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殺敵,摧枯拉朽!
眼見此情此景,那并州騎中為首者,下意識握緊雙拳。只抹了一眼奔流不息的渚水與跳河尋人的瑯琊眾,他便轉而低頭望向雙臂。
雙臂之上,有兩道升騰、搖曳的二尺異能之火。遐思小半刻,騎士揮手散去異火,心中有了計較。
百丈之遠、凝虛作箭,敗敵如唾掌而決。
莫說麾下號稱“箭無虛發”的曹性,即便是自比“箭戟無雙”的他,也不得不嘆息一聲仙家箭術果非凡夫俗子可比。
可笑他呂奉先自恃修行異火甚速,自詡拔群超凡。然與這仙術一比較,卻實在不值一提了。
有傳言說,這黃漢升原本只是南陽宛縣的一名普通曲長,平日里因“幼子垂病”而四處奔波求醫。家境由此敗落,其人亦面多老色。任誰也沒想到,命運多舛的他,竟于這不惑之年得了仙緣。
普通一老卒得賜仙法就有如此之威,若他呂布得之,又將如何?
若有機會,呂某人定要往那白虎山一行。
呂布胡亂想著,一旁的荀攸也是思緒萬千。燕大王曾言,他、陳琳以及遠在洛陽的何大將軍,都是生具靈根者。只要得仙寶點化,就可踏入仙途。不僅免去“強塑之法”的耗時費力,更可直接擁有強大的“天賦神通”。
掌霏霏雨雪、浴烈火雷霆,陸跨象獅虎狼、騰空踏鶴乘龍,揮手間活人白骨、一剎那返老還童。
只此一想,便令人心馳神往、無限憧憬。
荀攸二十又七,若論及經學、文章,他早已是海內名士。若比起官道仕途,他任黃門侍郎一職,凡政之弛張、事之與奪,皆可參議。
這等身家,換作是舊秦、前漢,怎都是個鵬徙南冥、錦繡前程。但眼下卻是不同了。
時至今日,別說拿黃門侍郎與仙門真傳做比較,就是與內門弟子放在一起,但凡有些見識的人,也都會把黃門侍郎拋之腦后,而一頭扎進那仙門里。
荀攸的心里,也如此掂量。
若不是顧及荀家家主的安排、若不為報效何進的禮遇之情,他早就罷官離職,踏進那白虎山上、仙弈亭中。
不單單荀攸,輔政閣的陳琳、袁家的袁遺袁譚、漢軍中的孫堅等人,莫不如是。
而且,近處如渚水畔,遠處如天下世家、郡縣寒門,也都如此想。
區別只在于,有的人,如荀攸這種,有底氣參與仙弈亭中的“仙人棋局”,卻囿于凡塵俗事、人情樊籬,一時半會去不得。
而有的人,像何大將軍,文不成、武不就的。“大比”打不過、“棋路”走不通,“父老五選會”又沒那個水磨功夫。當然何大將軍也有些舍不得風光仕途,與“國舅爺”的身份。
不過,何大將軍也算不傻。有“史侯劉辯”做樞紐,大將軍府與白虎山“交流”甚多。另外,不管是朝堂議政,亦或是賑災救急,何大將軍向來唯白虎山馬首是瞻。雖說因此幾次觸怒漢帝劉宏,但他依然如故。
何大將軍只盼自己這幾番“苦心孤詣”,能入得“小大王”的法眼。盼著有那么一天,“小大王”仙顏大悅,賜下一枚“仙寶”來。
他也不是沒想過主動討要,但總覺得火候不足。怕一旦張口、求而不得,就沒了轉圜余地,繼而“仙路”斷絕,“長生”成為泡影。
那就得不償失了!
渚水營寨,在那一抹箭光消逝后,靜默良久。直到袁術絮絮叨叨的聲音再次響起,才打破了這份寂靜。
袁術要“救”袁紹,不在于那絲絲縷縷、近乎于無的“兄弟情誼”,而是因為袁家人反復數次的叮囑、乞求。
自白虎山出發時,袁術與袁擦肩而過、未得一見。然在出發之前,其父袁逢多次快馬投書,書札中著墨最多的一句就是“人之恩親,無如兄弟之厚者”。
而來到渚水后,大兄袁遺動之以孝悌情,曉之以倫常理。大侄袁譚,則無只語片言,只凝著那雙淚眼,叩首再三。
袁術無奈,只得用心規勸自家“不識時務”的庶子兄長。奈何這勸詞,聽得袁家老少眼皮直跳:“袁本初!你這鼠廝莫作鯫生之愚!再不磕頭束手,負荊”
“袁郎將為天子練兵、奉旨剿賊,何錯之有?反倒是貴仙門所行之事,與你家燕大王之言大相徑庭。”
說話的是袁紹的好友周毖。他未等袁術的“胡話”說完,就再次將方才“天子之令、大王之言”的話頭提起。
他也畏懼仙術之威,但確實不相信眼下“小大王出游”的白虎山,有與郎將、與朝堂正面沖突的決心。
“為天子練兵,自然無錯。剿滅山匪,本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你袁本初,不分善惡,一概剿之;罔顧民匪,悉數刑之。痛失怙恃的垂髫幼子何以生存?服役邊關的無辜丈夫、支離破碎的家園,又將何去何從?”
關羽聲音沉凝,一如洶涌浪潮下的暗礁,繼續道:“你異能署于太行山中,捕殺獸禽、不留幼仔,采挖藥草、斷絕根莖。爾等倒是得了一時爽快,卻害得無數‘賴山中獵物草莖為食、為生’的山民們缺衣少食。若再逢一個兇年饑歲、旱澇不均的年景,不知會有多少災民流黎,骷髏骴骨。”
關羽出身草莽,因流落江湖的個人經歷,見多了“滿路哀鴻、百室流離”,對“庶民”二字深有體會,對所謂的“鐘鼎之家、官宦豪族”更是深惡痛絕。
關羽入仙門,一是感小大王知遇之恩,二是對仙術有好奇之念,三就是對仙門四規尤其仙佑眾生一則的認同了。
仙佑眾生,不佑而反欺凌者,當罰、當打、當殺!
可惜,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名門望族、世家子弟出身的袁紹等人并不能體會到。關羽洋洋灑灑一大段話,只說與那南風聽,半點沒入袁紹幾人的耳。
姿貌甚偉的袁大盟主,依舊一言不發。周毖繼續道:“太行山中,匪寇此起彼伏。你關云長只顧著‘民匪’之別,又怎知那匪寇、山民早就混做一體。有吃食,為良為民;無吃食,為盜為匪。如何分得清?”
“如食可果腹、衣可遮體,誰還愿去落草為寇?”關羽沉聲道。
周毖輕蔑一笑:“食果腹,還盼著食肉糜;衣遮體,還盼著衣狐裘。人心不足,巴蛇吞象。關云長,你只憐那游手怠惰、不事生產的刁民,怎不為過往的商旅走卒想一想?”
“劫財的當罰、害命的當殺,這沒什么好說的。不過,那些安分守己的良民,如何在你周仲遠口中,就成刁民山匪了呢?”關羽揚起臥蠶眉,鳳目中殺氣彌漫。
周毖絲毫不怵,反問道:“你怎知是良民?”
關羽望向身側的李進,李進走上前,朗聲道:“魏郡、曲梁縣、中鄉、漳西里,趙氏一族,男丁二十五口、婦幼老弱三十七口,被殺者九、逃亡者二十一,余者囚于曲梁縣縣獄中。”
“魏郡、涉國、東鄉,大槐里,王氏一族,男丁三十五口、婦幼老弱六十八口,被殺者七、逃亡者十九,余者囚于涉國縣獄中。”
“趙國、易陽縣、治陶鄉、大澤里,孫氏一族,男丁一十三口、婦幼老弱五十六口,被殺者十一、逃亡者二十七,余者囚于易陽縣縣獄中。”
“常山國,元氏”
方圓一二里內,人人都覺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入耳。
各異能組織、世家子弟、三千胡騎,都驚異于仙術的妙用無窮。周遭的行商坐賈、販夫走卒,卻在聽到“二十五、三十七、五十六”那一個個數字時,忍不住感嘆“人命如蒿草”。
而在渚水營寨上,許攸、周毖、韓馥等人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顏良忍不住叫道:“大澤里孫氏,暗通山匪、阻撓剿匪大事,如何殺不得?!”
奈何顏良嗓門雖高,卻不敵仙術妙法。吼得嗓子都破音了,在場的人也只顧得聽那李進說話。
一刻鐘后,李進住了口,顏良已然聲音嘶啞。文丑張口要繼續喊,卻被周毖阻止住。
“且不論民匪之別,即便是郎將有錯,自有天子責罰。貴仙門私啟刀兵、聚眾以對,置天子于何處!置漢律于何處!”周毖厲聲喝道。
此言一出,萬眾矚目。
天子?漢律?今日是要撕破面皮,引動“朝堂”、“仙家”大動干戈的節奏嗎?
仙盟一方、并州數騎、皇甫嵩孫堅一行、輔政閣荀陳幾人,乃至衛鄉僤、瑯琊宮等山南水北的異能組織,全然望向仙門、尤其幾位真傳所在處。
李進、關羽蹙眉,潘鳳、巫羅怒目,夏侯惇則將目光轉向燕云處。然不待諸真傳出言應對,就聽有人大怒道:“周仲遠,你這賤婢,要害我家侄兒無父乎?!”
周毖聞言一窒,凜然之勢散去七八分:“袁公路,你莫要胡亂糾纏!”
“某胡亂糾纏?”袁術心中恚怒更盛幾分,“若非爾等狗彘之輩唆使,怎有他袁本初立仙盟、設異能署、與白虎山作對的一派荒唐?”
“粗鄙!”被罵狗彘的周毖氣急攻心,五指抖索著說不出話來。且不說許攸幾人如何,他周毖來時,仙盟、異能署早已成定局,何來“唆使”之辭?
另一旁,袁遺長長嘆了口氣。袁譚面上雖無異色,心中卻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子羞恥感:“叔父叔父好口才”
官軍營寨上,袁大盟主眼見身側的友人同僚、麾下的文臣武將,皆面沉如水。他不禁在心中暗啐:“當死的夯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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