇異的,近幾代以來,凡是繼承者,必有藍眼。耶律烈因為是獨生子,
沒有第二人選;而耶律隆緒則是皇太子中唯一具有藍眼的后代,也注定了他帝王
的命運,為契丹一族寫下輝煌的歷史。
耶律烈緩緩啜著烈酒;大冷天的,他卻著短袖上衣。戴著毛皮腕套。左手臂
上包扎的傷口一目了然。
「她打的?」耶律隆緒皺眉問著。
「還會有誰?」
「胡鬧!她竟然還有臉向我哭訴你欺負她。」
「早些安排她出閣早省事。」耶律烈不想多談。改口道:「太后有甚么打算?」
耶律隆緒撫著下巴的胡子,輕道:「當今八部族中,雖以我族軍力最多、物
產最豐饒。但是,占地最廣的卻是奚族。母后希望以聯姻方式使咱更加強大。咄
羅質洼的企圖心很明顯,若不用聯姻手段,就得想法子削減他的兵權。上個月窟
哥延德曾上表,要求朕作主將他的女兒呼娃許配于你……」
「別告訴我,你要我娶她們!」耶律烈當場沉下了臉色。
「聯姻是最快的手段!而你,是當今每位少女心目中的得意郎君;連青蔻都
對你死心塌地,若非血緣太近,朕早敖不過她,將她許配于你了。」耶律隆緒微
微笑著,又道:「而你,早該為咱們耶律族生下繼承人了。太后一直在為你找妻
子呢!」
耶律烈凝目向他。
「要我接收幾個?正妃的位子只有一個,卻有三個女人在爭;而她們地位相
當,另兩位若收為夫人,不怕會惹怒另兩族?皇上倒是可以全收為妃子!」
耶律隆緒笑道:「咱們大遼雖不若中原皇帝講究三十六宮、七十二院的排場,
但皇城內數百嬪妃,朕已覺太足夠,無須再消受那三位女子。很簡單,朕來主婚,
三位皆列為正妃。你看如何?聽說三位公主都是北地佳麗,這一次游獵,她們都
會前來,你可以看仔細了。正好也可以趁這一次盛會,為青蔻挑個丈夫。耶律烈
觀看著石桌上的地圖,淡淡道:「再看好了!」聯姻的確是收效最快的方法。
「反正咱們皇城在來春之前會有喜事可辦了!」耶律隆緒忽地想起甚么。
「聽說你在賀蘭山攔下君家的商旅時,擄到了一個絕世美女?」
耶律烈皺眉。
「謠傳的?」
「你驅逐了德族的事,大遼各族之間爭相走告;問明了原因,都說一怒為紅
顏。朕倒想看看,是甚么樣的美人兒會令你如此傾迷!以往朕要賜你再美麗的女
人,你都搖頭,連看也不看一眼。朕還擔心你不打算娶妃了呢!」
「只是一個大宋女子,與你宮中那些漢女沒兩樣!」耶律烈草草帶過,臉色
明白表示了不想多談。
耶律隆緒深深看著他。
「可別陷得太深才好!女人可以疼,可以寵,但不可以愛!一旦愛上了,便
會任她予取予求,許多事將會因此而無法施展。記住你的身份!」
他不語,伸手輕撫亭外枝頭上初綻的梅花;隨手摘下一枝,幾乎看得癡了——美麗的梅花,瓣瓣都是她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