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傅大秘書面前的這個年輕廚師,說實話,他傅玉順可沒有半點小看的念頭,盡管他跟著王明山時間不長,但王大使對羅二的態,他一點一滴地看在了眼里。(天天中文)
私下里幾番打聽,得到的消息,還是讓傅玉順頭疼不已;羅二這個戰場上的英雄人物,卻是為了自己的私事,竟然放棄了大好的前程,在京城白日傷人,得罪了國防部里的大佬。
在這個年月里,為了前程遺棄血性的各色漢子,不知有多少,而武松式的愣頭青,終于讓他撞見了;“還是年少莽撞啊,”心里微嘆一聲,傅玉順不動聲色地給酒杯里斟滿了酒。
“你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些,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來,走一個,”茲溜又是一口辣酒下肚,倆人的臉上都有了絲絲紅暈。
“小羅啊,聽說你娶了個朝鮮老婆,還是人民軍里的大美女?”從不卦的傅玉順,笑呵呵地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嚼著。
“那是,不瞞你說,再過三個月,我就要當爹了,”自豪地瞇著眼睛,羅二臉上笑得那個燦爛。
“有了老婆孩子,就得負起責任,”聞言,羅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一杯酒,兩人喝下。
“那羅家山的事?”傅玉順沉吟了一下,覺得還是點點他。
不得不說,傅玉順看在王明山重視羅二的份上,盡管交淺言深,他也得說上兩句;要不是背景深厚的王明山護著,他不認為羅二能一直完好地躲在朝鮮。
自己又算是王明山的親信,那就和羅二是一個隊伍里的人了,幫他也算是幫自己了。
“那是樸正勇給他妹妹的嫁妝,”羅二臉上一暗,沒有說出實話,那私底下的交易,現在肯定老樸不會承認了。話說。地契上的人名,還真是樸姬善,說破了天他樸正勇也沒理。
果然。這話一出口,傅玉順搖搖頭接不上話茬了,人家都說明了是家事,外人再摻活就不得勁了。找霉頭也不是這么找的。兩家國情不一樣,他說多了也沒用。
“咱們現在是在蘇聯,每個人的一言一行,代表著國家的形象,你一定要慎重了。不能草率沖動,”話鋒一轉,傅玉順變成了一個淳淳的老師,善意地開導著羅二。
羅二對那些蘇聯干部的態,他是從頭到尾看在眼里,也很是擔心,“國家還需要蘇聯的援助,國際關系不能破壞在我們手里。否則的話就成了人民的罪人。”這個軍隊轉業的干部。講起道理來,那是清風細雨,連綿不絕。
一口一個國家,把羅二講的心里煩躁起來,這酒喝的也沒了滋味,娘的。合著把自己叫過來,是怕自己搞事啊。“啪”,羅二把酒杯扔在了桌子上。
“傅秘書你放心。”羅二陰著臉,“我羅本初不是不愛國,也做不出對不起國家的事。但是,”他的腳在木地板上蹬蹬跺了幾下,“我的腳下,曾經是什么,是咱們老祖宗打下的,你還能指望著我笑著看那些家伙?笑話。”
羅二冒火的話,讓傅玉順心里咯噔一下,壞了,這家伙的話根本就是一個極左派,哪適合待在領事館嘛。
看來,等王領事來了,要談談羅本初的事了,省的將來攪壞了兩國關系。
“嗯,小羅啊,你的想法我理解,但現在國家積弱,一切要以建設為中心,你原先也是個黨員,要有全局觀呀,個人主義要不得。”說著說著,傅玉順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見了羅二臉上的怒氣。
“黨員?嘿嘿,傅秘書你沒喝多,一個要強搶我家宅院的家伙,就把我搞成了通緝犯,什么黨籍、軍籍,我都沒了,要不是我跑的快,現在不定在哪呢。”羅二嘴角抽搐幾下,搖搖腦袋,“不說了,我現在也就一伙夫,愛國的事,是你們干部要操心的,和我這個老百姓沒關系。”
雖然早就沒了立功的心思,但作為一個年輕人,看著別人胸口上的獎章,說他不眼熱,那可是假的。
眼看著羅二越說越離譜,傅玉順明智地岔開話題,“算了,不說不開心的事,只要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
“這話我愛聽,來來,我敬你一杯,”羅二捏起酒杯,自顧自仰頭干了;是啊,到了現在,只要無愧于心地活著,其他的,管它作甚。
見傅玉順臉色也不好看,羅二心里長嘆口氣,遂不多言。
一壺酒下肚,傅玉順關于英雄的話題,沒能繼續下去,人家根本不想聽,他也就不找難堪了。
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羅二告辭下了樓,去一樓宿舍睡覺去了;唯有傅玉順,擰著眉頭,呆呆地坐在那里,許久沒有動身。
有了蘇方送來的食材,這十天里,外出采購的事情,也就輕松了很多,帶著兩個保衛干部,羅二把十幾個人的伙食,也搞得像模像樣,比起朝鮮來,葷腥多了不少。
這天,羅二穿著大衣,揣著領來的盧布,準備出去買些新鮮的海鮮;拉上一個懂俄語的干部,羅二溜溜達達出了領事館。
這一出門,他才發現,挑著星條旗的美國領事館,離這里不遠,也就是七百米的樣子。
也許是第一天里頻繁亮出的刺刀,這些年輕的干部也知道了,食堂里的這個廚師,是一個高手,大家都開始叫他羅哥。
出了大門,“羅哥,咱們去哪?”戴著眼鏡的干部,四下張望著問道。
眼角掃視著門口外的那輛黑色嘎斯轎車,里面的人還在按時換班,“去哪,菜市場唄,”羅二笑著答道。
“菜市場?不會,羅哥你不知道,這里根本沒有菜市場,只有幾家副食供應點,”眼鏡干部壓低了聲音,“現在國內也在學習這方面的經驗,”
“經驗?菜市場,”羅二撓撓頭,他不知道買菜還要學習。不過,讓他今天白跑一趟,那是不行。
“那就去副食點看看。”有著聯絡組的干部帶路,起碼在城里羅二不會找不到地。
這座不大的城市,兩條大街走下來,也用不了一個多小時。其他的地方,暫且不便,兩人也不愿惹麻煩;但是,三處國營副食點,可把羅二看的。心頭一片火熱。
地方上那些胖大嬸們,拎著自家的籃子,排成長長的隊伍,手里還攥著幾張粗糙的票據,結果,副食點里也就幾樣羅二看不上眼的土豆、洋蔥之類,青菜干本沒有。
“這里要是倒騰點青菜之類的,也能賺條路子。”心里盤算著。羅二進了一家面包店;有眼色的眼鏡干部,掏出地方政府提供的供應本,優先拿到了一大袋子面包。
留下地址,面包店有人會面包送到領事館,空著手的羅二,準備打道回府。
剛出門。一輛灰色轎車擦身而過,吱地停在了不遠處。“急什么急,趕著去死啊。”身后的眼鏡干部,不滿地嘟囔一句。
只有羅二眼睛一亮,沖著轎車微微搖頭,左手伸出兩指一晃,隨即目不斜視地大步離去。
轎車里,一身皮衣的伊萬,目瞪口呆地看著羅二,使勁用手擦了擦眼睛,確定了那個熟悉的背影,這才靠在后座上,沉聲道,“走,”
轎車越過羅二,拐進了岔路口,滴滴兩聲沒了蹤影。
晚飯后,羅二指揮著兩名幫工的保衛干部,把食堂打掃干凈,回到了三樓的宿舍;“娘的,得趕緊申請雇上幾個幫工了,保衛干部都成了打雜的,晚上還值班呢。”嘴里念叨著,羅二拿起毛巾,晃悠悠進了公共浴室。
這三樓的宿舍,就羅二一間,他睡在高處,四周的動靜基本盡入眼底;原本,劉大春把他也安排在一樓,但是羅二沒有答應。
他應承了王明山的事,自然要操心了,領事館里的安全,怎么地也得負責到王明山來了再說。
三樓是幾間辦公室,還有一間保密室,唯一帶有衛生間的宿舍,那是一間客房,被羅二不客氣地霸占了。
劉大春不答應羅二的無理要求,羅二就把傅大秘書拉上了三樓,兩人在窗戶旁嘀嘀咕咕一陣,臉色發黑的傅玉順,痛快地把客房,分配給羅二當了宿舍。
原因很簡單,羅二站在窗口處,把領事館外三輛隱秘的轎車,給傅玉順一一點出來后,只注意門口動靜的傅玉順,鼻子都氣歪了。
也難怪,領事館剛進駐人員,人家看緊點也算正常。
唯一讓羅二不滿意的是,宿舍衛生間里,沒有洗澡的地方。
普通的一天過去了,深夜,除了領事館一樓值班室里,還亮著燈光,其他的房間里,燈已經熄滅了;外面的大鐵門,也按時關門落閘。
三樓最北的窗戶,悄然被推開了,潮濕陰冷的寒風,呼呼闖了進去,把暖熱的房間,呼吸間變成了冰窖。
“靠,老毛子也不怕冷,”羅二縮縮脖子,站在窗口,凝目往外掃視一番;二十幾米外的距離,他看的一清二楚。
外面三輛轎車,不知什么時候開走了,只留下一輛繼續監視著領事館,車里兩團微紅的亮光,90、98兩個數字一閃即逝。
看看腕上的手表,戴上薄羊皮手套,一身制服的羅二,反手扣在了窗戶外緣,手腕較勁,人已經貼在了外墻上。
輕輕拉上窗戶,猶如一只大壁虎,羅二扒著外墻拐角的磚楞,蹭蹭上了樓頂,冰涼滲骨的寒氣,讓他連呼吸也減慢了下來。
半蹲在樓頂邊緣,四下觀望幾眼,羅二不敢過多停留,幾步竄到了小樓的背面,這里,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咔嚓,”防刺軍靴的鞋底,踩碎了一個堅硬的物件,羅二卻是停也不停;這無處不在的竊聽器,他已經無奈了。
伸頭看看下面,羅二忽地起身,張開雙臂腳下用力,象一個詭異的大鵬鳥,高高躍起,無聲地越過六米外的院墻,滑向那條看好了的小路。
雙腳觸碰地面的剎那間,膝間一軟,羅二把身體蜷成了一團,在梆硬的地面上滾出老遠,這才消散了劇烈的沖擊力。
“呸、呸,”輕聲吐掉嘴邊的干草,顧不上整理衣服,拿出一件臃腫的大衣披上,羅二一頭鉆進了小巷子。
左拐右拐,踩著時間點的羅二,出現在冷寂的街頭,沉重的軍靴,停在白天里伊萬轎車拐彎的地方時,他的嘴角微微一翹。
那輛灰色的轎車,正正停在了拐角處,車窗玻璃已經搖下,伊萬那張顯眼的大臉,在來回巡視著。(。。)
書友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