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女子,有登臺比武的膽氣,定然不是平常人。然“龐娥”二字,實在有些生疏。
燕大王想了再三,也沒想到有哪位名人叫“龐娥”。正疑惑呢,卻聽秀兒驚呼一聲——“你可是那‘酒泉烈女’?”
酒泉烈女?
燕小乙忽然反應過來,忙問道:“你夫家姓龐,本姓為趙?是不是?”
“正是!”
龐娥,又名趙娥。《后漢書·列女傳》中的人物,曹魏官員“龐涓”之母。
此女之所以名列《列女傳》,是因其為父報仇一事。
其父趙君安,為豪強李壽所害。三個弟弟本是立志為父報仇,卻相繼死于瘟疫。而那李壽聽說此事后,便與同宗族人設宴慶賀,道是“趙家強壯絕盡,只余女弱,何足復仇”
趙娥聽說之后,憤恨不已,遂于光和二年(178年)二月,幃車袖劍,至都亭,候得那李壽,揮刀將其刺死。
之后她便去縣中自首、認罪伏法。再后來,涼州刺史與酒泉太守聯名上表朝廷,稟奏其烈義之舉。漢帝劉宏遂令人刻石立碑,顯其門戶而尚其大義。
有如此膽識、如此勇氣者,也難怪能連勝十人而獲得“決賽”名額了。
燕大王點了點頭,而任秀兒則躍下高臺,與那龐娥攀談起來。
直到陳縣令宣布“今日比賽結束”時,秀兒還拉著那龐娥不放手,正熱情邀請她上山歇息一夜呢。
天色漸晚,賽場上的人漸漸散去。
離家近的,自然各返各家。遠的,則自行尋找傳舍、宿所。
此時的白虎山腳,較一月之前,已大有改觀。
先前十幾間粗略搭建的茅草房,早已拆除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酒肆、布莊、藥鋪、醫館……,以及十幾座新建的旅店。
館舍林立,高樓臨道。
十幾座旅店之中,規模最大,也是顯眼的一座,當屬山道右邊一處南北走向的院落。
此院落分作前后兩部分,其后為兩排廬舍,其前為三層樓閣。
積木為高,若井幹之形。丹青素,盡雕刻之飾。
過往來客,無不感嘆:“此大舍高樓,比之京師,亦不差矣!”
那樓閣最下一層的門檐上,橫掛著一塊八尺長三尺寬、紅底描金的牌匾——“悅來客棧”。
上面的字跡歪歪斜斜,似是小兒涂鴉、不堪入眼,卻堂而皇之地高懸其上。
有那擅長鳥蟲篆與八分書的行人,看到此四字,多是搖頭不屑。就待點評一番,卻被旁人告知“此乃大王手筆”,遂尷尬一笑、不敢多語。
仙人墨寶,有什么好評說的!
而今的“悅來客棧”,上下三層、滿滿當當,全是剛剛參加過“初選”的漢子們。
得意喧鬧、失意抱怨,噪雜亂作一片。
“穆兄,我觀你槍法不俗,明日內門有望啊!”
“武兄謬贊,若論起武藝,還屬你與方兄技高一籌。”
“我方悅可不敢在武兄席前論武,哈哈!”
一樓大堂中,有三人圍坐一席,觥籌交錯,言談正歡。酒飲到興處,忽一人道:“你我三人際會于此,且性情投契,明日又當同登白虎山、共踏仙途!既如此,何不就此結為異性兄弟?”
另二人一聽,對視一眼,齊聲笑道:“大善!”
遂喚來店中侍者,備齊酒水粢盛,又宰殺了一匹白馬,就在這樓閣之外、眾人眼前,三人焚香祭祀,跪拜而誓曰:“念方悅、武安國、穆順雖是異姓,然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大王、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此誓完,論過齒序,即拜方悅為兄,武安國次之,穆順為弟。
“大哥!”
“二弟!”
“兩位兄長!”
“哈哈哈哈!”
三人把臂相喚,大笑連連。
圍觀者盡微笑頜首,都道這“白虎山悅來三結義”,用不多時,就將成為一段佳話,流傳至四野之間。
三人坐回席上再飲,而堂中其他人紛紛持杯相邀。
“三位壯士滿飲此杯!”
“回敬一杯!”
勸酒之言四起,氣氛一時熱烈至極。
恰此時,有兩位青年文士踏入客棧之中。
似是不喜堂中哄鬧的場面,其中一人皺眉對侍者道:“小二,麥飯兩簋、濡葵一鋗、煎魚一笥、瀝酒一甕。整治齊備后,送至‘甲子號’房舍中。”
“好咧!您二位且去房中稍待片刻!”那侍者笑著應下。
兩人徑直去往后院,就待邁入“甲子號”房舍時,其一人突然指向數里之外一個亮如驕陽、高逾千仞、龐大無比的半球狀物,問道:“公達,那應該就是‘天降之谷’——白狼谷了吧?”
另一人道:“正是。不過,據鄉民傳言,其名原是‘子午谷’,因內有萬狼,才被喚作白狼谷。是那白虎山內門、真傳弟子,歷練‘升級’之所。”
那以里計方圓的光球,映得此處都亮如白晝。
仙家奇物,蔚為大觀!
“公達,你對這‘燕大王’如何評價?”待兩人入得房中、各自落座,其一人問道。
“無論是今日擂臺之上的‘丈八赤甲’,還是數里之外的‘白狼谷’,都是仙道手段,作不了假。”另一人搖了搖頭,“陳主簿,如‘燕大王’這般仙家人物,我荀攸可評價不了。”
那陳主簿沉默片刻,又道:“仙家人物?古往今來的仙家人物,可沒有如他這般,要渡千萬人成仙就真啊!”
“過往的仙神多是在鄉野民夫的口中流傳,真正見諸于筆墨、留載于青史的,能有幾個?如今朝野之中流傳的‘尸解法’,孔璋兄也見過,你覺得與眼前的‘燕大王’比起來,孰真孰假?”
“那你說這‘燕大王’意欲何為?”
“攸也不知。”
陳孔璋剛到白虎,還不完全了解狀況。而他荀攸,已在白虎山待了兩日。見過白虎山腳的諸多罕事,見過“子午谷”中的萬頭白狼,也見過了擂臺上的“丈八武裝”,更見過了燕大王的幼兒模樣。
然而,見得越多,他就越是迷茫。“燕大王”是哪般人物他至今都看不明白,就更不用說去探究其意欲何為了!
“這燕大王聚攏信民、選拔青壯,難保不是張角、駱矅之流啊!”陳孔璋憂心忡忡地道。
荀攸卻搖了搖頭:“我倒覺得這燕大王并無反意。”
“公達何出此言?”
“此人聚攏信民,卻不積糧米、不蓄兵鐵、不結權貴;選拔青壯,卻三月一比,一次亦不足百人。如此,何以謀逆亂之事?”
“此時如此,難論其后。”陳孔璋最終搖了搖頭,拋開此事,又問道,“大將軍所謀之事,你意如何?”
“此乃關乎國家社稷之事,荀攸不敢妄下定論。”
“那好吧,返京之后,再論此事。對了,方才提起張角,我倒有一事忘了告知與你。我離洛之日,陛下怒盧中郎久攻鉅鹿無果,要拿其問罪,并遣了中郎將董卓董仲穎取而代之。”
“董卓。”荀攸皺了皺眉頭。嘗聞此人生性粗猛、屢有戰功,然多與羌人勾連,因此荀攸對其印象頗為不佳。
“罷了,希望此人能聯合其他兩路兵馬,盡快將蛾賊消滅。這些年來,我大漢十三州飽受天災,已然滿目瘡痍。至如今,可禁不起更多的波折了!”
“希望如此!”
兩人因此感嘆了一番,陳主簿忽然想起一事,笑著對荀攸道:“你可知如今這京師之中,誰的名號最是響亮?”
“誰?”
“杜洛洛!”
“杜畿杜伯侯的女兒?名喚‘小劍仙’的那個杜洛洛?”
“正是此女。現如今洛陽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小劍仙’之名。整日里飛劍策馬、‘打抱不平’,鬧得正歡實呢。”
“打抱不平?”
“嗯。也不知那杜伯侯是如何教女的,這‘小劍仙’嫉惡如仇,稍見不平事,即飛劍相向。洛陽城那些囂張跋扈的豪貴子弟,可是遭了災!左常侍的伯父,因強取他人宅院,被‘小劍仙’當眾削盡須發,一時淪為京城笑柄。”
“那左豐豈能善罷甘休?杜伯侯怕是有難了吧?”
“杜伯侯平安無事!”
“怎可能?!”
“哈哈,這‘小劍仙’不知怎么就得了萬年公主的注意,兩人以姐妹相稱。那左常侍伯父的發須,就是此二女帶著一群垂髫幼兒削下的。”
“萬年公主?一群垂髫幼兒?還有別家的?”
“嗯,還有洛陽令家中幼子等。”
荀攸正無語間,侍者端了食案過來——
“客官,您的飯菜來了!”
兩人正要就食,忽聞一人在門外道:“術冒昧來訪,請公達、孔璋多多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