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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法”、“巫術”,在原本的夏侯惇看來,盡是荒唐、可笑。
在此之前,他雖不像巫羅那樣一心“尋巫問仙”,但也曾因為幼年的經歷而與所謂的“仙、巫、方士”等,多有接觸。
他六歲失恃。
當時阿母重病臥床、奄奄一息,阿翁看藥石無效,便請了沛國有名的巫祝。
那巫祝,安臺設壇、祈禳辟邪,做了整整三日的法事。而直至三日期滿,也沒有換來阿母的醒轉。
自那時,夏侯惇的心里便有了一個假設--如果天下真有靈驗的巫術,阿母會怎樣?我會怎樣?
由此,他對巫術、法術以及流傳一時的仙法,起了興趣。
及年長,四方游歷時,他求學于平原襄楷。
這襄楷襄公矩,乃是當世有名的方士,號稱“仰瞻天,俯察人事”。
夏侯惇隨其學習了半年的天陰陽之術。
襄公矩為人正直,好學博古,確實是一位難得的老師。而夏侯惇,在這段求學生涯中,同樣受益匪淺。
然而,這與他想象中“曉陰陽,弄風雨”的方士不符。
半年之后,他離開了平原,轉道往南去了吳越之地。
之所以去吳越江南,是因為“丁夫人”。
丁夫人,姓丁,名夫人。是前漢有名的巫家。
班固班孟堅,曾在他的《漢書·郊祀志》一篇中提到此人。
“是歲,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這丁夫人與虞初,建造方士之祠,詛咒了匈奴、大宛的大軍,也因此得以青史留名。
這是夏侯惇找到的,少數在正史中記載著“巫祝”事跡的一段字。
虞初,雖在后世號稱“小說家之鼻祖”,但在正史中一直評價不高。
在183年的漢末,尤其如此。
再過上十幾年,虞初所著的《周說》,更是在仲長統“《百家》雜說,請用從火”的主張下,被那些正統人一把火燒了干凈。
而“黃車虞家”,也是“成也虞初,敗也虞初”,逐漸沒落,不顯于世,也無從找尋了。
反倒是原本聲譽稍遜的丁夫人,留下“詛軍丁”一脈,一直居住在越地。而且依舊是“巫祝傳家”,在吳越之地頗有名望。
夏侯惇在“詛軍丁家”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雖然沒學到,但大致了解了所謂的“巫”。
“詛軍丁”的巫祝,其職能大約可分為五種:交通神鬼、卜兇問吉、辟邪禳災、祭祀喪葬、治病救人。
所謂“交通神鬼”,在夏侯惇看來就是個笑話,因為親眼看到一位“迎河神”的丁家巫祝,失足落水而死。
至于辟邪禳災、治病救人,他幼年就體會過,不足為信。
祭祀喪葬,也只是禮儀主持,無半點神異之處。
只剩下那“卜兇問吉”。夏侯惇經歷無數次后,也沒了興趣。
越地最常用的占卜法,是“雞骨卜”。“詛軍丁家”猶善此法。
具體的流程,是卜者將雞宰殺后煮熟,取雞兩眼骨,上有孔裂,若似人形則吉,不似則兇。
來占卜的越人,盡信無疑。而夏侯惇則多次追蹤對比、反復勘察考究,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占卜,就是一門話術”。
大失所望的夏侯惇返鄉歸家,此后數年,都一心撲在武藝上。
再待后來“尸解仙”的修行法門流傳在東漢十三州的大地上時,他才稍稍轉移了一下注意力。
但是他依舊一無所獲。
直到“燕大王分發仙寶”的消息傳來,直到他趕來白虎山,直到他被冰封之后,終于有了轉機。
仙法,真正的仙法,出現了。
來之前,好友曾將燕大王的仙法斥為“障眼的戲耍雜技”。
什么是戲耍雜技?
郡縣中的鬧市里,豪門大戶的庭臺上,那些倡伎所做出的匪夷所思的動作--飛丸跳劍、披胸受刃。
當然了,還有傳自極西之地大秦國的“口中吐火,自縛自解”;或者西南夷撣王國的“幻人”,所擁有的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的幻術。
然而,夏侯惇親身感受到的“冰霜仙法”,不是與政事糾纏不清的天陰陽之術,不是鄉里之間鬧劇一般的儺戲,更非這些障眼的雜耍。
那是真真正正的仙法,夏侯惇追尋了很多年的“真正法術”。
為了它,夏侯惇愿獻出自己的所有--資財、武藝、名望,所有一切。
抱著這樣的心態,夏侯惇來到燕小乙的臺前。
他首先看到的是潘鳳,一個精神抖擻,絲毫看不出傷勢的潘鳳。
夏侯惇一愣,然后就想明白了。這應該就是傳聞中燕大王“一指療傷”仙法的功勞了!
他的心里因此更加的火熱。
仙法啊!
接下來,不管潘鳳、巫羅他們倆作何表情,夏侯惇恭恭敬敬地對著太師椅上的燕小乙行了一個大禮,然后道:“大王,夏侯惇請求大王再給予一次初賽的機會?”
若能再登擂臺,決賽名額必然在握!獲取仙寶的九個名額,也必然有我一個!
然而,夏侯惇沒有等來是或否的答案。他等來的,是三個問題。
“若得仙寶,需等上一年半載,你可等得?”
“能!”
夏侯惇毫不猶豫地答道。
“得了仙寶,須隨在我左右。幾年或者幾十年,你可隨的?”
“能!若我通過決賽,必以師禮奉大王一生一世!”
夏侯惇依舊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若有一日,我與你的良友親朋,結怨、成仇,你當如何做?”
這一句話問下來,別說是夏侯惇,就算是一旁的巫羅、潘鳳,甚至是李進、任秀兒,還有那陳縣令、趙縣尉以及臺下數以百千計的人群,都愣在當場。
忠義不能兩全!
這是自古以來都難以作答的難題!多少名載一世的先賢、豪杰,面對這個問題時,都束手束腳、無可奈何。更不用說他們這些普通的凡俗人物。
“將我的良友親朋送返歸鄉,然后回山向大王謝罪。”
良久之后,夏侯惇如此回答。
燕小乙聽了之后,未做評價,而是允了他以及其他的被打敗的人“再登臺”的機會。
夏侯惇跪謝之后,若有所思地去了,而身邊的人則陷入沉思中。
潘鳳沒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心里一直擺弄著“阿翁與大王”這座天平。而巫羅則想到了更多、更遠。
比如說,大王今日問此話的用意何在?大王招攬信徒的用意何在?大王今后會做什么?我在將來當如何做?
直到日落西山,“初賽”結束,他們這些人也沒有想出心中最合適的、能完美解決“大王與親朋”問題的方法。
而通過“初賽”的五十三個人,除去之前表態的夏侯惇,在來到燕小乙身前行禮見過之后,都道了一句“若得大王看中,必以此身此生,犬馬為勞!”
而燕小乙仍未做評價,他與任秀兒一人一邊抬著太師椅,就要上山回屋了。
撲通一聲,旁邊有人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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