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郎自來  第9節

類別: 古代 | 言情   作者:席絹  書名:不請郎自來  更新時間:2010-01-01
 
不請郎自來

第九章——(喜歡)

驚愕相對的雙眼,幾乎要望到地老天荒,直到伙計打包來他購買的物品,喚回他神

智。他連忙拉住她右手,以另一手拿起他與她分別中意的約指。「這個也包起來。」

付完帳,他立即帶她住外沖,一心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看看她。

不一會,他們進入了幽靜的天臺寺,停在一棵大榕樹下,兩人都喘吁吁地,卻又舍

不得眨眼,就怕少看了對方一分一毫。

他的左手仍緊握著她右手,她也緊緊反扣。

終於,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了,她啞聲問:「你——回來了?」才九月呢,不是說十

二月嗎?回來了呀……茫茫人海里,竟會在京城相遇,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這里、在今天、

在沒有知會的情況下見到彼此。

「我回來了。」他堅定地道。

「怎麼那麼早?我以為……」

「趙家商船提早脫隊回來,我一下船就捎信請人送向開平——」

「我沒收到。這一個多月來,我都在京城,你——」

「你怎麼會在京城?」

「啊!這是因為我帶人來侍郎府工作。這些年我都在做官牙生意,原本預計三天後

返程——」

「這麼快?為什麼?」不行啊,他還得再待上十來天左右呢,他不要每次匆匆見上

一面就分離,再也不了!

元初虹忽地面皮一紅!還會是什麼?因為他年底會去開平,她想早日結束京城的工

作回去等他啊,不想讓他撲了個空,不想讓他等她……天……這怎好對他說啊?

年回也不逼她回答,只急切道:

「再緩緩些不成嗎?我們一同去開平,再等我十四天……不,十二天就夠了,可以

嗎?」

「可以的,不過我得捎信回家說一聲——」

「你一個人來京城?」

「不是的,還有一個小男孩同我輪流駕馬,他叫阿福,就在家里幫忙再虹,偶爾陪

我走長程——」

年回想了一下道:

「不如這麼著,你讓那個阿福先行駕車回開平,順道向元大娘報平安、傳口信,這

樣也比較穩當。」

她睜大眼!

「那我們怎麼辦?搭驛車?」

年迥忽地失笑,拉了拉她雙手。

「就你有馬車,我沒有嗎?你就全交給我來辦成不成?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

有、卑微膽小的年回啦。」

「但我……可還一直是那個凡事打點、操心、主導的元初虹哩——」她也笑出來,

覺得荒謬。久別重逢的人,不該全圍著相思這字眼打轉嗎?怎地他們這般務實,第一個

想到的還是最實際的行程安排問題。

兩人笑了好久,覺得對方縱使多年不見,依然保有他們最熟悉的本質,不會感到陌

生,不因分開久了、年紀長了、容貌變了而生疏。

「我真高興你回來。」她真心地道,眼眶有著難以抑制的濕潤。

「沒有一次的出海比這次更令我心神不寧,老想著要回來。」他輕啞地說著,大掌

摩挲她雙手,傳遞著真切的情意。「幸好商船已塞滿了貨,趙大爺提早數個月歸航。

我……好想見你。」

元初虹覺得雙頰熱辣辣的,全身沒這麼燥熱過,恐怕擠得出一盆子辣椒汁啦!好羞

礙…「你臉好紅。」他手指輕輕刷過她面頰,覺得紅撲撲地好動人。

「才沒有……」她轉身要躲開他視線。

但他沒讓她如愿,不僅以一手拉住她肘彎,再以手指勾抬起她下巴,輕道:「怎會

沒有?比我買的珊瑚還紅呢。」

他有必要形容得這般仔細嗎?因他的話,她覺得自己變得更加扭捏無措,全然不像

平日大剌刺的她啦!怎麼會這樣呢?都是他一直看一直看的關系吧?

「你、你別看我啦!」她叫。

「為什麼不讓我看?」他不解。他可是很喜歡直勾勾盯著她瞧哩。從來他心中就只

記住這一張女性面孔啊,「你瞧得我都不自在啦!都忘記要說什麼話了!」她甩手要掙

脫他掌握,想甩掉由他掌心傳來的熱辣辣感受。

但他可不放,反而抓得更牢,最後更大膽的勾勒住她腰,兩人貼近得幾乎沒有距離。

好……失禮礙…這般地近。幸好四下無人,否則怕不遭人非議了,她羞澀地想。渾

身無力,根本沒能躲開他強硬的力道。

怎麼、怎麼會這樣呢?她身子熱得像被蒸煮……「我喜歡看你……」他聞到她身上

淡淡的馨香,迷醉地輕喃,黝黑的臉也紅了。知道這樣抱摟她很失禮,但卻一點兒也不

想放,反而摟得更緊實,最後兩具軀體已不再有距離。

元初虹耳朵里轟轟然,怦怦怦、怦怦怦……不知是他的心跳還是她的,急促的跳動、

大聲的撞擊,讓他們的雙耳再也感受不到其它的聲音……他因長年的勞動練就了魁壯的

體魄,但她也不是小鳥依人型的嬌弱女子,她比一般女子高,甚至也比一些男人高,兩

人之間的身距并不遠,顯得如此契合。

驀地,她輕笑,笑聲悶悶地從他頸側傳來。

他問:「為什麼笑?」

「想你以前甚至不到我肩膀呢。」

他也笑了,看著她明亮的眼道:

「我還沒看過此你高的女子呢。」

「在海外也沒有嗎?」她好奇地問。

「我們去過不少國家,大多的人都長得黑,也較為瘦小,沒見幾個特別高壯的。」

「你……下次何時出洋?」說到這個,不免又想到再次分別。這次他們能聚多久呢?

年回輕搖了下她,沉吟了一會才道:

「我不想再出海了。」

「為什麼?」推開他些許好直視他。

「這種旅程太長了,而且永遠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海賊日益猖獗,我們并不能保證

永遠無恙。不談海賊好了,光是一出洋就少不得半年一年的,我——不想再這樣。」因

為成了家、有了牽掛的人,遠行便成了折騰,不再有冒險的趣致。

不許她退開,又收緊雙臂,讓兩人完美的嵌合。

「別、別抱這麼緊啦!」她赧然地叫。

「軟軟的,好舒服。」他著迷得不想放。從來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區別如此大。

算了,由他吧!她不再掙扎,接續問著:「聽說海外買回的貨品都可賣到天價,你

要放棄這種利益嗎?」她記得他一心想賺很多財富的。

「夠了,我不需要更多。」巨大的財富當然吸引人,但他一直記得自已童年最大的

夢想是賺得一家溫飽,而非賺到全天下的財富。「以後,開個小商鋪,買賣南北貨,日

子就可以過得溫飽,這樣就好了。」

她笑著同意:

「嗯,至少還有我牙婆生意做貼補,不怕的。」

年回沒有說明他的收入之多,根本無需妻子做差事來補貼,但瞧著她滿心愿與他共

患難的明亮瞳眸,一顆心感動得化了。

「啊,不好!我得回侍郎府了。」她突地跳起來。

他拉住她手:

「我也還有些事。那,明日再於此相見可好?」

她飛快的想了下自己得空的時間:

「未時一刻(下午一點十五分)成嗎?」那時夫人小姐們都午寐去了,不會傳喚她。

年回點頭。「好的。也是在這兒等吧?」

「嗯。」她揮手要走。

不意又教他拉住身形。他從袖中掏出那兩枚約指。「初、初虹。」第一次喚她的名,

不大順口。

她臉又紅了,低問:「啥?」

「這枚、這枚約指……并不貴重,但是……我、你、那個……」他結結巴巴得說不

她從他掌中拿起自己本欲購買的那枚,低下頭道:「我瞧這約指挺適合你的,你戴

戴看。」

「我也是這麼想的。」他也說著。

兩人同時想到剛才因這兩枚約指而能在異鄉相遇,不免對這兩枚烏沉木約指更加喜

愛上幾分。

他將約指往她無名指上套去,發現有點松,脫出,轉戴向中指,竟是密密地吻合。

她也做著一樣的動作,套上了。

像是系上了月老的紅線,完成了互許終生的儀式,她眼眶微濕,抬頭想看他,卻正好承接住他落下的吻——礙…好羞人哪……

「這些年我們都定居在開平。主要是那邊的官夫人們挺鍾

意我弟媳的繡工,連帶的讓我打下了好基矗如今橫行在開平,也不怕惡人尋釁了。你知

道,只要生意做得比人好些,總不免要遭忌的。這時若不找些有權勢的人來依靠,早晚

會再次發生類似馬吉那樣的事情。」

「那是說,你已經是個首屈一指的牙婆嘍?」

元初虹與年迥一同坐在榕樹下乘涼,兩人中間還放著幾樣點心,都是各自在街上買

來的。對他們而言,可不常掏錢買這種既貴又不實吃的甜食,太浪費了。往往會買都是

為了讓家人嘗鮮,不會花在自己身上。

當他們看到對方手上皆相同持著油紙包,都笑了出來。這可不就是典型的長子、長

女性格嗎!見到對方會為自己買吃食,心底涌滿了感動。

「首屈一指不敢說,但若有富家想找工的,我一定會是他們考慮委托的人選之一。」

她得意的挺了挺肩,「因為從我手上介紹出去的人,十之八九都會令他們滿意的。你曉

得我怎麼做嗎?我啊,把那些想找工的人集合在一方,將他們交給我的牙錢拿去請師傅

來教授他們工作的技巧。農人嘛,雖然有力氣、肯努力,但也頂多會耕田或做粗活而已。

我讓人教他們如何煮食、挑柴火、染布、捆貨這些細活,再讓他們至少學會寫自個兒的

名字,以防日後被坑騙,然後教他們如何在大戶人家里應對進退,不讓人覺得我介紹進

去的人皆粗鄙不文,也無須讓總管們花力氣指導,很快地上手。結果幾年下來,在開平

做出了好口碑。」

年回微笑,覺得她神采飛揚的臉孔令他心怦怦直跳,怎麼也舍不得移開。

「你一向是這樣的。我也是承你恩澤的受惠者。」

「啊?哪有?」她可不覺得。他完全是自己拚命努力,才有今天這種日子過的。

他從點心里拈起一顆桂花涼糖,往她唇邊送去。她一時沒多想的吃進嘴里,才瞠目

的想到這動作太過親昵,不該有的……他又拿了一顆放進自己口中。

「你有的。就從你塞了我一顆糖開始,我的人生因你而變得不同。」

「我不明白。」她曾做過什麼偉大的事嗎?明明那時她兇悍的逼他背書、識字,對

他半點也不客氣的。

「十二歲以前,我的生命里充滿饑餓,且是無止境的黑暗。天天期盼著第二日醒來

時,老天爺會變出一桌饅頭在桌上讓我們吃個飽,但也明白那是屬於窮人的、永遠實現

不了的美夢。我上頭曾有一個姊姊,但她在五歲時病死在冬天的大雪夜里。棉被永遠蓋

不暖,食物永遠沒得吃,能挨得住的小孩才活得過一次又一次的大雪肆虐。爹娘相繼病

倒,沒錢找大夫,我把蕪菁(大頭菜)、薯蕷(地瓜)挖去市集賣,一文、兩文的收,

還換不到一小斗米,家人只能吃苦菜,除非餓極了,否則誰也吞不下那苦得令人作嘔的

野菜。那樣的日子,我總以為將要遇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或許就是下一個冬天、嚴寒的

雪夜。」

她靜靜地聽。來自同樣的背景,她雖沒他那般凄慘過,但能體會的。她也曾有過家

中沒半文錢的生活,但幸好她有個堅強開朗的母親。

年回笑了一笑,過去的艱苦彷如云煙,難以想像賺一文錢曾經是那麼困難的事。

「如果我今天由別的人牙子轉賣到富賈人家,肯定不會是今天這個樣的。」

「怎會不同?你的努力勤奮,永遠能令你出人頭地,不管遇到了誰。」

「不同的。你忘了我當年原本想以三十兩賣斷一生嗎?真要賣了,今生今世,我只

能以奴才身分度過此生,再沒能有其它奢想的。幸好那時我既瘦且小,沒人肯要。」

他這一提起,倒也令她想起來——

「對了,後來你還想以一百兩賣十年給趙府。如果當初真的賣了,你就是今年才能

得回自由身呢。」

「所以我得謝謝你。」他低聲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

「不必了,那是牙婆的職責嘛,讓每一個出來工作的人適得其所,而不必遭人欺凌

剝削。你是很好的例子呢,老讓我拿來鼓勵那些棲流所的孩子……」

他面孔湊近她:

「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嗎?」她好耀眼,如今小有成就的他,是否堪堪配得上她

元初虹訝然看他:

「你在說笑吧?是我配不上你才對啊,我都是個老女人了——」有時她心中會因此

而感到自卑礙…他瞪眼,「老?你還比我小三個月呢。以前騙我叫你姐姐也就算了,現

在你還想托大?!」她就是這一點可惡。

「不是的,女孩子年過二十未婚,通常也只有想娶填房的男人不會嫌棄了,我現在

二十二——」

「就算二十二,也還是比我小!」他完全不了解她這是哪門子說法。「如果你說自

己老,那我豈不更老?」

元初虹又腰——

「你怎麼還不明白?二十二歲的你有錢、有前途,正是男人最得意昂揚的年紀,可

女人不同,過了十八歲未婚,就像元宵節過後的燈籠,沒人買啦!賤價送人也——」

「我要的,送我好了。」他攤開雙手。

「喂!貪小便宜也不是這樣做的。」接得真順口,可惡!

他笑:「我是商人嘛,低價搶進,哄高價賣出,一向如此。」

「你啊;」看起來仍是忠厚相,但嘴巴可俐落了。冷不防就給堵住了話,她嘆口氣。

他伸手蓋住她手背,輕道:

「別再說那些無謂的事了。我沒想過那些,只一心想著要同你一起過日子。」

她低著頭,問出心中擱置已久的疑惑——「為什麼是我?」

他一怔,沒能立即有答案。

就是她了,還需要想出個為什麼嗎?

想著她、念著她、掛心著她,家人要他娶妻時,他因人選不是她而滿心抗拒;趙大

爺不斷暗示女兒任他選為妻子時,亦是堅心不動,管她賽若天仙、美如西施。

總覺得若不是她,他根本揚不起丁點娶妻的興致。

什麼為什麼?因為想與她過日子呀,還需其它的為什麼嗎?這教他怎麼說個真切啊?

元初虹因他的靜默而想抽回手,但他不肯放,反而執起她手,指掌相扣。

「你……了解愛情嗎?那些在詩詞中不斷被歌頌的東西,」他問。

換她怔住了。不久,吶吶地承認:

「我不懂那東西。我們只是市井小民,不是……詩人或……有閑情的人。」

他直視著她——

「我也不懂。多年來我都全心於工作,沒有閑情去思索感情,也不曾憧憬。我只

是……一直想著你。以前謹記你的教導,學著做人、學會籠絡人心……後來,也許是十

六歲那年知道你與我同年之後,心境開始不同,我還是想著你……如果,人與人之間,

終須與某一人共度一生,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芳心震動不已,為他樸實卻真誠動人的話。

「年回……」

「你呢?為什麼愿意嫁我?你一直不愿嫁人的。」他問得急切。

當他坦誠的言詞安了她惶惑的心之後,也需要她堅定的保證來安他怦然的心。縱使

早已訂下終身,但心呢,心是否愿意交付?

「我……一直不愿嫁,是因為礙…」她柔柔地呢喃:「早先,怕被羈絆了自由,後

來,則是……」未語臉已紅。

「則是什麼?」他屏息等待。

「那些人,都不是你……」

「真的?」他狂喜,像賺到了全天下的錢財,忘情的跳起來,將她懸空抱起轉圈圈。

迭聲問:「真的?真的?真的?你對我——」

她連忙抱住他頸項防止倒栽下去,大叫:「年回,放我下來——」

「不放!我不放!我要你說!」

「說什麼嘛!」她又喘又驚又笑,不時槌他後背。

「說你喜歡我,正如我喜歡你那麼多。早知道你是愿意的,四年前我就該求親了—

「放我下來,年回!聽到沒有?放我下來!你這樣跑,成什麼樣子,年——回——」

會跌跤的呀,他才不管,抱著她猛跑,兩人穿梭在幽靜的林子中,沉浸在只屬於他們的

喜悅里,就算跌了個鼻青臉腫也不在意——「哎嗒—」

果然。

告別了侍郎府

的夫人小姐們,元初虹將馬車駕到天臺寺門口。此番回程,就只一個十五歲的阿福駕車,

幸好他身手俐落,同行的還有兩個要回開平探親的婦人,一路上不致寂寞,也好互相有

個照應。

她決定與年迥一道走,所以仔細的對阿福交代:「這是家書,包袱里有十兩銀子,

以及一此點心,你路上要記得吃,沿路上的驛站都相熟,不致坑你宿夜錢。一路上機警

些、小心些,知道嗎?」

十五歲的少年有一張俊秀的面孔,自稱阿福,是元初虹從棲流所帶回來的。倒沒想

到將他養得長肉之後,會是個好看的孩子。一般普通人的樣貌都不會太出色的,相形之

下,這個阿福怎麼看也不像是市井小民人家,但卻真的是一名小乞兒。

阿福這三天來都像在與誰賭氣似的,老不開口。一群丫鬟們拚命向他示好,他甩也

不甩,連元初虹喚他,他也是悶悶的。不過由於她整副心思都在年迥身上,壓根兒沒注

意到小男孩的脾氣。

他粗魯的搶過包袱往身邊的位置一丟,雙眼直視前方,就待她開口說聲再見,便要

走了。

元初虹看了下天色,近午時了,年回應該快過來接她了。思及此,唇邊總有止不住

的笑意。

「好了,阿福,路上小心些,走吧。」

少年終於氣不過,咬牙道:

「你就這樣隨便找男人嫁啦?找一個奴才——」

元初虹伸出一手捏起他一邊面頰,讓他聲音出不全。

「我說過了,他不是奴才,只是在別人家里當差。」這小鬼,老是改不了冷嘲熱諷

的壞毛玻「你這孩子,什麼人也看不順眼。」

「那家伙配不上咿……」又一邊的面頰被夾住,他俊秀的臉孔被兩只手蹂躪,橫向

拉著皮肉。

元初虹訓道:

「你哪,以前成天笑我老姑娘、沒人要,還說要是我老了無依無靠,你會好心收留

我,施舍我一口飯吃。現在有人要娶我啦,你該開心得去放鞭炮才是。別像個潑皮耍賴

喔,只不過沒陪你走回程而已,你生氣啥兒?」

好不容易從她雙手里搶回自己發疼的臉,他雙頰紅撲撲地:「才不是因為那樣!我

氣你亂找人嫁!」

元初虹雙手又腰:

「我哪兒亂找人啦?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要是他現在回到西平縣,只怕附近所

有媒婆都會死抓著他不放哩。他多有成就啊!從來沒有一個離家工作的男子可以像他那

麼上進,而且順利改善了家中困苦的生活。那要多努力才做得到你知道嗎?他十二歲就

賺到了七文錢——」

「嗟!羞不羞!七文錢也敢現寶?」

「是!七文錢并不多,但他委托我帶回他家,給他弟妹買糖吃,從來舍不得在自己

身上花一文錢。」

「他自虐嘛!」阿福不覺得那有什麼值得說的。

好想揍他。元初虹握緊雙拳控制自己。

「他可以把所有錢財花用在家人身上而不眨眼。對自己吝嗇,對家人慷慨,這種品

行實屬罕見,能與他共度一生,是我的福氣。」

「這樣就好了嗎?跟一個上進的勤勞男人過一輩子粗茶淡飯的生活?你可以更好

的!」

「什麼叫更好?」她雙眼一瞇。

「嫁給一個文生,日後一旦他高中了,你就是官夫人,可以住在官邸,不必再去陪

她們應酬、說笑,由她們支使著你跑腿。反過來,你可以養尊處優,支使別人,然後再

也不必把自己曬成黑炭,老是千里奔波——」

元初虹大大嘆口氣:

「那不是好日子,真要那樣過,我會瘋掉。阿福,我喜歡四處走,喜歡目前的工作。

雖然必須與夫人們應酬,可我不引以為苦。事實上我是憐憫她們的。是,她們生活閑適,

吃好用好,但代價是永遠出不了門,見不到外邊的天地,更得死命的纏出一雙三寸金蓮,

痛得沒法走路……我的天!沒有任何一種享受可誘使我去受那種苦。我的腳雖丑,但走

得穩、跑得快。就如我要嫁年回,從不因為他有無財富,日後能不能提供我安適的生活。

我嫁他,只因為我們適合,能當一輩子互相扶持的夫妻。」

「反正我不同意,他根本不能給你幸福——」

「你這小鬼——」忍不住揚起爪子就要再往他面皮扭去,但一只厚實的後方包

住她小手——「我不敢說我給的會是她認為的幸福,但這會是我今生努力的目標。」年

回不知來多久了,沉穩的嗓音平息了元初虹正旺的火氣。

「年回——」她輕叫。

但沒有她開口的機會,因為阿福吼聲比誰都大。

「你配不上她!以後我會考中進士、會名揚天下,你怎麼也比不上我能給的!」

這是情敵對情敵的叫囂。

年回打量著俊秀的少年,并沒有加以笑弄,心底只微訝著原來初虹不乏愛慕者呢。

「或許日後我是比不上你。」

「年回——」元初虹瞪眼,討厭他自貶。

他拍拍她,接著道:

「我唯一勝你的是時間。你太小,也太晚,永遠追不上我與她十年的情誼。」

很明確的事實,教叫囂的少年挫敗地不語。

元初虹終於明白原來阿福……對她有著……奇怪的感覺。不會吧?她大他那麼多耶!

「這不是理由,不公平!」阿福氣弱地道。

元初虹走近他,吸口氣道:

「沒有什麼不公平的。阿福,你日後若是高中進士,我會恭禧你,但我不想當官夫

人。從沒哪個夫人出門當牙婆的,但我想一直做牙婆這種工作,這工作沒什麼被尊崇的

地位,但事實上卻可幫人,也可害人。我想當個好牙婆,也自知做不來官夫人,還是當

個市井鄙婦最自在,也許你不能了解,但這才是我要的。」

阿福不可思議地叫:

「當平凡人?當牙婆?這是你要的?卻不要榮華富貴?所以你寧愿與他過苦日子,

也不考慮更好的?」

她點頭。

「我不需要更高貴的身分,現下這樣最理想。」

她的說詞終於氣跑了阿福,就見他一張俊臉脹得飛紅,驅動馬車快步疾走,一句話

也不說了。

她望著塵煙嘆氣,這家伙不會氣太久吧?

而年回,低首看著她背影,眼眸深處暗暗思量,亦是不語。

百轉千折的心臆,逐漸篤定的浮出唯一答案,那個關於未來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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