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二和王麻子,帶著手下隊伍,躲在緬泰邊境線上,一天換兩個山頭,有時躲進山里的密林中,有時夜里摸進一個山村里,和圍剿而來的緬泰聯軍幾次擦肩而過,卻也沒發生交火事件。
硬碰硬的事,兩個武裝頭子都不愿去干,一點好處也沒有,那舍得折損兵力。
就在聯系好凱利,一連即將返回臺北的前夜,一支搜索而來的緬甸軍隊,死不死地和民兵大隊迎面撞上,被兩面包抄上去的二三連,加上王麻子的缺編步兵營一沖,一個團的緬甸步兵,直接散了羊。
一個斜斜的半山腰上,兩支隊伍在夜里行軍,要說在密林中碰上頭,那是槍口已經指上了腦袋,逃跑也難為了。
“噠噠噠,”“呯、呯、呯”“吐吐吐”,火力強悍的民兵一連,當面就放倒了緬甸搜索排,連帶路的向導也照面就滅了;但是,真正讓緬甸士兵慌亂的,是不斷砸下來的炮彈。
前面火力一開,跟在一百米外的緬甸軍隊,呼啦啦就沖了過來,槍聲隨即打成一片;按說,習慣山路的緬甸士兵,還真不含糊打仗,硬干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他們也有贏的把握。
但是,隊伍里有些軍官,聽著槍聲臉色就變了,開始打量四周的地形。
“轟、轟、轟”,不要錢似的,迫擊炮彈噼啪在山腰的大坡上炸開,彈片橫飛,把涌上來的緬甸大兵,炸的一倒一片;炮聲一響,只有不多輕機槍的緬甸士兵,扭頭看見軍官已經沒了影子,當時就亂了,“嘩”,丟下手里的槍抱頭鼠竄。
“嘟、嘟”,尖利的哨聲,讓趴在山石樹木后面的民兵們。本能地拔出刺刀,咔地卡在槍上,沉默不語地跳將起來。直直向前撲去。
“彭、彭”,連串的照明彈在頭頂炸亮,慘白的光線下,鋼盔前后有熒光標的民兵們。開始對潰散的緬軍發起沖鋒。
“噗、噗,”雪亮的刺刀,兇狠地扎進逃兵的后背、肋下,除了機靈的跪地投降外,跑遠了的逃兵也被連串的子彈打倒;混亂的戰場上。槍聲、慘叫聲,甚至有手榴彈的爆炸聲,久久不見停歇。
羅二帶著張卓文,還有臨時作戰參謀林濤,站在一處高地上,靜靜地看著下方的戰斗,那些被垂死掙扎反咬一口的民兵,也被他們看在眼里。
夜戰。還是突然而至的夜戰。要說不帶傷損的,那是不可能,唯一讓羅二松口氣的是,緬甸士兵的戰斗力,堪比菲國大兵,和民兵不是一個檔次。
也是。現年月,緬甸軍隊還沒得到大筆的援助。不論是裝備給養,還是作戰士氣。差太遠了。
擺擺手,羅二叫來一個通訊兵,“傳令各連,盡量抓俘虜,輕傷
不殺。”“是,”通訊兵轉身跑向狼藉的戰場。
聽了羅二的話,張卓文和林濤都是眼睛一亮,以前羅二的命令可不是這樣,敵人的傷兵一律挑殺,只要囫圇的俘虜。難道是老板大發善心了?張卓文兩人狐疑地琢磨。
很快,戰場上喊起了“繳槍不殺”的緬語,好像王麻子那邊喊得聲音大些。五十分鐘后,方圓三公里的山坡上,一隊隊俘虜被押了過來,留下一地凌亂的尸體;王麻子的隊伍也神氣活現地抓了不少俘虜。
“報告長官,民兵大隊代理營長呂方,向您報到,”一身硝煙的呂方,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
“老呂,辛苦了,”羅二眼中含笑,輕輕點頭;今晚,隊伍打尖的搜索排,正是一連的伙計。
“嘿嘿,不辛苦,二哥,俘虜抓了一百多個,傷兵有八十幾個,其他的基本都留下了,”對今晚突發遭遇的及時反應,呂方自問還是比較滿意的,要說把敵人全部留下,那是不可能的。
荒山野嶺的,又是夜晚,雙方都不熟悉地形,就看誰的反應快,火力猛;不過,跑上些潰兵,也是在所難免,人家往林子里一貓,黑漆漆的還真找不著。
對于緬甸軍隊的槍械,民兵大隊看都不看,可把王麻子給樂壞了,扯著嗓子讓手下趕緊收拾。
當清理戰場的民兵們,三人一組,一人亮手電,一人監視四周,一人上前,把重傷的大兵,噗地一刀刺下,分工老練狠辣;那些歡聲鼓舞的王麻子手下,一個個被驚得規矩起來,手腳也利索了幾分。
就連面色潤紅的王麻子,也被這些民兵嚇得一個激靈,聲音隨即壓低,“快點,瑪德趕緊收拾好就走。”
此戰,民兵大隊陣亡六人,傷十三人,被全數帶離了戰場;王麻子在手下的期望下,也把自己的傷亡槍手一并帶走。
押著近二百名緬軍俘虜,羅二帶著隊伍轉移了方向,向南面連夜趕了三十里山路,停駐在了一個山谷中。這里,是王麻子的一處隱秘據點,這小子可是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
山谷中一條小溪旁,密林中山腳有一個半人高的洞口,進了山洞,里面七拐八拐的,竟然是深不見底的溶洞。
四周一里外,放好了警戒,大隊人馬開進了溶洞。
“行啊,老王,你丫的還能找個這地方,也是有心了,”沒口子地夸著,羅二邊走邊打量著山洞,這個越走越寬敞的山洞,他看了也是心里一喜。
“那是,這個山洞是我的手下送貨路過,不經意發現的,最里面我還沒去過,”王麻子面帶得色,往里一指,“里面,我藏了些糧食,足夠咱們這些人吃三天的。”
還是一連出面,把俘虜看押子洞子外的樹林里;民兵大隊和王麻子的隊伍,按各自的編制,在山洞里開始休息,炊事班的大兵們,有的架起大鍋,有的外出打水,準備煮飯了。
在山洞里轉了一圈,逐一拍拍自己十三個傷兵,安慰幾句,羅二帶著張卓文、林濤、雷彪。出了山洞;正準備躺下休息的王麻子,也只好帶著幾名親信,相跟著出來。
茂密的山林中。執勤的士兵,已經撿來了大堆的枯枝蒿草,把六名戰死的弟兄,用毯子包裹著澆上汽油。他們的身份牌已經被收走了。
站在高高堆起的柴堆旁。羅二默默地舉手敬禮,“六位兄弟,你們走好,我羅本初給你們送行了,你們的家屬我會照顧的。”四周。干部戰士,齊齊敬禮,王麻子一干人,也屏氣敬禮。
拿過火把,羅二暗嘆一聲,甩手擲出,“轟”,火光閃起。大股火焰吞噬了六具冰涼的士兵;天氣炎熱。不及早處理,那可就有傳染病了。
看著一名年紀較大的民兵,攥著一串鋁牌,把六個擦得干凈锃亮的鋁飯盒,小心地放在火堆旁,羅二深深地盯了一眼。不知哪天,自己也會被裝進飯盒。
羅二在民兵大隊實行的各項制度。基本是抄襲美軍現成的,他才懶得去想各種特色規定。把人家成熟的制度拿來換個抬頭,就成了。只有大兵們的薪水福利,比美軍大兵多了一倍。
民兵大隊的舉動,讓羅二身后的王麻子,也是心里一動,臉色黯然地走向密林另一側,那里,還有他的幾個槍手,冰冷地躺在地上。
離開熊熊燃燒的火堆,羅二一行進了密林深處,在一連民兵的嚴密監視下,擠成一堆的緬甸戰俘,垂頭喪氣地坐了黑壓壓一片。
沒有去看那些俘虜,羅二背著手走到了三十米外的一處空地上,感受著林間漏下的陽光,“去,拉十個人過來。”
在張卓文的示意下,呂方、雷彪相互看看,拔出腰間的,向俘虜們走去;從羅二緊皺的眉間,他倆心里忐忑不安。
也許,是這場火葬把長官惹怒了,要打靶泄憤?
“都不許亂動,現在開始鑒別身份,十個人先來,”大聲說著別扭的緬語,呂方沖著手下一擺頭,一名排長帶著二十個弟兄,拉著俘虜的頭發,直接拽出人群,絲毫不理會這些人的慘叫。
金三角混久了,呂方不但會點緬語,騙起人來也是不打磕騰,有模有樣的架勢,讓一地的俘虜漠視了同伴的遭遇;只要你不隨便殺人,俘虜也是乖的很。
幾槍托砸下去,頭破血流的十個俘虜,避開了人群的視線,連滾帶爬地被趕進了密林深處,一個個跪成了一排;在他們的面前,一雙滿是塵土的軍靴,穩穩地踩在滿地枯葉上。
掃視一眼地上的俘虜,羅二心里再次浮起一股股沖動,緬甸軍隊的羸弱,讓他對放手這里,很是不甘;哎,要不是緊靠大陸,打下這里也是不錯的,可惜了。
一步步走過這些俘虜,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步一人,在羅二的身后,一堆堆骯臟的衣物,無聲地垂落在枯葉上;十步走完,一排俘虜已經沒了蹤影,只留下一溜散發著汗臭的破軍裝。
閉目站在原地,羅二輕輕扭動脖子,感受著骨骼間咔咔的爆響,剛才給傷員們醫治傷勢,用去了他十五個綠色藥匣,十三個棕色藥匣。
保密?呵呵,羅二自嘲地一笑,看來這三個民兵連,都得去臺北了,好在羅家山已經招了三個新兵連,兵員是不缺了。
草,人呢?不遠處的樹蔭下,呂方、雷彪,還有那名滿頭大汗的排長,鼓著眼睛死死盯著那些衣物;唯有張卓文面不改色地點上了香煙,“嘿,嘿,干嘛呢,一個個都傻了啊。”
老板妖孽般的手段,在他看來,怎么也是不過分,越狠戾越合乎他的心意。
眼角深處,張卓文小心地瞄著老板的臉色,要是羅二一個示意,他有把握讓眼前的三個人斃命刀下;但是,老板一直仰面閉目,陷入沉思中,對這里的驚詫無動于衷。
張卓文想岔了,羅二再怎么滴,也不會把手下大將給甌滅來了。
在張卓文的冷笑聲中,三個連排干部,抹著頭上的冷汗,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幾聲,幸虧他們把大兵們趕到俘虜那邊去了,要是那些大兵看見了,不知道會起多大的亂子。
“老板的本事,你們還是見的少,”深吸了口煙,歪著頭想想。張卓文輕聲感慨一句,“去個人,把那些衣服扔遠點。接著再來十個。”
又是十個俘虜,被砸到成一排跪好,羅二緩步走過,留下一地雜物。
眉頭緊皺的羅二。已經發現,這些俘虜被收進護腕空間,只能補充綠色和棕色藥匣,唯有藍色藥匣子,還是維持在六十個不變。
看來。意志不堅定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藍色藥匣的,羅二輕輕點頭,似有所悟。
當第三排的俘虜跪在地上時,俘虜們的眼里,已經是驚喜萬分,那先前的二十個同伴,或許被就地給放了。要不這里連一點響動也沒有。
果然。再次走過這些俘虜身邊,五米內身過人消,八名俘虜沒了蹤影,綠色、棕色藥匣已經滿百,地上跪著的兩個俘虜,羅二是沒法再收進來了。
兩個低頭順眉的俘虜。耳邊聽見衣物落地的聲音,疑惑地扭頭一瞅。禁不住臉色大變,癱軟在地上就要尖叫;“啪、啪”。兩只大手掃過他倆的脖間,把晶瑩的兩滴精血,收入掌心。
癱倒在地上的兩個俘虜,還有那一地的雜物,正巧被急匆匆趕來的王麻子,看在眼里,“老哥,你在這里啊,”大聲說著,王麻子點頭哈腰地小跑過來。
他這突然一出現,站在遠處的張卓文和三個干部,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一時忘了擋住去路,楞神間看著王麻子擦肩走過。
“老呂,你的兵還真行吶,”惡狠狠地擠出一句,張卓文黑著臉,趕忙跟了上去;呂方眨巴幾下眼睛,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親自去警戒了。
要說王麻子和老板的關系,大家都清楚,外面的大兵也不知道,林子里再干什么,見了王麻子就放行了,也是情有可原。
似乎沒注意到地上的情況,王麻子恭敬地跑到羅二跟前,“呵呵,羅老哥,我想和你商量個事,不知道成不成?”
羅二也沒介意他的莽撞,溫和地一笑,“老王,咱們也不是外人,有話你就說,不太難的事我收費也不高。”
斑駁的陽光下,羅二清秀的臉上,溫潤平和,像是一個知足的年輕商人。
這時,張卓文也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站在老板身旁,低眉順目,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那啥,你老哥也看見了,我的槍手損失太大,我想那些俘虜是不是”王麻子嘿嘿笑著不再說,下面的話大家都明白了。
“行,一個人一百美元,也剛夠我的軍火錢,”羅二爽快地點點頭,“還有,我的民兵大隊,準備全部撤離金三角,武器裝備也打折賣給你,價錢你和張卓文副官商量,交貨地點就在帕本。”
帕本,緬甸和泰國邊境的一個水上碼頭,在那里可以上船直接出海,凱利安排的貨船估計已經出發了。
“喔,羅大哥,你不打算在金三角駐人了?”三十幾歲的王麻子,對著不到二十歲的羅二,張口閉口喊大哥,絲毫不帶勉強的,那份心境,已是爐火純青了。
“不了,你請我幫忙,我是拿了錢的,現在金三角被那邊派兵一折騰,你躲過風頭,美斯樂一帶,就是你的天下了。”羅二悠悠地回了一句,“如果你需要幫忙,發個電報就行,當然錢得準備好嘍。”
“那是那是,請老哥幫忙哪能不出茶水錢呢,”大喜過望的王麻子,十足的奴才相,狠狠拍了羅二幾個馬屁后,才樂顛顛地告辭離去。
轉身,在羅二視線不及處,王麻子眼里一絲恐懼,點點閃現,腳下也加快了步伐;剛才羅二所站立處,那一地的衣物,還有兩個癱軟的緬甸士兵,已經讓他渾身白毛炸立。
搓著手心里的汗漬,王麻子這才發現,渾身上下的衣服里,像是過了一水,黏糊糊濕漉漉,“靠,還好老子鎮定,沒被發現。”
瞧著王麻子匆匆離去的背影,張卓文低聲咳嗽一下,沒再言語;“不用管他,他還沒這個膽,”羅二嘴角微微一挑,拿出一根雪茄,在指間輕輕搓動。
“電令通知凱利發船納內,接羅家山敢死隊到臺北,與一連匯合后馬上進發民答那峨島,那里的生意可是很大的,”點上雪茄,羅二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青煙,眼光閃爍。
羅家山敢死隊早已經到了泰國北部,但是,張卓文也不知道,敢死隊的行蹤;只有羅二清楚,敢死隊在金三角北部邊境,已經滅了六個兇悍的寨子,都是靠種植罌粟為生的部落。
敢死隊所干的,正是大力想干又不敢干的,羅二很清楚這點。
“二連三連,也進駐臺北,第二波跟進,”認真想了想,羅二終于下了決定,他在賭樸正勇近期不會打羅家山的主意。
當然,伏兵海外也是個好辦法。
“老板,金三角咱們撤了,那些俘虜也能賣錢?”裝備賣掉,張卓文并不奇怪,但是羅二賤賣俘虜,他還是頭一回見。
“你啊,聽說過斗米恩升米仇的故事嗎?”羅二笑瞇瞇地看著副官,“他王麻子的繳獲,已經夠多了,貪了不好。”
“我不是看上那幾個錢了,而是要讓王麻子習慣了,和我打交道,要靠美鈔說話,他可的咱們軍火的買家,也是傭兵的金主。”
“那金三角要是其他人也出錢了呢?”張卓文不認為羅二愛錢如命,肯定是另有打算。
“那就收錢殺人,反過頭找王麻子再要一筆,他可是咱們保護的對象吶,”和藹地說著冷漠的話,羅二神情笁定,似乎對王麻子很看重。
唯有張卓文清楚,老板是把王麻子當成了銀行,還是那種增值量頗大的銀行,能不盡心看管嘛。
第二天,生龍活虎的民兵大隊,在密林中向南方轉移,緊隨在側的王麻子,更是小心地伺候著即將離去的羅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