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布滿石礫的海灘上,羅二靜靜地看著漆黑不見盡頭的海面,他的身后,沉默地站著十個高矮不一的漢子,他們手里燃燒的火把,在海風中呼呼作響;遠處,樸姬善一臉復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ish
“點火”,沉默良久,羅二沉聲道。
隨著話音,任小森扔出手里的火把,他的面前,堆積了一堆白色的東西;“呼”,澆了汽油的一干物什,哄然火光映起,一股股焦糊味被海風迅速帶走。
任小森不負羅二重托,輾轉上百里地,在各個凋落的村莊里,費勁心思找到了即將隱入朝鮮民間的戰友,不用多少口舌,憑著羅二原先連長的職務,以及手里白花花的糧食,九位戰友帶著各自的家屬,趕到了這個海邊的十里之地。
這些人中間,對著哄然大火,表情冷淡,只有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顯然,他認出來了那些人民軍的軍糧口袋。
不過,胸口處的傷痛,止住了中年人的驚呼,使勁閉上了嘴巴。
大家現在能依靠的,正是這個能讓他們吃上大米飯的羅連長,中午和下午兩頓不限量的米飯,還有家屬眼里的歡喜,讓他們不得不認同了羅二的“領導”。
“王林,出列”,羅二沒有回頭,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中年人的激動,沒錯,王林太激動了。
誰看見大批的軍糧口袋,都能意識到眼前的狀況很不正常,不過,其他的九個老兵,根本沒見過,也就無動于衷。
“你看到了什么?”羅二側臉看著王林,冷冷地問道。
“口袋,軍糧口袋。”王林不敢隱瞞,老實地回答,腦門上汗珠子隱現。
“沒錯,這些軍糧是我搶來的,”羅二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而且,你們不知道,我在北京殺了一個軍官,向我開槍的軍官,我的通緝令估計也滿大街了。”
羅二的話,驚呆了十個退伍的老兵,不過,大家想想現在的處境,沒人發出聲音,等待著羅二的解釋。i
沒有解釋,“國內我呆不下去了,回去了也是進監獄,老子不想,所以,我站在了這里。”一指身后的羅家山,“看看,那山包上的房子,就是我們棲身的地方,只要在這十里方圓內,沒人會來打擾我們,我的領地,不可侵犯。當然,出了這里,當地政府會來干涉。”
自己的領地,黑漆漆看不見一絲光亮,但它讓羅二想起了京城的小院,為了那個小院他可以殺人,現在為了這片領地,他照樣可以殺人,不得已的話。
“所以,為了以后的好日子,我們也只有看那里,”揮手指向大海,羅二聲音激蕩,“我們的出路,就在大海上。”
在別人眼里,他所在的十里之地,或許是個死地,但羅二認為,這不過是他的一個據點,發力而起的據點;不久的以后,沒有人能輕視自己的據點。
他的話,除了任小森,沒人能相信多少,不過,要是能混上好日子,這十個老兵也就認了;現在朝鮮老百姓的生活,太苦了,糧食根本吃不飽。
十個因為各種原因留在朝鮮民間的老兵,身上各有傷殘,本身勞動力就不行,田間地頭的活計,也是過的艱難。
更主要的,是羅二現在的手里,掌握著他們的戶籍,樸姬善的民政能力,那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輕松把這些家伙的當地戶籍,遷到了羅二的名下。
“我不需要向你們保證什么,只要你們干好了自己的任務,大米白面管夠,要是不幸死了,我會供養家屬,只要我活著。”說完,羅二轉身,獨自向羅家山走去;他要給這些老兵一個機會,怯弱的也只能放系了。
羅二走了,大灰和任小森緊跟在后,經過樸姬善的身邊,羅二腳步輕輕一頓,直接側身而過。
“沒良心的,”嘴里嘀咕一句,樸姬善心里嘆口氣,老天保佑,要是你能信守承諾,不越過十里之地,我也不會夾在你和我哥哥中間難受了。
樸姬善的跟隨,讓羅二心里的忐忑安穩了不少,后院起火那不是好玩的,幸好,老婆能跟上來,也算自己沒走眼。
海灘上,九個老兵愣了一下,眼巴巴看著羅二幾人的背影,很快隱沒在黑暗中,有些急了,跟上,還是退回去,守在村里破舊的家中,就看自己的這一步了。
“娘的,羅連長是個漢子,我張猛跟他了,總比一天吃不飽的好。”沙啞的聲音,費力地從一個高個子嘴里,蹦了出來,甩手把火把扔在火堆里,起身追趕羅二。
作為一名機槍手,王猛在掩護隊伍撤退的時候,重傷掉下懸巖,咽喉被割傷,山里的朝鮮人把他藏在山洞里,用草藥救活了他的性命,但是,當他拄著木棍走出山洞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山下一片大火的小山村,還有南韓士兵驕橫的嚎叫。
于是,費勁千辛萬苦的王猛,回到部隊的第一天,抓起機槍,把隔壁臨時戰俘營的十幾名戰俘,打成了馬蜂窩,他自己也落荒而逃。
掃殺戰俘,在志愿軍的部隊里,那是要上軍事法庭的,能活下去基本不可能,所以,王猛憑著記憶,回到了那個小山村,躲進了朝鮮山民的宅院。
不久,他有了一個朝鮮老婆,但單薄的山地,根本無法填飽肚子,更何況一個飯量頗大的機槍手;半饑半飽地過了半年,愁悶的王猛,終于碰上了前來拉人的任小森,遂帶著老婆到了羅家山。
其他人情況各異,但也是在朝鮮安家落戶了。
王猛跟上了,其他人相互看看,漸漸也扔掉了手里的火把,跟在了后面;海邊,只留下尚未熄滅的火堆。
進了圈著深壕的院子,羅二點起一盞汽燈,坐在椅子上,面向院門,等待著;大灰進來了,趴在腳下。
任小森進來了,站在了警衛員的位置,他也習慣了這個位置。
王猛站在門口處,盯著汽燈也等著,等著那些戰友的選擇。
一個個身影,一張張不安的面孔,先后出現在羅二面前,雖然羅二的承諾沒人相信,但拼上一個肚飽,是大家目前的期望。
也就是說,羅二現在還沒法讓這九個老兵,對他俯首。
看著這九個兵,那身上襤褸的軍裝,羅二也不再多話,“王林。”
“到”,王林本能地立正,目光盯著腳下。
“抬起頭,”羅二緩緩地說道。“記住,我們中國士兵,不論在那里,永遠不會低頭,哪怕是死了,也是昂著頭去死。”
“是”,王林揚起下巴,有些渾濁的眼睛,漸漸明亮。
“我記得你干過一陣司務長,那里有些糧食,你登記一下,發給大家,明天,領取武器。”羅二指著不遠處的房間,“今晚,兩人一班,輪換值班。
說完,羅二從腰里拔出手槍,遞給了任小森,“從你開始。”
“是,連長,保證完成任務。”任小森把槍插在腰間,舉步走向院門。
接著,不用羅二安排,王林輕車熟路地登記好糧食,分給了各個老兵;在羅家山的后面,有一溜單兵帳篷,那是干事申希山搞來的,花去了羅二一疊美金。
申希山送來的,不但有大量的帳篷、木樁,還有好幾大車的鐵絲網,這些美軍遺留的戰時物資,現在沒了用處,處理給羅二正好。
只要不是殺傷性的物資,當地政府也是睜眼閉眼的事,反正羅二也不是白拿,真金白銀的換來的。
坐在熱騰騰的地炕上,羅二雙腳浸在盛滿熱水的銅盆里,樸姬善蹲在一旁,給他清洗著雙腳,這待遇,國內也不常見了。
“你呀,凈瞎折騰,什么十里之地,巴掌大點的地方,看得還蠻緊,”樸姬善的漢語,根本顯不出她是朝鮮人,也是羅二最舒心的地方,“要我說,咱們去平壤,那里的大院任你挑,跑到海邊吹風,也不嫌冷。”
聽著外面來回走動的聲音,羅二打了個哈切,“你不懂,我那大舅子,把我看得死死的,要是跑到平壤,那是給他找事,還不如在這里自在。”心里,羅二卻鄙視了樸正勇一番,要是他在平壤住下,估計大舅子睡覺也不踏實,還是離遠點的合適。
天蒙蒙亮,羅二起身,在院子里剛做完三百個俯臥撐,王猛他們已經站在了院門外,沒有羅二的允許,任小森不會放任何人進去。
掃了眼外面,羅二走到了隔壁的空房間,這里的糧食已經搬空了一半;護腕里十幾支步槍,還有幾箱子彈,被他直接騰空堆在了糧食旁。
“王林,”羅二沖著外面喊道。
“到,”王林急匆匆跑了過來,還沒進門,眼睛就盯在了武器上。
“抓緊時間,給他們賠槍,彈藥管夠。”羅二揮揮手,不再管那些武器。他現在發愁的是,其他軍需品還不知道從哪里弄。
步槍在手,原本頹廢的老兵,精氣神截然變了個摸樣,嘩啦嘩啦的槍栓聲,讓羅二恍惚又回到了偵查連。
“暫時編制一個班,王猛班長,王林司務長,任小森警衛員兼通訊員。”羅二看著大個子王猛,“機槍還沒有,很快會配備,你現在安排訓練、值班,都是老兵了,不用我一一交代了吧。”
“嘿嘿,連長,訓練打仗的事,大家伙都明白,您就放心瞧好嘍。”
于是,羅家山步兵班,正式展開了步兵班級訓練,晚上,還要抓緊時間在壕溝外,打上木樁子,拉起鐵絲網。
飛機大炮羅二對付不了,現階段,只要能對付一般的干擾即可;只要有時間,羅二相信,飛機大炮他也能抓到手里。
第三天一早,哨兵來報,“小溪那邊,來了一隊人民軍士兵,人數大約三十人。”小溪的岸邊,王猛已經帶著人挖出了臨時戰壕。
把軍裝穿戴整齊,羅二出了房門,幾步上了房頂,“反應速度太慢了,我還以為昨天就要來了。”腳下,一部黑色的電話機,赫然在目。
“王猛,警告性射擊,這里是我的地盤,沒我的允許,一個兵也不許放過來。”放下電話,羅二穩穩地舉起望遠鏡。
“呯、呯”兩聲槍響,把晃悠前進的人民軍士兵,嚇得馬上爬到在地上,沒有聽見子彈飛過的聲音,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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