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分隊沿著山腳下的公路,急匆匆向春川方向行進;比照著地圖,羅二和大力決定,到了春川再折向漢城,到了漢城,離118師就不遠了。
要是現在就向漢城方向趕去,直線距離是近,但滿眼的大山,進去好說,出來可就難了。
公路上已經有了南下的車輛,拉著彈藥給養,冒著大雪開往前線;雖然道路難走了點,但現在天上沒有敵機出現,正是運輸的好時候。
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有一輛返回的嘎斯卡車,出現在眾人的身后;也不用大力吩咐,兩個兵把機槍一橫,大模大樣地站在了公路中央,其他人站在路邊,準備上車。
“吱”,卡車緩緩停下;一個年輕的司機,把頭伸出車窗,神情嚴肅,“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看著車外面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大兵,除了套著志愿軍上衣,其他全是美式裝扮,連手上的武器也是一水的美國貨;司機吃不準是不是自己人,右手松開手剎,已經摸在了旁邊的步槍上。
司機旁邊,坐著一個人民軍上尉軍官,也是滿臉緊張地按著腰間的手槍,緊盯著車外。
跟車的兩個兵,站在后車廂上,架起了步槍。
“我們是352團的,搭個順車。”羅二的一句話,把司機嚇了一跳,一把抓起了步槍。
騙誰呢,352團離這隔著好幾百公里的山地,你們跑到這里來干嘛,不會是特工吧?
司機臉色慘白,咬著牙嘩啦上了膛,正要出槍;“樸正勇少尉,是你嗎?”司機旁邊的人民軍上尉,忽然驚喜地喊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上尉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見上尉高興地開門下車,司機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松開了手上的槍。
站在車旁,羅二嘴角抽搐幾下,沒有笑出來,面前的司機還在猛擦臉上的冷汗。
一身美式裝備的樸正勇,正抱著機槍,愜意地看著慌亂的司機,冷不丁聽見熟悉的朝鮮語,在喊著自己的名字;扭頭一看,一個軍官已經跑到樸正勇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金智恩?”樸正勇認出了來人。
“是啊,沒想到,你還活著。”金智恩的眼里滿是歡喜的淚水。
“你也不錯,都成上尉了。”樸正勇有些感慨。
對于樸正勇和戰友的相逢,羅二他們也很高興,這個整天郁悶的家伙,終于開心了。
經過樸正勇的介紹,羅二才知道,原來金智恩也是人民軍第一軍團少尉排長,倆人是從小到大的朋友。
樸正勇的部隊被美軍包圍的時候,金智恩隨部隊及時轉移,突出了包圍圈,跑到了金剛山一線。
及時轉移?怕是跑的快吧,從漢城跑到金剛上,夠快。羅二無奈地摸摸鼻子,臉上貼金就貼吧,這逃跑還成了上尉,真是不明白他們人民軍的邏輯。
好在那個朝鮮上尉知道天在下雪,匆匆幾句,熱情地招呼大家上車;見樸正勇上了后車廂,上尉也翻身上去,兩人躲在一邊低聲說話去了。
羅二和大力對視一眼,羅二直接上了駕駛室,武蒙國跟了上去;大力跟著大家,上了車廂。
大力也不想挨凍,但看司機的架勢,路上還是不安全,也只能讓羅二去享受了。
知道是自己人,司機也是滿臉的高興;松剎車踩油門,卡車輪子緩緩地啟動,沿著窄窄的公路,往前方駛去。
武蒙國閑不住,上了車,和司機一番聊天,知道這是送完給養,準備返回春川的。
聽到這里,掃視著外面的羅二,也是非常滿意,跟著車就行了,到了春川再找車去漢城。
這條公路是修在山間的一條土路,左邊是陡峭的石壁,右邊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河對岸是一片起伏的松林,過了松林,就是太白山脈。
卡車晃悠著開行了三十多公里,避過了幾輛南下的卡車;遠處,在小河上,有一個七八米長的小橋。
“羅連長,過了橋,有一個兵站,到了那里可以休息一下。”年輕的司機,已經和羅二熟絡了,不時講著外面的情況。
“那橋咋成了那樣?”武蒙國眼尖,看著那個小橋,奇怪地問著司機。
前面的小橋,兩邊的橋頭,有幾塊石質欄桿,其他的欄桿已經沒了;橋身是幾根粗大的原木并排釘在一起,;橋下,幾根略微削砍的粗木立在水里,支撐著橋身。
“這原來是一個石橋,讓老美炸斷了,修了幾次,又被炸了幾次;要不是下雪,估計又保不住。”司機在這條路上跑,熟知情況。
羅二搖下車窗,瞇著眼看向遠處的小橋;隱隱地,他覺得這橋有些蹊蹺,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只能打量著橋周圍的地形。
橋的四周在白雪的覆蓋下,除了隨地形起伏的幾個雪堆,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異常;橋下,小河兩邊已經封凍,只剩下中間一小溜的河水,在緩緩地流動著。
嘎斯汽車已經接近了小橋,河對岸的公路上,遠遠地駛來了兩輛卡車,接近了小橋。
當靠近小橋五十米的時候,羅二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順著寒風,他聞見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在那里遇到過,一時想不起來,只能警惕地看著外面。
當羅二的眼睛,看到旁邊流動的河水時,他的心里猛地一動;“停車”,朝鮮話從羅二的嘴里蹦了出來,把車里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雖然司機聽不懂,但羅二緊張的語氣,讓他一腳踩死了剎車,猛打幾下方向盤;“吱”,輕微的剎車聲,卡車在雪地上扭了幾下,停住了。
“不錯”,羅二贊賞地瞅了瞅司機,“沒我的命令,不許開車過來,聽明白了嗎?”冷冷的語氣,讓司機慌亂地點著頭。
跳下車,羅二慢慢向小橋走去,沒有頻率的腳步,或緩或快,這樣可以有效地躲避狙擊手的瞄準。
武蒙國沒得到命令,但在羅二擺動的右手邊,一個閃亮的東西讓他攥緊了手里的機槍。
那個閃亮的東西,是羅二的小刀;武蒙國知道,那是羅二從不離身的家伙,是保命的最后手段,哪怕丟了任何武器,也從沒扔下它。
現在羅二亮出了小刀,讓武蒙國覺得事情嚴重了。
跳下車,抬頭給車廂上大力一個眼色,武蒙國遠遠地,跟在羅二身后。
大力縮回腦袋,“嘩啦”拉動槍機,跳下車,隨著武蒙國走向小橋。
大力不用下命令,他的動作,讓十一個兵也行動起來;一陣嘩啦的槍機聲,個個子彈上膛,沉默著跟了過去。
樸正勇拎起機槍,拍拍上尉的肩膀,低聲道,“別動,我跟著看看。”翻身下了車。
踩著地上的車轍印,羅二緩緩地走向橋頭;他想起來了,自己聞到的,是軍艦上驅鯊劑的味道。
在運輸艦上和瑪麗在一起的時候,他提起過;瑪麗告訴他,這難聞的味道,是軍艦上水兵逃生備用的,是為了在海里驅逐鯊魚準備的。
羅二就納悶了,這山區里,怎么就有驅鯊劑的味道,不會是自己感覺錯了吧。幾番戰斗下來,羅二謹慎的念頭,愈發強烈,哪怕是個錯覺,也比冤死了強。
于是,在這座不起眼的小橋旁,羅二帶著身后一小隊的士兵,警惕地靠近橋頭。由于羅二不時地查看著河對岸,大力他們的槍口,自然地沖著這邊。
戰爭時期,所有的人都很敏感。見到這邊的舉動,河對岸的公路上,那兩輛卡車早早地停下,觀望著這支奇怪的隊伍。
羅二的感覺沒錯,小橋北邊30米遠的一個微微凸起的雪堆下,趴著兩個人,正從眼前露出的縫隙里,觀察著橋上的動靜。
金中南,南韓軍隊的一名特工,這個滿臉疙瘩的中士,以心狠手辣聞名于軍隊;因為頂撞了上司,被打發到中共軍隊后方,從事破壞行動。
金中南也是一名老兵了,從戰爭開始的部隊潰退,到跟著美軍反攻,再到被中朝軍隊擊潰,經歷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沒有跟著大股隊伍行動,他帶著一名手下,攜帶20公斤炸藥,潛伏在這里已經五天了。
雖然志愿軍沒有軍犬,但金中南知道北韓軍隊有;在出發的時候,他特意找來了兩支驅鯊劑,用清油調和好,不但涂在包裹炸藥的防水袋上,也在自己和手下的身上涂了不少。
驅鯊劑效果不錯,羅二沒有聞見炸藥的味道;但金中南萬萬沒想到,中共軍隊里,有人知道驅鯊劑,從而有了疑心。
野心很大的金中南,在橋下安裝好炸藥,沒有隨意起爆,他在等,等著開過一輛坐著軍官的吉普車再起爆;只要炸死幾個軍官,他的功勞就沒人可比了。
所以,他放過了來往的卡車,安心地等著。
人算不如天算,這一等,等來了暴風雪;幾天的嚴寒,差點把他和手下的特工,凍死在這里。好在,暴風雪終于過去了,現在盡管雪沒停,橋上已經有了車輛來往。
由于是趴著,金中南的位置,看羅二的方向是個死角;當他看見羅二的時候,羅二已經站在了橋頭。
這么近的距離,羅二可以清晰地聽見兩個特工的呼吸聲;羅二站在橋頭,眼睛直接盯在了橋下30米遠的雪堆上,陰冷的眼光,正好和偷窺的金中南眼睛對上。
看著橋下的雪堆,羅二呲牙一笑,雪白森森的牙齒,把金中南嚇得一個哆嗦。
“壞了”,看著突兀出現的羅二,金中南猛然覺得,自己失算了,先下手為強,抬起有些麻木的右手,擰動了懷里的起爆器。
雪堆里的輕微動作,哪能逃過羅二的眼睛;右手猛地一甩,自己平時削水果的小刀,閃過一道亮光,扎向了金中南。
“咔”,當起爆器接通電流的時候,小刀帶著寒風,“噗”,狠狠扎進了金中南的眼眶,絞進了大腦。
原本以為是兩個特工偷襲的羅二,心臟騰騰地快速跳動,雙手冰涼;瞬間危險的感覺,讓他飛快地轉身要跑,晚了。
“咚”,身后一聲巨響,就象是一顆炮彈,緊挨著他的脊背爆炸;大塊的木屑,伴著粉碎的土石,被強烈的沖擊波拍起,兇狠地掃在羅二的身上。
遠處的大力,看見羅二急速轉身,腳下一陣煙塵騰起,緊接著猛烈的爆炸聲傳來;橋頭的羅二,象一個玩具娃娃,被人踢向空中,幾個翻滾,狠狠地摔在路邊的草叢里,沒有了動靜。
“二哥!”武蒙國一聲嚎叫,直接撲了過去,根本不顧噼啪的土石,打得鋼盔啪啪作響。
一向冷靜大力,也是急紅了眼,帶著兵們,竄到了橋頭;橋下,正好看見30米外,一個身影在河岸邊飛跑著,向山里跑去。
金中南被羅二直接一刀斃命,他的手下,趁著爆炸,起身逃命;但是,長時間的寒冷,已經凍得關節僵硬,跑起來慢了些。
“噠噠噠”,大力手里的機槍,對著逃跑的家伙開了火;緊跟著,身后的四個兵,也扣動了扳機,20發子彈的彈夾,很快打空了。
五挺機槍,兇猛的交叉火力,打得逃竄的特工渾身抖動著,一頭摔倒在雪地上。
回過頭來,大力看見武蒙國渾身顫抖著,跪在羅二身邊,急切地在止血包扎。
“咋這么多的口子,連長,你醒醒,醒醒啊”,武蒙國眼見鮮血滲出了繃帶,已是束手無措,只能把手按在傷口上,想這樣去止住流血。
被粗暴地撕去上衣的羅二,已經昏迷,不但身上各處冒著鮮血,眼睛、鼻子、耳朵也在流血。鮮紅的血液,不停地涌出,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大力呆住了,哆嗦著把手按在羅二的小腿骨上,軟軟的,只有軟軟的一團肉。他媽的,這回是完了,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滑進冰冷的雪里。
羅二距離爆炸點太近了,毫無防備的他,被沖擊波震碎了背部以下的骨骼,撕裂了身上的皮膚,也震裂了內臟。
血人般的羅二,靜靜地躺在雪地上,現在的他,是生死一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