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屹面沉如水,我不知道我剛剛的一番話是否已經說動了他,也不知道以他的雄心壯志會不會因為我的一番話而改變,但是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我已經擺明了我的立場,所以對于我的道歉,豐屹并沒有回應。而是反問我:“宛兒怎么辦?她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我注視著前行的隊伍,緩緩的跟豐屹說:“是我對不起她。”
“你不準備改變主意了?”豐屹心猶不死的問道:“你這一步,未必會贏。搞不好還把自己搭了進去。而我也未必會輸。”
“凡事都要爭取,不能因為最終的結局而心生畏懼。”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尤其是一切都還是未知的時候。我的性格一直畏首畏尾,總想著明哲保身。如果這就是江湖,那么我就是一條小魚,希望自己在這漩渦之中安然無恙。卻忘記了這漩渦總會有平靜的時候。到時候是什么情景,漩渦會不會卷起更大的魚將我吞噬,還是會不知不覺的從水底流干。是跟宛兒相濡以沫,還是跟她相忘于江湖……”
我轉過頭,平靜的看了一眼豐屹:“你跟我都身不由己,你請出洪叔我就知道你沒那么容易去放棄。這最后一搏,我希望你能成功。這是真心的。”
豐屹點點頭,說:“我聽得出來。我若是贏了,小蕊和宛兒你就可以徹底放心了。”
“是啊!”我笑了一下,跟豐屹說:“我要是賭贏了,那小蕊和宛兒,還得你幫我照顧。”
豐屹楞了一下,撇了撇嘴跟我說:“我只會戰死。不會戰敗。”
“我知道,”我看著身邊的景色極速的倒飛過去,跟豐屹說:“我知道沒辦法說動你,你想改變這個世界。其實我也想,但是那樣一來,在重新構建起秩序之前,整個世界都會陷入黑暗之中。記得我跟你說的我剛醒來的時候看到帝幽的那幅畫了嗎?”
“記得,”豐屹點點頭,跟我說:“我明白你要說什么。如果沒了那顆墨點。你就不會注意到整幅畫面的極美。”
“對,這就是我想說的,”我盯著遠方的幽藍的天空跟豐屹說:“你是陰陽界主,自然知道陰陽平衡,孤陰不生,孤陽不存。沒有惡就沒有善。極善也是極惡。你想重新構建秩序,這份愿力真的很大。但是一個秩序的形成,會有多少舊世界的捍衛者為此犧牲。而且你替萬物眾生做的主,是他們想要的么?再完美的世界也難免會有丑惡的一面,以現在萬物眾生的靈智去接觸你想構建的世界的秩序,會有多少生靈入魔……”
“我只是替六道輪回加快速度罷了,”豐屹冷冰冰的說道:“六道輪回本就是優勝劣汰,我不過是助它一臂之力。”
“知道帝幽擔心的是什么嗎?”我轉過頭看向豐屹。
豐屹俊朗的面孔棱角分明,眼睛里面閃爍無匹的戰意,聽見我的問話。豐屹抿了抿嘴,沒有開口。我盯著豐屹的側臉跟他說:“一旦六道輪回被激活,末法時代隨即到來,到時候男人壽命變短,女人壽命變長,天降大水,眾生為魚鱉所食……到時候就算你成為了天道之主又怎么樣?你能推動末法。讓它滯后降臨嗎?你能抗衡得了嗎?你爭的不過是這一小劫的天道之主,而末法則是必然要經歷的大劫數,到時候你這小劫的劫主怎么去面對末法?阿逸多五十六億四千萬年之后降臨娑婆世界,你守得住那么久么?”
“就如你所言,”豐屹轉過頭,笑著跟我說:“如果因為結局會如何而放棄自己的理想,心生敬畏的話,那么不就成了原來的你了么?”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跟我的本意卻是背道而馳了。”說完這句話,我便不再開口。豐屹也搖了搖頭。看來我還是沒能說服他。
到了幽冥澗。早有陰山人馬在此等候,一桿桿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上面的文字都是我見過卻不認識的仙家文字。豐屹瞇著眼睛看了一下,跟我說:“是帝幽手下幽冥部的人馬,應該就是他們壞了尊神的大事,讓北龍脫困。”
“亮旗號!”豐屹大喝一聲。話音未落,從豐屹軍中也豎起一面面大旗,黑底金邊,中間畫著陰陽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武當山下來的呢。
兩方旗號一對,立刻從幽冥部出來一位豹頭環眼好像張飛一樣的陰神,頭頂麒麟盔,身穿小葉金麟青獅甲,腳踏八卦踏云纏絲靴,坐下一匹金睛煙云獸,手持雙鬼吞云劍。
驅著坐下煙云獸,徑直來到豐屹大軍全面,嘴里哇啦哇啦說了一堆。豐屹瞇著眼睛聽完,轉身問身旁的一位侍衛,那侍衛給豐屹翻譯了一遍,我們這才聽明白,原來是帝幽要請我們過去。
我皺著眉頭問豐屹:“這家伙說的什么鬼話?”
豐屹點點頭,說:“這家伙說的就是鬼話,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這么用的了。而且你看他的修為,深不可測,是大鬼王!”
我點點頭,豐屹起身去請莫老,并且叮囑洪月蛟照顧好宛兒和小蕊,然后我們才進了帝幽的軍營。
一路上我們見到陰神無數,豐屹略微動容,帝幽的底子確實不是他這種消失數千年的一界之主能夠與之媲美的。而莫老卻一臉淡然,有點郁郁寡歡,好像還因為豐屹執意要請出洪月蛟而生氣。
帝幽的帥帳居然不在軍中,豹頭環眼的陰神將我們帶到一處漩渦入口,莫老冷笑一聲:“圣君如此小心謹慎。”
陰神聽見莫老的自言自語似乎極為不滿,重重的哼了一聲。莫老沒有理會,一腳邁進漩渦之中。
我是第一次見到披掛整齊的帝幽。之前很多次,帝幽都是以一位高大平和的中年人形象示人。而這次則是殺氣凜然的主帥形象。九龍望月盔擺放在黑色的石桌上,一頭紫黑色的長發高高束起。身上穿戴一副黑色盔甲,胸前一頭從來沒見過的異獸圖案浮雕其上,兩只本該是眼睛的地方被嵌上了火紅的寶石,而且盔甲設計的十分巧妙,讓帝幽的雙手隱在手甲之中,手甲恰恰雕刻了異獸的兇爪,冷不丁一看,還以為帝幽的雙臂就是異獸的前肢,隨著帝幽的活動,讓人恍惚間覺得兇獸是活的,可能隨時都會從盔甲上面沖出來,擇人而噬。
帝幽揮了揮手,示意那個帶我們進來的陰神將軍退下,招呼我們隨便坐。以莫老為首,我們坐在了帝幽的下首,我在最末。
帝幽的眼神越過莫老和豐屹落在我身上,微微一笑,起身沖我一擺手,指了一下他身旁的位置:“尊者怎可居于末位,還請上座。”
我轉頭看了一眼豐屹,只見他面無表情,當我把目光轉向莫老的時候,莫老如刀一樣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似是極為惱怒。我長身而起,沖莫老點點頭,走到帝幽身旁坐了下來。
莫老冷笑連連,帝幽看了一眼莫老,笑著問道:“你在陽間躲了百年,最終還是來見我了。”
莫老收起冷笑,換了一副尊容,極為客氣的對帝幽拱了拱手:“圣君說笑了,老夫不過是留戀紅塵罷了,怎么會有躲了百年之說。”
“呵呵,”帝幽笑了一聲,說道:“這次咱們暫且不提從前之事。只是我沒想到你跟豐教主也關系匪淺啊!老鬼?”
莫老聽了帝幽的稱呼臉色一變,不過馬上恢復正常,笑問道:“圣君不是說好不提從前的事了么,我現在叫莫問前。”
“莫問前?好名字,”帝幽撫髯笑道:“我也不想提從前的事,不過有一點不能不提,此次事關重大,我可不想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圣君何來此言?”一直沒有吭聲的豐屹忽然開口問道。
帝幽圣君用手輕輕點了點莫老,問豐屹道:“不知道豐教主跟這位是什么關系,又可曾知道他的身份來歷。”
豐屹面色如常的點點頭,跟帝幽說:“這位是我至交好友。我一直以長輩待他,我的事就是他的事,圣君有什么疑問,但說無妨。莫老跟我都不會介意的。”
“那好!”帝幽看了看我,對我咧嘴笑道:“尊者,看來你做了一個不會讓你后悔的選擇。”
我眉毛一挑,問帝幽:“圣君為什么這么說?”
帝幽笑著問我:“你可曾在千陽山遞過投名狀?”
我點了點頭,問帝幽道:“圣君莫不是以為我是千陽山的探子?”
帝幽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不過是給千陽山遞過投名狀,這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曾經你我還共事一場,而且你跟豐教主還有親眷相連,我都沒有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對千陽山的高層,了解多少?”
我笑了一下,跟帝幽說:“了解一些。不是很多。因為那些人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