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見了目標,羅二也就不用在隱藏自己的身形了,抬起帶著皮手套的右手,在車頂上使勁砸了幾下;“嘭、嘭,”卡車果然麻利地停住了。
“咔吱,”粗大的車輪停在滿是泥漿的公路上,駕駛室里的瓦紐沙軍士長,推開車門把腦袋露了出來,“維克多同志,有事嗎?”
瞧著這個精明的軍士長,羅二一時躊躇起來,按他剛才的想法,這輛卡車里的官兵,雖然他不會下狠手滅掉他們,但鼓動他們去襲擊下一個軍營那絕對是好辦法,戰死的人是不會說出丁點痕跡的。
但軍士長蔚藍色的眼眸,還有身邊的這幾個大兵,雖然僅僅相處了不到八個小時,但他們臉上那頗為滿足的神情,讓心冷似冰的羅二,竟然猶豫了起來。
是的,哪怕是半碗熱騰騰的肉湯,也會換來他們滿足的感嘆聲,再加上大塊堅硬的黑面包,這些年輕的士兵,面對陰沉沉的天空,濕冷的車廂,也毫不在意地抱著自己的武器大聲說笑;對于他們來說,將來,生活是充滿陽光的。
也罷,就算是留下一顆釘子而已,將來說不得還能用上;熄滅了心頭的殺意,羅二拉下臉上的麻布圍巾,僵硬地笑笑,“瓦紐沙,我該離開了,”
把武器裝備留在車廂里,羅二拉著瓦紐沙,站在了公路邊的松樹下,“瓦紐沙,我離開后你車上就少了一個人,會不會有麻煩?”
要是容易引起俄國人的注意,他現在改變念頭還來得及,就是浪費了那六支燒刀子而已。
“有點麻煩,但問題不大,”似乎明白了羅二身份的瓦紐沙,掏出一根劣質香煙。自顧自點上,“逃兵在我們這里,已經是歷史問題了。以前就存在了,現在和將來,也會繼續存在的,”
“那個兵的槍械裝備留下了。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種恐怖的實兵實彈演習,我都想當逃兵了。”
“我的巡邏小隊里,竟然還有兩個兵不懂俄語,你也親眼看到了,大家都用手勢比劃上了,逃兵的出現也不過而已,”譏諷地暗嘲一聲,瓦紐沙瞟了眼羅二。“還能見到你嗎?”
“嗯,如果可以的話,”羅二認真想了想,“你們可以去海參崴,當地有一個叫伊萬的商人。他能聯系到我,”
“或許,你們退役了當警察什么的,是個不錯的主意,”說到這里,羅二忽然想起護腕里,還有十幾捆盧布,干脆好人做到底,拿出來交給了瓦紐沙。
“你是個精明的軍官,這幾個士兵會成為你的幫手,希望我的眼光沒那么差吧,”拍拍瓦紐沙的肩膀,羅二頭也不回地鉆進了松樹林,地面上厚厚的腐葉上,留下一串淡淡的壓痕。
稀拉的小雨漸漸加大了雨勢,豆點般砸下來的雨滴,讓迷茫的瓦紐沙,突地睜大另外眼睛,原本混吃混喝期待退役的軍士長,抱緊了懷里的鈔票,精神頭也豁然一振。
有了這些錢貨,他往上升一級的軍階,應該不成問題了;“海參崴,伊萬,”嘴里輕聲地嘀咕著,瓦紐沙低頭鉆進駕駛室。
盡管是夏季,但遠東夏季的雨夜,也讓羅二猝不及防地糟了大罪;寒氣逼人的雨水中,他不得不鉆進林中的一處樹窟里,狼狽地等著深夜到來。
不時的,羅二爬上二十米高的樹干,靠在樹杈上,遠遠看向海灣方向;愈發灰暗的海面上,點點燈光讓他終于安下心來。
要是那艘重巡洋艦突然拔錨,那他這一天一夜的折騰,就全打了水漂。
第三次收好炮鏡,羅二從樹干上往下劃,他決定不再去偷看了,蘇聯海軍要是晚上要跑的話,自己還真沒辦法,還不如按下心來好好休息。
當然,午夜里必須趕到海邊,看距離今晚一場十海里的泅渡,那是免不了了。
心里盤算著,羅二下到距地面三米的高度,正要放手往下跳,渾身猛然一個激靈,眼睛直直看向身側的一個黑影,這個紋絲不動的黑影,要不是輕微的喘氣聲,他還真沒注意。
他這一停,八米外的黑影,低低吼叫一聲,通通撲將過來;按照地勢的高低,這個黑影正好是從高處沖下來。
“娘的,碰上畜生了,”羅二郁悶了兩天的邪火,頓時被挑起了焰火,松手碰地落在地上,羅二嘎吱吱握緊拳頭,腳下猛地一跺勁,人也沖了上去。
漆黑的松林中,羅二已經清晰地看出來,這個敢于偷襲自己的,是一只壯實的黑熊,滿嘴腥臭的哈喇子在奔跑中四濺飛揚。
“誰他娘的說狗熊傻,這蔫悄悄地上來,被發現了還能加快攻擊,不是傳說的那回事,”一頭霧水的羅二,來不及多加思索,迎著黑熊張大的獠牙,再次加快了步幅。
八米的距離,雙方快速逼近的時間,也不過眨眼間的兩秒鐘,“噢,”在黑熊的怒吼聲中,羅二的拳頭已經砸了上去;“咔嚓,”能砸斷巖石的力道,生生搶先砸碎了黑熊的前額。
當然,黑熊兩支利爪劃過,沒傷到靈活的羅二,但巨大的沖擊勢頭,把躲閃不及的羅二直接撞飛了。
“霹靂普通,”接連撞斷了兩顆腕粗的小樹,羅二灰頭土臉地跌落在地上,臉上沾滿了松針泥水。
“好家伙,力氣夠大了,”拔出腰間刺刀,羅二忍著腰里的酸痛,低身再次摸了上去,他這被粗魯的一撞,直接給撞清醒了;不盡快干掉眼前的野獸,等會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瘋熊能噬虎,傷急眼的黑熊,羅二不認為自己在不動火器的前提下,能用拳頭干過人家。
攥緊刀柄的羅二,借著松樹的掩護,左躲右閃地摸上去,遠遠就看見那兇悍的黑熊,趴在地上不住地哆嗦;沒錯,憑他敏銳的耳力。絕對是在哆嗦呢。
猶豫了片刻,羅二還是決定,自己先在遠處查看一下為好。要是現在開槍,蘇軍巡邏隊可不是聾子,那時自己跑路都找不到方向。
五分鐘后,趴倒在地的黑熊。突然傳來一個長長的嘆息聲,遂了無生息,它身上黑暗中那淡淡的紅色光暈。也在羅二眼里悄然消失。
“咦?死了,”原本還想走人的羅二,驚訝地笑了,他沒和這玩意打過交道,不知道剛才那一拳是不是傷到了它,只能有多遠躲多遠,自己來這里可不是為了打獵。
走過去一看。黑熊腦殼上的骨頭,已經被自己給打碎了,腦漿都沿著皮毛裂口流了出來,就這樣,黑熊還是抖索了五分鐘才死透。
一豬二熊三老虎。羅二以前不以為然,現在他有點明白了,傳說并不是空穴來風,應該是傷亡慘重后的經驗教訓。
“厲害,不愧是野獸,”沖著黑熊一個大拇指,羅二把它飛快地收進護腕,看看手表,轉身沒入林中。
午夜零時。避開了兩支巡邏隊的羅二,頭也不回地潛入水中,一聲不響地向海灣中的艦隊游去;盡管身上收拾利索,但冰涼滲骨的海水里,十幾海里的距離,讓羅二身體里的熱量飛快地流失。
赤腳踩著水,迎著漫天大雨,羅二摸出一小瓶白酒,挑飛瓶蓋,古怪地笑笑,仰頭哆哆嗦嗦一口干下,“好,爽,再不快點就死定了,”明知道飲酒后身體熱量流失的更快,但他現在也沒辦法,拿一塊巧克力啃啃他沒胃口。
攝氏五度以下的海水,讓羅二深切感悟到了,以后沒重大獲利的誘惑,堅決不要到遠東游泳,尤其是長距離泅渡,這絕對會淹死人的。
海灣深處,“秩序”號重巡洋艦錨地四周,三艘驅逐艦也放下了鐵錨,兩艘護衛艦卻在外圍不斷地游弋著,那艘羅二眼熱已久的潛艇,已經不見了蹤影。
借著護衛艦巡游間隙,羅二摸到了一艘驅逐艦艦艏,此時,饒是他再健壯兇悍,也熬不過海水不斷的侵蝕,身子骨已經凍得開始搖晃了。
臉色鐵青的羅二,看看兩海里外的巡洋艦,搖著昏沉的腦袋,翻手抓住了鐵錨大鏈,再不上去暖暖身子,他會很快陷入嗜睡狀態,那萬一碰上任何一名水兵,不當俘虜才怪了。
沿著鐵鏈攀上了驅逐艦甲板,羅二隱在炮塔的陰影里,僵硬地換上干爽制服,罩上雨衣,這才抱著一大盒牛肉罐頭,飛快地拉動了上面的拉環。
“呲,”自加熱罐頭轉眼間變得開始燙手,羅二抱在懷里捂了好一會,這才打開盒蓋,狼吞虎咽地嚼著1公斤裝的熟牛肉。
等身上緩過勁來時,制服又快被雨水淋透了,羅二收好雨衣,瞄了眼遠處艦橋上的哨兵,計算著護衛艦游動的速度時間,悄然再次下水。
“秩序”號重巡洋艦,寬大的甲板上,艙室里依然燈火通明;和其他艦艇相比,今夜“秩序”號沒有燈火管制。
負責夜間巡視的水兵,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時還有便裝的內務部干部,在艦上各處晃動。
本想著偷偷下手的羅二,靠在錨室外的黑暗處,左右打量了好一會,終于下定了打劫的念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從兜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子彈,羅二低身前竄,在陰影處不斷晃動挪騰,所過之處不斷有水兵倒下,尚未碰到甲板就被羅二迎上收進了護腕空間。
方圓八百米內,那核炮彈給予羅二心悸般的刺激,猶如一盞明亮的指路燈,讓他快速地繞過炮塔,鉆進了第二層的彈藥庫。
守衛在彈藥庫走廊里的水兵,耳邊蹬蹬腳步聲響起,一顆顆子彈無聲地甩擲過來,砸進了他們頭顱里;為了拿到自己的底牌,羅二已是孤注一擲了,誰讓你好死不死地亮出核炮彈,碰到手邊了不拿那就真傻了。
“呯、呯,”“嗚,”隨著甲板上兩聲報警的槍聲,巡洋艦上突兀地響起了尖利的警報聲,聲聲刺耳的警報,徹底把艦上上千名官兵驚動了。
知道自己敗露行蹤的羅二,干脆不再躲避,大步沖向彈藥庫密封艙。也許是核炮彈的威懾力,彈藥庫外除了那十二名專業看守,其他的守衛只是在外圍巡邏,沒人留在第二層。
二層前甲板彈藥庫,一共三門火炮六個彈藥庫,羅二沒有去逐一搜尋,憑著那熟悉的感覺,沿著供彈槽道,他快速跑到了最后一間彈藥庫外。
“就是這里了,”一把拽掉了臨時加上的鐵鏈大鎖,轉動艙門鎖輪,彈藥艙很快打開了。集中放置的四發核炮彈,出現在羅二眼前。
暗黃色的防爆燈下,四個明顯單獨存放的彈藥箱,和其他炮彈擺放的不同待遇,以及愈加強烈的心悸,讓羅二毫不客氣地把四發核炮彈,揮手裝進了護腕空間。
不過,彈藥艙里整齊擺放的406毫米高爆炮彈,整箱的發射藥包,還是讓羅二忍不住口水橫流,不管不顧地一番搶奪,三百發炮彈也不見了蹤影。
倉室外,已經隱隱傳來了腳步聲。戒備森嚴的蘇海軍官兵,反應速度也是相當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