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峰擔心的苗頭究竟是什么呢?很簡單,那就是人心思動。這一次他能將這些起了小心思的家伙壓制下去,那下一次呢?萬一下一次他們準備更加充分,還會這么容易對付嗎?
李曉峰很清楚一點,從二月革命開始,誰能控制軍隊,誰就能掌控俄國。尤其是后列寧時代,沒有了軍隊的支持,哪怕是人民委員會主席加黨中央總書記,照樣只能干瞪眼。
你看看托洛茨基這些年來,為什么一直死撐圖哈切夫斯基,還不是他要借助圖哈切夫斯基的軍事影響力穩定大局。哪怕是圖哈切夫斯基有些腦殘了,托洛茨基依然是癡心不改,你以為老托也腦殘,那不是沒辦法么。
李曉峰有些慶幸,他及早的在軍隊里聚攏了一大批中高級將領,而且通不過不斷的刷聲望,在基層官兵中也擁有強大的影響力。而這些就是他最可寶貴的東西。
而現在,這最可寶貴的一環出現了不穩定因素,如果不能想辦法予以解決,恐怕某仙人睡覺都不踏實。
那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經過思考,李曉峰認為依然只能是又打又拉,首先必須震懾住那些宵小,其次也必須收買人心。
“你覺得我們免掉繆拉諾夫怎么樣?”李曉峰忽然問道。
雅科夫吃了一驚,因為某仙人的提議太突然了,畢竟今天已經是大獲全勝了,繆拉諾夫已經縮卵了,不用斬盡殺絕這么夸張吧?
“這不是斬盡殺絕,而是殺雞儆猴!”李曉峰冷冷地說道。
雅科夫想了想,明白了某人的意思,做掉繆拉諾夫既可以震懾住人心思動的國土防空總局。還可以給斯維爾德洛夫一個明顯的信號,那就是他李某人不好惹,撕破了臉對誰都沒好處。相信這一回斯維爾德洛夫應該不會誤讀了吧?
不過雅科夫也提出了疑問:“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全軍全黨上下都在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時候免掉繆拉諾夫不太妥當吧。很有可能會激化矛盾。”
李曉峰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微笑:“就是全黨全軍上上下下都看著的時候免掉他才有效果。不然還談什么震懾力?至于激化矛盾,你認為圖哈切夫斯基和斯維爾德洛夫還能狗急跳墻不成?”
雅科夫微笑著回答道:“那兩位家大業大怎么舍得跳墻,我是擔心繆拉諾夫,這個家伙會不會破罐子破摔呢?”
“破罐子?”李曉峰又笑了,“他算什么破罐子,有家有口的,豁不出去的。再說我要做的是調整他,將他趕出國土防空總局就行了。又不是要剝奪他的軍籍和軍銜……”
李曉峰這么說,雅科夫自然也沒有意見了,反正不過是一個中將而已,蘇聯別的沒有,數百萬人的武裝力量,中將一抓一大把,繆拉諾夫覺得國土防空總局這個廟太小,但有的是連廟都沒有的和尚。
三天之后,空軍作戰部突然宣布了一條消息:“鑒于當前衛國戰爭的形勢空前緊張,為了壯大紅色空軍。為了更好的保衛祖國領空,迫切的需要加強飛行員培訓工作。為了表示空軍對此項工作的重視,特別委派繆拉諾夫同志擔任空軍飛行員招募辦公室主任。”
空軍飛行員招募辦公室主任。這個衙門一看就是冷得不能再冷的冷板凳,讓一個堂堂中將去負責這么一項無聊至極的工作,那等于就是發配了。
而大家伙的聯想能力也基本合格,很清楚,這就是繆拉諾夫得罪了空軍高層,這就是對他不聽話的懲罰,一時間空軍內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頓時老實了不少。
“效果很不錯嘛!”李曉峰滿意的點點頭,然后懶洋洋的吩咐雅科夫:“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同志們可能吃驚了,怎么還有下一步。難道還要調整某些倒霉鬼?
當然不是,剛才不是說了嗎?是又打又拉。繆拉諾夫被打了屁股,國土防空總局被修理了一頓。震懾效果很不錯。但是光震懾不行,大家伙又不是嚇大的,能嚇得住一時,嚇不了一世,該收攏人心的時候也不能小氣。
而李曉峰所謂的下一步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改組國土防空總局,將其變成國土防空軍。可能同志們又迷糊了,怎么繞了半天又繞回去了?不是說不讓人家升格嗎?
嘿嘿,將國土防空總局變成國土防空軍不一定代表了升格吧?畢竟軍和軍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比如空軍、海軍、陸軍,這是軍種。而裝甲兵、海軍航空兵、炮兵之類的是兵種。
此前國土防空總局實際上屬于兵種,但是這個兵種又不存在,屬于一種臨時編制,就是暫時負責國土防空的單位而已。反正跟前線航空兵、遠程航空兵比起來簡直是小二黑一樣的存在。而這也是國土防空總局工作人員不滿的主要原因。
畢竟干的是賣白粉的活計,得到的卻是賣白菜的工資,人格上更是低得連寵物狗都不如,這樣的單位是沒有士氣的。你看看繆拉諾夫,按道理說兵種司令應該是上將軍銜,而他卻僅僅是個中將。在空軍內部,恐怕國土防空總局總有點低人一等的感覺,想要獨立也正常。
而李曉峰給出的解決之道很簡單,將國土防空軍變成空軍下屬的兵種,等于是明確了該單位的工作性質,相應的待遇也提高了半級,這對于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來說,等于是獲得了肯定,怨氣很快就會放干凈。至于他們的老上級繆拉諾夫,嘿嘿,別以為會有多少人懷念他,在官場上跟紅頂白是常態,正所謂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實際上繆拉諾夫的后半生也確實很郁悶,在飛行員招募辦公室干了將近一年,當他被國土防空軍的老部下們淡忘的差不多時,這個招募辦公室就被無情的裁撤了,而他本人也被強制退出現役轉為預備役。要知道。在1942年,在這個衛國戰爭最激烈的時候,軍隊是滾雪球一樣的壯大。被強制退役的除了傷殘軍人之外實在是少之又少。
在預備役繆拉諾夫混到了戰爭結束,在大復員浪潮之下。他這樣的討厭鬼自然是被毫不留情的趕走了。轉業到了西伯利亞擔任偏僻城市副市長,在1950年代,郁郁不得志的繆拉諾夫因為酒精中毒狼狽的死在了家中。
說完了繆拉諾夫,繼續回到魯祖塔克那邊,前頭說了,老魯有些遲鈍,沒有搞清楚小斯是借著國土防空軍的問題朝李曉峰發難。等水落石出了他才恍然大悟。當然,這位厚道人是氣得夠嗆。又一次趕到了小斯的辦公室,將其痛斥了一頓:
“雅科夫同志,你究竟想干什么?是嫌衛國戰爭不夠艱難,還要增加難度,是嫌我黨倒臺的不夠快是吧!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搞這一套,你瘋了嗎?”
小斯默然不語,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有時候他都有些奇怪,那些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信了雅戈達的鬼話,這下好了,不光沒能震懾住李曉峰。反而大大的丟了面子。他能夠覺察到,集團內部刮起了一股風,相當一部分中間派都在向李曉峰靠攏,甚至還有一些原本支持他的不甚堅定的份子也開始向某人暗送秋波,他這里是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樹倒猢猻散啊!
小斯都納悶了,怎么這么多年下來,他勤勤懇懇積累起的聲望和人望一朝一夕就有被某人爆掉的感覺。難道他真是太自視甚高了?總而言之,小斯現在很苦惱,甚至覺得末日即將來臨了。
小斯的沮喪、苦惱和頹廢完全都被魯祖塔克看到了眼中。對于眼下這個鬼樣子的小斯他也是唏噓無比,想當年。他們三個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生活中的知己、工作上的好同志。如今最艱難的歲月都渡過去了,就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怎么就要散伙甚至要變成仇敵了呢?
權力。
魯祖塔克認為罪魁禍首就是權力,這個充滿了誘惑力的東西能將人變成鬼,能將骨肉兄弟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這個世界上能有多少人能抵擋住權力的誘惑和腐蝕呢?
連斯維爾德洛夫這樣的絕頂聰明又久經考驗的老革命都擋不住權力的誘惑,對于那些經歷的考驗更少意志更加不堅定的人來說,豈不是淪陷得更快。
魯祖塔克情不自禁的開始要想,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避免這種悲劇繼續發生,黨應該采取措施,限制那些無從制約的權力,給使用權力的手戴上一副手銬,將這個魔鬼鎖起來行不行?
魯祖塔克忽然就找到了未來的方向,他未來就應該為了完善黨的制度建設而努力,將不受約束的權力束縛起來。說實話,這個方向讓魯祖塔克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因為這些年來他過得并不開心,所主持的那些工作都不是他擅長的,搞經濟他沒啥建樹,差托洛茨基、古比雪夫這種大牛十萬八千里;搞組織工作,人事上的各種復雜的關系讓他焦頭爛額,以至于將他變成了一個專門和稀泥做思想工作的老好人。
這些年,魯祖塔克就沒有給自己當家做主的時候,活得那叫一個不自在。而現在,他終于找到了生活和奮斗的目標,頓時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了!
魯祖塔克突然之間的變化小斯自然是看到了,不過小斯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魯祖塔克怎么說著說著就兩眼放光,仿佛看見了美女一般。他斯維爾德洛夫實在不是什么美女哈,難道老魯被掰彎了?
好吧,這個冷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小斯此時其實更多的還在自哀自怨。當然也不排除有一點點對魯祖塔克的不滿,而且很快他就將這種不滿表現出來了。
“魯祖塔克同志,你要開誠布公,這很好,那我們就開誠布公。”小斯用一種很悲涼和滄桑的語氣說道,“現在的核心問題是,我們還要不要有一個領導核心了,難道安德烈同志肆意的為所欲為是正常的嗎?”
魯祖塔克很輕松,不光是他重新找到了目標。而且小斯終于把他的心里話說出來了,小斯就是擔心某人謀朝篡位,就是希望大權獨攬。但是他認為這是沒道理也是不可能的。
“安德烈同志什么時候為所欲為了?雖然他有時候跟你的意見不一致。但咱們黨內的民主還要不要了?怎么就不能允許一些不一樣的聲音存在呢?”
魯祖塔克語重心長的說道:“更何況從后來的發展來看,安德烈同志每一次同你的爭論。都是有的放矢,很多問題他都提前預見到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斯維爾德洛夫認為這是好事那就怪了,試著站在小斯的角度想一想,作為一個領導核心,當你的一個手下每一次在關鍵問題上都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都提前發出了警告,甚至對比之下。你這個領導核心常常還會選錯邊。你會喜歡這么一個手下嗎?
以前小斯還沒有擔任列寧派的掌舵人時,李曉峰給他的壓力還不太大,畢竟在爭奪接班人的撕逼大戰中有一個英明的建議提供者是好事。但是當小斯成功上位之后,情況就變了,當他做出錯誤的選擇,而李曉峰依然一貫正確時,其他的同志會怎么看待他這個領導核心,兩相對比之下,會不會認為讓李曉峰來當這個領導核心會更加合適呢?
李曉峰有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先不說,反正斯維爾德洛夫是不能不這么想的。其壓力之大,恐怕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
領導工作不是那么好干的,知人善用說起來簡單。但是想要做到實在太難,換做你是斯維爾德洛夫能用平常心對待李曉峰嗎?
很顯然,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這一點的,尤其是當你面對最高權力的誘惑時,那就更做不到了。
這么說吧,自從小斯成為了列寧派新一任領導核心,他就深刻感到了李曉峰帶來的壓力,這種壓力迫使他做出了一系列不太正確的選擇,這也屬于人之常情。
至少魯祖塔克能理解小斯的恐懼。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列寧才能駕馭某仙人,除此之外。在沒有人能降服他了,至少小斯是不行的。不過他同樣認為。領導的藝術不是降服的藝術,像列寧那樣掌控一切將一切關系都理順,這是一種方式。但還有另外一種方式,那就是最大限度的相信自己的伙伴,只抓宏觀,充分的放權發揮這些伙伴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
很顯然,斯維爾德洛夫不管是能力還是人格魅力都不適合采用第一種方式,導師大人的模板是不能生搬硬套的,哪怕是和導師大人能力、魅力相差無幾的托洛茨基都做不到這一點。比托洛茨基各方面都差不少的斯維爾德洛夫硬要那么干,那真心是邯鄲學步,最后自然是貽笑大方。
在魯祖塔克看來,小斯最牛的是組織和協調能力,他應該放棄像列寧和托洛茨基那樣的掌控欲,轉而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做好統籌工作,這才是適合他的領導藝術。
當然,現在的問題是,小斯如果要這么做,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比如說絕對的權力,像李曉峰這樣的人,絕不是提線木偶,你必須放權給他,才能讓他發揮出作用。
“雅科夫同志,我認為你是杞人憂天了,”魯祖塔克很認真也很嚴肅的說道,反正不管是誰,只要看到他的表情就會情不自禁的被打動,“安德烈同志一直視您為兄長,從來沒有反對過你的領導,他一直都是尊重你的。比如上一次會議結束之后,我直接找到了他,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疏通一些矛盾,他當即表示完全贊同,并盼望著跟你進行直接交流和溝通……這說明什么?這難道不能說明安德烈同志還是愿意在你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嗎?”
斯維爾德洛夫驚訝了,他之前相信了雅戈達的鬼話,以為魯祖塔克去布良斯克是同某人搞串聯,是合起伙來商量著怎么對付他。而現在,事實讓他驚訝了。
“你上次去布良斯克是去做安德烈同志的思想工作?”他不可思議的問道。
魯祖塔克點點頭,解釋道:“其實安德烈同志根本不需要做思想工作,我表明了來意之后,他當即就表示贊同,并立刻表示會盡快的趕回莫斯科同您交流……”
后面的話魯祖塔克就不用說了,因為斯維爾德洛夫已經明白了,不就是他拒絕了交流,滿心歡喜的以為可以利用國土防空軍大做文章,然后碰得滿頭是包。
想到這兒,斯維爾德洛夫有些羞愧,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完全錯怪了魯祖塔克,又錯誤的判斷了李曉峰的企圖,最后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咎由自取啊!
想到這,小斯長嘆了口氣,誠懇的說道:“這是我錯了,是我讓同志們失望了。”他很沮喪的說道:“我辜負了你和安德烈同志的一番好意啊!”
魯祖塔克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小斯公開表示自己錯了,這是大好事,他立刻說道:“雅科夫同志,你理解了這一點,就是好事。不管是我還是安德烈同志,始終都愿意堅持你的領導,尤其是安德烈同志,此刻他就在外面等待著和你交流……”
小斯驚訝了,感動了,趕緊說道:“那還等什么,趕緊讓安德烈同志進來,不,我親自去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