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一響,不但羅二,就連樸姬善和三個傷兵,腦子里都是嗡地一聲,被伏擊了,千里打雁,終有被啄的時候。
子彈打中肉體的聲音,以及路川摔倒在地的沉重聲,讓大家心里一沉,這回怕是來者不善。
但是,清脆的槍聲,讓行走戰場的兵們,馬上聽出了蹊蹺,這不是美械的聲音,倒像是蘇式武器的聲音;再說,要是美國人打埋伏,現在最起碼迫擊炮應該打過來了,哪能光打步槍,連機槍也不帶響的。
得,應該是被誤會了。
瞅瞅自己身上的軍裝,羅二苦笑著咬咬牙,真他媽倒了霉,要是讓大力他們知道了,估計會笑死自己了。等等,不對,不會是大力他們吧,羅二腦門子上的汗,刷地冒出來。
“隱蔽好,都別動”,羅二大喊一聲,身旁的林興國,本就爬不起來,現在倒好,又是悶哼了一下,一發子彈打中了他的背部。
他的喊話,自己人都聽見了,羅二相信,對面的人也應該能聽見。
羅二不喊還好,這一嗓子,讓遠處的槍聲,更加密集起來,幾發子彈擦著鋼盔,噗噗地打在他的面前,濺起碎細的煙塵。
羅二喊話,一方面是讓自己人隱蔽好別動,另一方面,是給對方提個醒,這邊是中國人,要是誤會了趕緊停手。
槍聲愈加猛烈,讓羅二的眼神冰冷下來,這他媽哪是誤會,分明是要下死手,趕盡殺絕啊。
微微支起身子,羅二十指撐地,兩個腳尖頂住地面,象個碩大的蜥蜴,緊貼在地面上,刺溜溜向前劃去,身子扭動幾下,鉆進了一尺高的草叢,沖下山去。
當然,他是順著草叢,歇歇下山,溜出了對方的視線,
這時,前面探路的大灰,早就折了回來,從前方的山坡盡頭,繞向偷襲者的后方。跟著羅二,大灰的行事手段,越發的陰險了。
“繼續,不許停火”,松樹下的金大志,已經打光了四個彈夾,嘩啦,再次往槍膛里,壓進10發子彈,手里的SVT-40半自動步槍,“叭叭”叫了起來。
金大志明白,對面的士兵,肯定是志愿軍的偵查兵,只要自己起身,那是根本打不過人家;但現在不同了,躲在遠處打黑槍,不用露面,他就不信了,自己四個人,還打不過幾個傷兵。
他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開槍,而是后悔沒有帶上一門迫擊炮,那怕是一挺輕機槍也好,直接就把這些人給突突了。
對于志愿軍,金大志是熱烈歡迎的,免費來打工,自帶干糧的那種,誰不高興;但你不能惹我不高興,要是惹我不開心,馬上翻臉,給多少錢都要翻臉;而且,遞過來的錢還不能少了,少了我還要罵人。
尤其是金大志這種朝鮮高層人物的子女,一個個高傲得象天上的白天鵝,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滅殺觸犯了威嚴的自己人,毫不含糊。今天,他心里的怨氣,終于發泄了一點點。
遠遠地,從瞄準鏡里,金大志看見,“樸姬善”倒在了自己的槍下;瞬間,他那英俊的面龐,抽搐一下,很快就平靜了,心里的失落,讓他的內心,扭曲了起來。
干一個也是干,全部干掉更好,聽著對面傳來的喊話聲,金大志的眼神更加陰沉;“敵人很狡猾,瞄準射擊,無差別射擊”,無視三個兵眼里的疑惑,金大志狠狠地扣動扳機,嘴里的朝鮮語,流利地下著命令。
精明的金大志,在開槍的那一刻,拿定了主意,反正你們是穿著敵人的制服,哪怕以后漏了風聲,也是個誤傷罷了。
再說,以后?哼哼,金大志掃了一眼自己的三個部下,戰爭還多著吶,子彈不長眼啊。
右眼靠近瞄準鏡,中尉努力掃視面前的“倒霉蛋們”,他可不愿意放過一個;眼前的半山腰,那些兵還在沉默地躲避子彈的攻擊,沒有任何反抗,任憑子彈打得山石亂飛。
一邊倒的伏擊戰,不但沒有讓金大志驚喜,反而越看越狐疑,最后心里開始發慌起來。
這根本不是中國人的作風,一聲不吭地趴著,自己人死了也不管?難倒,已經被子彈全干掉了?
不是吧,志愿軍也就這點本事,一個埋伏就殲滅了,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們多厲害,看來,我們人民軍不比你們差,就是運氣不太好。
沒錯,就是這樣。
沾沾自喜的金大志,根本沒發現,對面的山腰處,已經少了一個人。羅二的身影,在朦朧的晨光中,消失在了草叢里。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的金大志,見對面沒了動靜,放下空了膛的步槍,滿意地舉起右手,正要命令停火;一道白光閃過,“咔”,他的手被緊緊釘在了地上。
一把飽含殺戮血腥的M4,穩穩地扎在邦硬的黑土上,刺刀的大半,穿透了那個白皙的手掌。
金大志愣住了,瞪著眼睛,扎在手背上的刺刀,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呲,順著血槽,猩紅滑膩的鮮血,噴出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疼痛,徹骨的疼痛。
咬緊牙關,渾身顫抖的金大志,頓時明白了,人家已經抄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還象傻子似地,以為能輕易得手,等著被堵住后路。
“快,身后,反擊”,牙床磕絆不清的金大志,剛想提醒三個瘋狂射擊的大兵,腦后涼風掠過,嚇得他撲在地上不敢動彈。
“咔嚓”,飛身撲上的大灰,按住了最外面的士兵,抖抖身上的草屑,一口叼住了士兵的脖子,牙口咬合間,斷掉了一條生命。
不待大灰扭頭,羅二竄了上來,堅硬的軍靴,飛快地踹斷了兩個大兵的脊椎,右腳回轉,再次拍碎了大兵的頸骨。
在金大志眨眼間,羅二配合大灰,送走了金大志的三個部下,留下趴在地上的中尉。金大志不是不想起身,他比任何人都想起來,遠遠地逃開。
但是,受傷的右手,還釘在地上,他沒那份勇氣,拔出那柄刺刀,只能哆嗦著這么趴著。
金大志醒悟了,自己根本就不是志愿軍的對手,別看平常對自己笑呵呵地,一旦殺伐起來,自己就是個綿羊。現在好了,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身邊的士兵,已經安靜下來了。
只是,他的醒悟,晚了些。
驟然響起的槍聲,驟然間,沒了動靜,沉靜的空氣,又一次填滿了山間。
樸姬善已經起身,幾步上前,把路川抱在了懷里;但是,額頭上的彈孔,冰涼的身體,讓樸姬善輕輕地搖頭,這個剛見面還未熟悉的姑娘,已經離開了這個讓她不安、留戀的世界。
“路川,走好”嘴里喃喃道,樸姬善手指撫過那尤自圓睜的雙眼,但,那雙不甘的眼睛,沒有閉上。
“放心,二哥會給你報仇的”,前面,已經翻身坐起來的小張,低低的話音未落,“啊”,撕裂喉嚨的慘叫,遠遠地,被截斷了。
隨著慘叫聲,路川的雙眼,漸漸合攏,白皙的臉龐上,是那么的平靜。
當羅二拍掉蘇式鋼盔,抓著金大志的頭發,使勁一扽,露出他的面孔時,這才看見,讓他動了殺機的敵人,竟然是多日不見的金大志中尉。
“吆喝,這不是我們的金大志中尉嘛,山不轉水轉,想我啦?”羅二戲稽的說道,當然,語氣冰冷地象一大塊冰疙瘩。
“哼!”仰著臉,金大志也看清了,抓住自己的,就是挨千刀的羅本初,羅二得意洋洋的面孔,他是永遠無法忘記的。
“我是男的,你肯定不會想我,難倒,你在暗戀我老婆?”
羅二的話,刺痛著金大志的神經,也讓他心里舒坦了不少。
“嘿嘿”,難得,金大志不顧手上的傷痛,咧嘴笑了,“你老婆,那個忘本的樸姬善,哈哈哈!”
靠,這小子會漢語,年紀輕輕的城府這么深。羅二松開手,那干草一樣的頭發,讓他覺得惡心。
揮手拔出刺刀,啪地插進刀鞘。沒理會金大志呲牙咧嘴的樣子,“說,你到這里干嘛?”
那桿自動步槍就在腳邊,還有金大志腰里的手槍,羅二沒有在意,要比殺人的速度,比他快的人還沒見過。
金大志也知道自己栽了,今天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但是,有機會就得爭取。捧著傷手,憤怒地盯著羅二,“你太過分了,羅本初同志。”
論翻臉,受過政治訓練的金大志,捻熟的太多。
草,過分?羅二一愣,感情,這位是反口咬人的主。
“我們在這里,潛伏了兩天,為的是打擊敵人,但是你,你竟然慘無人道地殺害我們的戰士,你,你還是人嗎?”悲憤的金大志,紅著眼睛,怒斥著羅二。
“你只是一個小小的排長,竟敢威脅一個中尉團長”金大志眼里的不屑,羅二看的很清楚。這份不屑,不僅是藐視,更多的是排斥。
金大志的話,讓羅二無語,但讓嘴角滴血的大灰,相當不滿,喉嚨里低吼一聲,露出獠牙;只要羅二一擺手,它能輕松地撕開這個討厭家伙的脖子。
不是吧,誤傷?羅二有些躊躇,如果真是誤傷,殺人滅口的事情,他是干不來的。
見羅二沒有動作,還制止了那個該死的野狼,金大志憤怒的眼神里,一絲僥幸閃過,掩藏在天色大亮前的黑暗里。
金大志沒想到,正是他閃爍的眼神,讓羅二騰地驚醒過來;你個公子哥,吃了豹子膽,帶三個兵就敢跑到這里,看不清對方就敢開槍?
眼睛盯在地上,“哼”,羅二鼻息沉重,那桿帶著瞄準鏡的步槍,撕去了金大志的偽裝。
抬起頭,羅二眼里殺機大盛,讓金大志心里發涼,后退幾步跌倒在地,緊靠在樹干上。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殺我,我是人民軍中尉”嘴里大喊著,金大志的左手,摸向腰間,他要拼死一搏。
羅二抬腳上前,緊盯著金大志,面無表情。
“我是勞動黨黨員,你不敢殺我,我父親是…..”金大志話未說完,羅二的大腳,追了上來,咔嚓,踩碎了他的小腿。
“啊”,慘叫一聲,金大志慘白的臉上,露出可憐巴巴地祈求,“求求你,別殺我”哆嗦的嘴角,扭曲了俊朗的面龐。腰間的手槍,沒了拔出的力氣。
“不敢殺你?金大志,我已經放過了你一次,但你不識好歹,還殺了我的人,你就是太子,老子也不會讓你走。”暴走的羅二,最容不得的,是敵人的輕視,掄起右腿,狠狠砸了下去。
在絕望的慘叫聲中,“嘭”,如同炸裂的西瓜,金大志被羅二砸碎了腦袋,無聲地撲到在地。
“狗狂挨磚頭,人狂沒好事”,羅二扭扭脖子,轉身走了。地上的槍支彈藥,根本沒有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殺滅的,正是一位受寵的太子。
由于是被自己人給偷襲了,還累的路川這個護士犧牲,羅二的臉色很難看,再看到已經重傷的林興國,背部又挨了一槍,他心里的一點愧疚,直接飛得無影無蹤。
掩埋了路川,做好標記,隊伍出發了。
天亮在即,沒法趕路,羅二尋了山背面的一處石縫,讓大家休息。
這里山勢崎嶇,除了天上經過的飛機,地面上倒是沒有雙方軍隊的影子,也遂了羅二的心思。
在羅二的要求下,趕鴨子上架,樸姬善按照路海風醫生的手法,笨拙地給林興國動手術;要不是羅二提醒打上麻藥,這個堅強的漢子,早被折騰過去了。
子彈是取出來了,看著長長的傷口,旁觀的幾個兵,大眼瞪小眼,渾身冷汗直冒。羅二決定了,實在逼不得已,萬萬不能讓二把刀給自己手術。
輸血、清創、縫合,一通忙活,等到給李興國包扎好傷口,羅二幾人對著平靜的林興國,無不豎起大拇指,堅強的戰士,彪悍,簡直就是刮骨療毒啊。麻藥的效果不錯,樸姬善也很滿意。
當然,沒人埋怨樸姬善,她不上手,還真沒人敢隨意動手,就當是實習了。
第二天夜里,羅二戰隊,轉移到了一個礦洞里;仗著紅庫的優勢,搬來巨石,羅二死死封住了洞口,反正洞里通風良好,全當是縮頭自保了。
由不得羅二不如此,林家兄弟的傷勢,讓樸姬善也不贊成趕路,小張那是在硬撐,還有大灰,可憐兮兮地拐著腿。
打開電臺,“滴滴”,樸姬善白嫩的手指,在輕巧地敲擊著發報鍵,一串串電波,順著伸出洞口的天線,那根纏著荒草的天線,飛向北面的大山。
兩天后,羅二終于和352團弓義聯系上了,樸姬善不明白,為啥羅二不讓她和人民軍聯系,但是,羅二一句軍事機密的話,讓樸姬善也不敢隨意發報。
羅二還惦記著那個死鬼金大志,只要時間一長,自己也遠離那個小山,任誰也不能把金大志的死,無端地落在他的頭上。
352團偵查連隊的戰績,在大力的匯報中,已經明述,并且得到了友鄰部隊的證實,上級的嘉獎令,讓杜文學在眾團長中出盡風頭。
隨后的兩起怪異事件,盡管沒有確切證據,但東線敵人進攻緩慢,甚至停滯了幾天,最起碼團長杜文學是心里有數,就是不能說,連政委也不能細說,誰信啊。
雷達站的夜襲,羅二干脆就沒有匯報,只等著見了團長再說。
但是,之后的羅二分隊,聯系不上了,生死不知;直到今天,弓義接到的電文,讓杜文學直罵羅二狗膽包天,溜到漢城不說,還弄得傷亡一片。
郁悶的杜文學剛剛帶領部隊,打完砥平里戰斗,盡管部隊殺敵頗多,但也是元氣大傷,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是武器精良的美韓聯軍;按照鄧集團的計劃,部隊開始向北轉移。
“發電,隱蔽養傷,等待命令”,說完,杜文學安排部隊,又要轉移了。
接到回電,羅二慎重地把電文,讓幾個傷兵傳閱,“大家都看見了,團長的命令是隱蔽養傷,那好,我宣布,本炊事員,正式上任。”
取出做飯的家伙,羅二蹲在山洞的角落里,開始干起了了老本行。
有了充足的肉食營養,大量的醫藥,以及樸姬善的照料,傷兵恢復的很快,就連大灰,也吃的慵懶了不少。
但是,細心的樸姬善發現,這幾天里,羅二眼里的亮光,黯然了很多。
此時的羅二,不再是一個楞頭的小兵,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看看戰友的情況。最主要的,是他的腦海里,金大志排外的眼神,讓他忽然沒了戰斗的沖動。
靠在洞口處的睡袋上,羅二琢磨著。
到底是為了什么,這些人,排斥著自己,老子打生打死的,要是為了他們,根本不值。眼睛看向洞里,羅二瞅見正在給小張喂藥的樸姬善。
好似有所感應,樸姬善對上了羅二的目光,眼里的溫柔,讓羅二緊繃的嘴巴,松弛下來。
不管怎么樣,為了樸姬善這樣的女人,還有和她一樣柔弱的百姓,這場仗,老子就是打下去了也不冤。
沒有崇高的理想,只是為了老婆的安危,羅二也要放開手腳。
當夜色降臨,樸姬善再次依偎在羅二懷里的時候,她發現,羅二的眼睛明亮了很多,那個自信的家伙,又回來了。
4月15日,烏云遮蔽了天空,夜幕降臨。
修整了將近兩個月的羅二戰隊,終于打開了山洞,集結出發。除了林興國走路不能著急外,小張和林濤,傷勢恢復,可以參加戰斗了。
大灰也養好了傷口,但拐腿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羅二遲遲沒有出發的主要原因,是樸姬善懷孕了,讓羅二徹底變成了一個伙夫。給羅家開枝散葉的想法,有了眉目,由不得他不高興。
在樸姬善的催促下,收到杜文學電報的羅二,決定返回352團,盡早歸建。
這一天,志愿軍第3、第19兵團已經入朝,分別在伊川、鐵原、平康地區和南川店、市邊里、兔山地區完成集結,原在元山地區休整的第9兵團也在平康、洗浦、淮陽地區完成集結。
也是在這一天,"聯合國軍"發覺志愿軍后續兵團到達,加上連續作戰部隊損傷嚴重,因此除在鐵原、金化地區繼續發動進攻外,在其他地區基本上停止了進攻。
第四次戰役基本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