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丫頭
第九章
“娘,做人應該做好人,還是壞人?”小丫頭問著。
時序進入夏天了,山上的天候溫和舒服得緊,母女倆相偕到后山采花。艷麗的花朵
蓬勃綿延到天邊,紅紅紫紫地好下讓人目眩神迷。它們很美,也很毒,是稀世罕見的毒
花,丫頭的母親花了好多年的功夫才成功種出今日這等規模。
正在研究一門“以毒攻毒”學問的美婦,抽空回答女兒的問題:
“你想做好人就做好人,反之亦然。”
“可書上都說,邪不勝正,惡有惡報呀。那表示做壞人的下場不好耶。”
“做好人的下場更慘。所謂的惡有惡報,都是惡人享遍天下好處、壓榨完天下利益
之后,才給惡報去一條命。要是正在‘報’的那時候,再出現一個老冬烘來振臂疾呼以
德報怨什么的話,最后作惡的代價不過是哭出兩滴懺悔的淚水就抵銷了。”美婦將一朵
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吃下一片,然后再呸出來。
“那是說當壞人比較好了?”對耶,書上的忠臣烈士都是死后才被追封名號的,而
奸臣都快活健康得囂張一輩子耶。差點被書給騙了。
“也不是。只要你別被‘好’、‘壞’這兩個字所局限,日子便會過得比天下人快
樂許多。”摘了滿滿一籃的花,她牽起女兒的手往回家的路走去。“壞人活得長久,不
是因為他們懂得做壞事,而是他們腦筋靈活會變通權衡;好人老是吃癟、活得艱辛,乃
是因為他們笨,被無謂的原則所拘束,自恃善良正義,便自大自得,睥睨一切。就算一
座山當他的面前崩來,他可能還會覺得不需要躲,因為老天有眼,不會讓山壓到他。”
“堅定自己的原則不好嗎?”
“堅定一個大原則當然好,也必要。只是若瑣碎到處處是原則、規矩,那就是自找
麻煩的笨蛋了。”
小娃娃覺得聽不太懂。“娘,這又是怎么分別呢?”由于美婦心中掛念著正泡
在寒冰湖等她調解藥的夫婿,只好不負責任地說道:“以后你就會懂啦,待你看到那兩
種不同的、有原則的人之后,你就能了解啦!”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不可思議,但是邵離還是出口叫了一聲:“藍。”
然后,前方那一個中年仆婦打扮的嬌小婦人倏地渾身一震,跳得半天高。
“真是你?!”那他方才真是沒瞧錯了?
“你怎么會知道我是湛藍!”仆婦低沉的聲音里滿是興師問罪的氣忿。跳過來邵離
眼前,雙手叉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仰得高高的。
邵離一邊驚奇地欣賞湛藍完美的易容,左看右看地找不出破綻,然后一邊回答她:
“方才我看到走進假山后頭的明明是二少的侍僮,叫小閑的,但一會后走出來的卻是老
夫人身邊的劉大嬸,好奇之余,試著叫看看。”
湛藍聽了像是比較不忿怒了。
“不是我的易容術太差勁?”這是她不能忍受的。
“當然不是。你的技術完美極了,連聲音也……”他突然問:“你這聲音,是吃藥
嗎?”實在不習慣在認知她是湛藍時,眼里看的、耳里聽的,卻是一名貨真價實的老婦。
湛藍搗嘴呵呵直笑——這正是劉大嬸的習慣動作:
“對,吃了一點藥,想變什么聲音都可以喔!”
了不起。他點頭,雙手環胸道:
“那你今天扮了小閑,又扮了劉大嬸,這是為什么?”
湛藍看了下四周,這個地方向來偏僻,不過她還是再確認一下……
“這方圓一里內,只有你、我與路奇。”邵離道。
雖然如此,不過她還是拉住他的手往隱密的假山后頭走進去。
假山后面有點擠,因為那里正睡著兩個人,劉大嬸與小閑。邵離仔細看了下湛藍,
很確定她一點愧疚的模樣也沒有,把兩個人放倒在這里,對她來說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小
玩笑。
唉……對這樣的一個沒啥是非觀念的丫頭,他恐怕得一輩子代為提心吊膽了,不管
是盯著她別胡來或防止別人來殺她,都是辛苦的工作。
他有點認命,并且決定把她拴在身邊看管。畢竟……這世間已經夠亂了!防止世道
更亂這重任比之于他的獨善其身原則來說,是重要許多的呀……
湛藍當然看不出來邵離心中正在哀怨地嘆息,逕自開心道:
“中午過后就要開始比武擂臺了呀!我剛才扮成小閑打聽到只有老爺、少爺們與府
衛才能在現場觀看,其他家眷都要被保護在北園里不許出來。后來因為老夫人希望能一
直得知比試情形,所以決定派有點功夫底子的劉大嬸隨時奔走前后兩邊,報告最新消息
。那我只要扮成她,便可以觀看比試了!”她對自己的盤算滿意極了。
邵離失笑,作勢要敲她的頭。而先前已經嘗過他手指威力的湛藍,當然抱頭跳得老
“為什么要敲我呀?大哥不許我去看嗎?”要是這樣,就太沒道理了。
“傻丫頭,何須這般大費周章?跟在大哥身邊,你便可瞧得高興了,扮成劉大嬸跑
來跑去,你能看到些什么?”這丫頭變笨啦?難道他還會趕她嗎?
湛藍搖頭:
“不行呀,我會讓你分心的。要鎮住整個場子已經夠你累的了,要是其中有人想利
用我來牽制你,或干脆殺了我,那時你不就忙昏頭啦?不行,我得確保你不會分身乏術,
若你左支右絀地,容易有危險。”
這孩子!邵離微笑,心中訝異又感動。不過他開口道:
“娃兒,信不過大哥能周全你嗎?”
“大哥當然可以的,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呀!”雖然不知道邵離武功有多好,畢
竟沒看過他跟別人比試,可是她是對他有信心的。
“藍,我真不喜歡看你戴著老嫗的臉。”他道。
“那這樣呢?”說罷,已經撕下那張面皮。面皮下是一張小閑的臉。
變臉的奇景讓始終像影子一般無聲無息立于邵離身后的路奇,被驚得退了一步;而
邵離雖訝然,但是因為先前已經知曉她的本事,所以沒太驚嚇,只道:
“你這張臉皮下,還有幾張臉?”伸手拿過那張老婦的臉皮,很薄、很細致,上頭
連毛孔都沒少,而面具下方還填進一些膠狀物,才能貼成如劉大嬸本人一般的圓臉。
這回是小閑清亮伶俐的聲音:
“今天沒準備太多,只有這兩張,再下面就是原來那一張了。”
“你這樣粗魯地撕,沒事嗎?”他關心地審視她臉。
“沒事啦!因為是今天才貼上的,沒粘合得太緊。要是貼了十天以上,就要讓蒸氣
薰半個時辰,然后抹上藥膏,才能不傷皮肉地撕起來。”說著,又撕掉小閑的臉,恢復
原來那一張平凡的小臉蛋。
真是大開眼界。邵離活了二十六年,在江湖上行走十一年,還沒見識過易容術這門
神秘的技藝,拜這丫頭所賜,有幸親眼見到這精采的奇技。
“你比較喜歡這張臉嗎?大哥。”聲音轉為小女孩的甜美。
“這張自然可愛得多。”他拉起她小手,緩緩轉身往外頭走出去。給了路奇一個眼
色。路奇自然明白主子的旨意——把兩位無辜睡人送回他們的房里。
“那我一輩子不拿下來了,一直戴給你看好不好?”聽到大哥贊美的話,她心里真
是開心,好像有好多好多蝴蝶在心里噗噗啪啪地跳舞著呢!這一定就是書上說的“女為
悅己者容”吧!她今日終于能體會個中滋味呀。
“……”唉,藍……
他苦笑。這叫他說些什么好呢?
“大哥,你笑什么?啊!對了,我得把面具貼回來,等會……”
“不必了。”他道,聲音很是悠然。
“要啦!我說過不給大哥添麻煩的,別以為我瞧不出來,那個燕樓的水姑娘,一定
會對付我的,我要保護你……”
“沒必要的。”
“大哥!”湛藍繼續蹦蹦跳。
不過,牽著她手散步的那個偉岸背影,姿態卻是非常優閑,一點也沒被湛藍的情緒
感染。
從來,他所來往的朋友、經歷過的事件,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能力,也不會有人覺得
他需要被保護,他也確實不需要。許多人有求于他,或想與他攀交,莫不是想倚重他某
方面的力量——謀略、武功、西北十三聯會的勢力等。
邏事,聽從他的調度指揮,成了很理所當然的事,而他彷如一座山,不會崩塌。要
是山會倒塌,那其他人自是更為凄慘,所以邵離是強者、是領頭,是一個最不需要被擔
心的人。
“邵離”兩字,對仰仗他的人來說,是無敵的。
而若有人妄想去保護一個無敵的人,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畢竟大家都不如他呀!
空口白話的“保護”,也不過是笑話罷了。
但這話由湛藍嘴里說出來,聽了分外窩心,邵離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瞧輕了、小看
她不是口出狂言,也不是嘴甜說的好聽話。他相信她是做得到的,所以才會這么說,
也身體力行著。湛藍身上的玩意何其多呀?武藝高強與否不是決定勝敗的絕對因素,光
看她身上那些被她當作“無傷大雅”的毒粉種類之多,便已教人咋舌,他還真不敢想像,
若是她把“有傷大雅”的毒藥掏出來天女散花,會死傷多少人?!
唉!這孩子呀。唉……這個湛藍。
真是教他掛心又傷腦筋,卻也一日比一日地、無法遏抑地——
喜愛呀!
前來報名爭奪冰魄寒蟬的人士共有一百一十八人,不過今天有辦法到達擂臺會場的
只剩五十三人。沒有人會去問那些人的下落,也不會在乎他們為什么不來。江湖從來就
不是個光明公正的地方,若你今日與他人抱持相同的爭奪目標,卻無法確保自己一條小
命安好無恙到比試那天,怪得了誰?大家心照啦!
人潮聚集在季府前方的一大塊空地,參賽的人不多,但是助陣與來看熱鬧的人卻是
擠成一片黑壓壓的浪潮,估計數千人少不了。
擂臺兩邊放置的桌椅,除了給季府主子們落座之外,還應武林規矩,找來數名武林
耆首當公正見證人:五大世家里的南宮族長、四大幫里的龍幫幫主龍九、丐幫八袋長老
很快地,午時過半,比試即將開始。下方黑壓壓的人潮逐漸鼓噪,轟轟然如此起彼
落的悶雷。
對季家人來說,做了一輩子生意,還沒見過這么多江湖人,每一個攜刀帶槍的面孔,
都是猙獰惡煞。
“老爺子,您別驚,您去開個場,問候一下,接下來就交給晚輩處理。”一旁,邵
離正在給老人家壓驚。
季老爺深吸一口氣,對邵離道:
“這是當然,我們總是主人家。唉!也不知道是打哪招來的禍。”
“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劫難,重要的是平安度過它。”
“是呀!邵大俠說的是。只是……真的沒法查出來當初是誰泄露出這個消息的?”
老爺子耿耿于懷的還是家中可能有意圖不軌之徒一事。
邵離并不想將他所知道的說出來,只道:
“事情雖然還查得不甚明朗,可是已經隱約有眉目了。就我所知,與貴府目前失蹤
的管事秦力脫不了干系。”
“是秦力?!”圍在老爺子身邊的三位少爺聞言叫著。尤其以大少最忿怒!“他是
我與拙荊在三年前從路邊救回來的人哪!我們可憐他遭劫困頓,還一路提拔他到管事的
位置,怎么,居然恩將仇報!”
“真是狗東西!”二少也忍不住罵了出來。被人恩將仇報雖不是第一次,但是還沒
遇過這么狼心狗肺的,居然將季府害到這地步。
“邵大哥,那秦力現在人呢?他的目的是什么?”二少問著。
邵離看著日晷,注意時間,簡單道:
“見財起意,不需要太堂皇的理由。他認出寶物,企圖引來江湖人鬧事,到時他便
可趁亂卷走財富。那秦力,原名秦刀,其實是數年前橫行在閩南一帶的土匪之一,你們
放心,待擂臺事一了,我會南下閩地尋他,不讓他逍遙法外。”
雖然還有很多疑問,但是時間緊迫,外頭的鼓噪聲更烈,季府主子們也不好詳加追
問,何況有了邵離的承諾幫忙,簡直像是吃下定心丸,大家還怕什么呢?!
“老爺子,您請。”邵離扶著老人家往擂臺中央走去。
比武擂臺,即將開始!
“……季府一介商賈,原與江湖豪杰無涉,今卻因無意中得到的冰魄寒蟬而招致這
么些許風波,實不樂見。今日,老夫決定贈出此寶物,讓它回歸江湖,另尋新主。在所
有英雄好漢的見證下,比試即將開始。現在,請出冰魄寒蟬!”說完了歡迎辭令,季老
爺右手一舉,喚人捧出叫全江湖人瘋狂的絕世寶物。現場當下一片肅靜,數千人的場地
竟沒一絲聲音,連呼吸也是屏住的。
將冰魄寒蟬捧出來的是路奇。他手執銀盤,銀盤上鋪著紅色絲綢,絲綢的正中央放
著一只約莫成人拇指大小的物品。乍看之下,會以為是一只羊脂白玉所雕成的蟬,但是
中心點那一抹會流動的血滴狀殷紅,證明了那正是傳說中的長生圣品——冰魄寒蟬呀!
眾人仍然沉醉在對冰魄寒蟬的種種癡想中,可是人群里,卻也是有一些不軌的人悄
悄蠢動,就見——
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拔地飛起,像根被滿弓射出的箭矢,準確地掠向冰魄寒蟬。快!
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看不清楚,也無力阻止,只能徒呼負負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興嘆
頓足,而不會有其它辦法!因為他是被封為天下輕功第一人的——怪盜雪中紅、紅、紅
一只腳。
一只套著羊皮軟靴的腳。
一只把怪盜雪中紅踩在擂臺上動彈不得的穿著羊皮軟靴的腳。
就像是隨意踩住一只緩行中的烏龜一般輕易,腳的主人一點得意樣也沒有,他甚至
表現得十分意外,咦了一聲道:
“這位好漢,為何竟仆在敝人足下?一時沒注意,踩著了你,真是對不住。”
“你……你……是誰?!”被腳的勁力踩得幾乎發不出聲的雪中紅,語調嘶嘶,不
敢相信自己居然是這種下場!
“在下邵離。”那踩住他的人溫雅有禮地說著。然后那只腳開始有動作,一氣呵成
的動作,單腳完成——先是一挑,再是一勾,臨了一踹——
咻——碰!
一具人體四平八穩地被拋坐入擂臺下方的一張椅子上,那直挺挺的僵直樣,一看便
知被點住周身大穴,再也作怪不得,只能瞪眼。
四周仍是靜得連呼吸聲也沒有。方才的靜,是來自對冰魄寒蟬的垂涎;而此刻的靜,
是對這位不知名高手的驚駭!
究竟是哪來的武林高手?
只這么小小地露一手,便讓人群中一些打著歪主意的人立即打消念頭,決定乖乖當
名觀眾,不過也還是有一些自認比怪盜雪中紅更厲害的家伙,肯定能夠順利奪寶——
四道黑影由擂臺的四個方位躍上,其中三道人影襲向邵離,最后一道沖向寶物,眼
看寶物就要被奪走,群雄卻無計可施,因為那人影襲來的同時,已經先漫天灑出軟麻粉
了!誰也無法阻止他們!誰也無法……
咻!三人圍攻的方位,銀芒疾閃,流灑在淺藍色衣袖揮動時的袍風間,在眾人的眼
花撩亂里,像是過了數十招,但從發生到結束,其實也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三人很快
化為斷線風箏,被甩飛出去。
另一邊,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冰魄寒蟬的那只手,也是撲了個空!因為
龍九早已擋在他身前!
好個龍九!就見他飛身掠起,疾速宛若鷹隼,同時將不知何時解下的外袍漫天一旋
一揮一包,便趕在藥粉還沒四散時便已兜收在袍衣里,然后再將那圓鼓鼓的袍衣罩在偷
襲者頭上,讓施毒者自個兒生受啦!輕輕一踹,讓他加入斷線風箏的行列。行云流水的
俐落,精采得像是特地安排的娛興節目。
碰!碰!碰!碰!四聲,解決。四人落地所發出的聲音非常一致。他們沒有被手下
留情,四肢呈不正常的方式扭曲,武功全廢!
眾人這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四人,竟是以兇殘聞名的“四方魔煞”!這四人十數年
來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僅宮府拿他們無可奈何,連江湖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并非害怕
打不贏他們,而是怕了他們專在背后屠殺滅門的手段。而今,他們被廢了,而且被廢得
一點也不費力!好像四方魔煞從來就只是三腳貓的角色,過往的種種殘酷事跡僅是吹噓
似的。
“還有誰想不照規矩爭奪冰魄寒蟬的?一起上來無妨。”龍九、龍幫的幫主龍御星
開口了,笑笑的,跟平常的冷漠截然不同。
當他微笑時,你千萬不靠近他;當他挑釁時,你最好趕快逃命——這是江湖上吃過
龍九排頭的人,所留下的訓誡,此刻不約而同浮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沒有了,沒有人敢再亂來了!
“那么,現在可以開始第一場比試了。”邵離微笑宣布。
每一場比試的時間有長有短,實力相差懸殊的,大概百招之內就可見真章;而位于
伯仲之間的,就看誰先體力不濟了。幸而擂臺夠大,同時能讓五組人交手,兩個時辰下
來,第一輪的比賽也即將終了。
湛藍原本乖乖站在邵離身后,稱職地當個小丫鬟,可是站久了也實在有點累,于是,
先是身子偷偷靠在邵離的扶手旁,后來趁邵離手持茶盞飲茶時,她干脆坐在扶手上。不
過坐久了也真的是不大舒服,她起身揉揉俏臀,嘟聲道:
“大哥,分我坐。”他一個人獨坐一張大交椅,應該會覺得有點寂寞吧?
邵離看了她一眼,沒什么表情地挪了下位置,眼光又放回打斗的人身上。
湛藍喜孜孜地挨著他坐。呼!舒服多了。背有點酸,往后一靠,沒靠到椅背,卻是
靠人大哥的肩懷中。她轉頭一看,發現自己腿不夠長,端坐好后,椅背離她卻是有點距
離,還是人肉墊子合用!嘻。
偷覷大哥好像沒發現……嗯,就算發現也沒意見的樣子,她就不客氣地享受下去了。
這丫頭肯定不知道她這樣的行為已經引來全場人士的側目了。邵離原本想挪開她的,
畢竟這對湛藍的閨譽大有損害,而他也不興在眾人面前作出此等親昵私密的舉止。他該
阻止的,只是……也許外人眼中,她是失態逾禮了,但是她天真自然的神情,卻使這景
象看來寧馨溫暖而不妖淫。
唉……隨她去吧!邵離心中縱容地想。
他不是沒有原則的人,他一生都遵循著一定的信念,并以鋼鐵意志去貫徹它,從無
例外姑息。但是……也許世間就是會有那么一些人、或一個人,會讓你忍不住只為他放
寬標準、為他破例,還覺得理所當然,于己無悖吧?!
那種理所當然的來由呀……大概只會是這么一句——
她是湛藍呀!
不錯,因為她是湛藍,她是一個思想古怪奇特的孩子,在是非的觀念上,與尋常人
不同。許多她覺得正常合理的事,往往是不見容于這普世價值的;而許多約定成俗的世
情,在她眼中看來,也自是不可思議。
對她愈了解之后,當然也忍不住愈加疼惜。人的一顆心既是長偏的,當然也就更能
寬容她。這個質樸卻古怪的丫頭哪!真是讓他操心。既怕她因為單純而被傷害,也怕她
做出什么危害世人的事——她是有能力的。他可不希望三、五年以后,江湖上出現一個
人人聞之色變的“魔女至尊”,而且本名正巧叫湛藍的大人物。
還是放在身邊看管好了!唉……
“大哥,你笑什么?你在笑最左邊那一組嗎?他們一邊打一邊休息,都不肯分出勝
負,我看你叫他們兩人猜拳好了,就算在這里拖時間,以他們的武藝來說,根本打不進
第二輪。”
邵離笑道:
“不管他們。所有的賽事都是不做歇地持續下去,體力上的耗損由人自個去斟
酌。”
“有的人明知不可能打贏,為何還這般賣命?”她又指著另一對。
“任何一次的公開聚會,都是出頭的好機會。不管是沒沒無名的或是已經混跡多年
的,都希望能一戰成名。這比平日私下的比試有用多了。”
“但是不見得每一位高手都會出來露臉對不對?所以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其實不
一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嘍?”
“這為兄就不敢說了。”他對這一點不予置評。
湛藍歪著頭問他:
“大哥從未參與過這種公開的比武是吧?”
“志不在此。”他淡然說著。
“再加上知道邵十三本名的人不多,所以照理說,你應該過得很清閑,可是怎么還
會有人追著你比武?”
邵離心中嘆息。“總會有一些你躲不掉的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第一輪的賽事終于結束。扣掉輸掉的,以及一些贏了卻傷重得無
法繼續比賽的人,僅剩八人捉對廝殺。
這八人里,居然有靜堂山莊的黃呈彥,以及浮望山莊的方首豪。可見這兩人也不算
浪得虛名吧?不過,簽運好也有莫大關系。可接下來,他們不會太好過,因為其他六位
都不是好吃的果子,光一個鬼谷三王中的老二鬼人王、功力便勝過他倆許多。不知道這
兩位武林新貴心中是否明白眼下情勢不利于他們?邵離思忖著,也靜靜等待著。
他想,水柔柔也該出現了。
“接下來,比試進入第二輪,請八位勝出者前來抽簽——”見證人之一的丐幫八袋
長老上前說明,可惜才開個頭,便被不速之客打斷!
“不必抽簽了!你們都得死!”在一陣磔磔怪笑聲里,兩道詭異的身影飛掠而來,
而當他們來到時,早已在半空中撒出無色無嗅的“斷魂香”,存心置擂臺上的所有人于
死地!
“是‘奪命雙毒’!天呀!竟是塞外的奪命雙毒!”人群遠處,有人爆出驚恐的凄
吼,害怕得轉身就跑!
什么?!是消聲匿跡多年、天下首毒的奪命雙毒!他們兩位一齊出現,大伙焉有命
在?!逃呀!
人群像瀑布般奔涌離去,一下子去了十之七八!從剛才的萬頭鉆動變成現下的稀稀
落落,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眾人身手之俐落,讓人感到這江湖還是有希望的。
八袋長老霎時感到全身無法動彈,許多功力差的人都跌坐在地,萬般驚駭。中毒了!
他們中毒了!奪命雙毒只制奪命的毒藥,而不制制人的迷藥,他們都完了呀!他們即將
緩慢而痛苦地死去……
“嘿嘿嘿嘿……”滿意地看著所有即將逐漸死去的人,奪命雙毒笑了。
奪命雙毒是一對貌似中年的夫妻,但其實他們已經成名四十年了,應有六七十歲的
年紀。確定現場已經掌控住了之后,毒夫探手將銀盤上的冰魄寒蟬拿到手里,而毒妻對
空中道:
“水小姐,雙毒已完成所托,冰魄寒蟬歸我夫妻倆,希望燕樓信守承諾!”
空氣中一片沉寂,沒有任何回應。雙毒夫妻微感有異,他們決定此地不宜久留,走
為上策!
縱身欲走,但他們飛縱到一半,卻教兩道疾風狠狠打落,但雙毒也不是易與的角色,
立即爆射出最陰毒的“化尸粉”,但是化尸粉沒能成功攻擊到來者!他們射出的方位是
正確的,也是精準的,但是卻被一道無形的墻硬生生在半空中擋住,震了回來!
是誰?這是每一個人心中的疑問!
“是你嗎?水柔柔!你竟敢失信!”雙毒怒吼。
一陣風過,毒夫被打飛出去,手上的冰魄寒蟬平空消失,一道吐出的血箭畫出他飛
過的軌跡。
沒有人能看到那陣風的真正樣貌,至少沒有幾個人。
空中傳來冷淡狂妄的聲音:
“燕樓的承諾,只有葉驚鴻說了才算數!水柔柔的私人承諾,你們找她算去!”聲
音逐漸遠去,最后遺留下一句:“邵離,燕樓恭候大駕。”
“老天爺!是……是是……葉驚鴻!”有人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