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服務員!!”
日落西山,由天臺上傳來的呼喊聲,隔著并不厚實的墻壁,清楚地傳進了在廚房里工作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靜靜嘆了口氣,在一群人狡黠的笑容中,拿著點餐單走出了屋子。
今天樓上來了個男客人,短短半個小時居然加餐了三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風倒是不管這個。他比較在乎的是今天的生意。
相比昨天,店里頭在多了一個小趙后,就像生銹的機器上被抹了潤滑油。
小趙只管盡他廚師的職責,剩下的其余人,該穿串的穿串,該當服務員的當服務員,至于前臺,更是不用擔心,有王艷梅和秦建國兩個人一起盯著,絕對忙得過來。
昨天忙得死去活來的秦風,今天又有了富余的時間,甚至還能抽空和王安討論一下奧運會期間店里的活動。不過遺憾的是兩個人貌似不約而同地失去了靈感,扯皮半天喝干了兩杯涼白開,最終居然只弄出一個小學生級別的活動——消費抽獎。
剛才不久之前,秦風才從店外頭回來。
他跑了一趟木材廠,讓木工師傅現做了一個抽獎箱回來。
那位木工師傅對秦風的印象仍停留在幾個月前,當秦風依然是在擺路邊攤,還笑話他沒事瞎折騰。區區路邊攤,搞什么抽獎活動,簡直是猛男練葵花——自取滅亡。
秦風把抽獎箱暫時放在前臺,打算明天再用。
因為明天才是奧運會所有項目全面開始的時間,至于今天,奧運會的文藝開幕式是吸引不了客人的。
在廚房里盯了一會兒,秦風又回到正廳。接著寫抽獎小紙條。他的目標是寫夠1000張,不給客人任何占便宜的機會。
見秦風出了廚房,小趙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做賊似的對惠琴幾個人道:“下午這么忙,你們怎么都不告訴我啊?”
“昨天下午才開始忙的。原本我們下午不營業。不過小老板不知道腦子里抽的什么筋,昨天開始,下午一點半就開門做生意了。”惠琴跟著抱怨道,“他這么一搞,我們穿串也給弄得累死。那些客人過來這里吃,一個兩個全都要點牛肉餃子,可牛肉餃子最難做,又要搟餃子皮。又要切肉,切完了還得事先油炸,平時我們5個人一個做,時間都有點趕不及,現在還一邊做一邊吃,簡直是不讓人活了。”
王浩原本就對秦風的“不公平”懷恨在心,聽惠琴嘀咕,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小老板簡直就是黃世仁加周扒皮,完全沒人性啊。”
“你見過哪個老板有人性的?秦風算不錯了。我們這種勤雜工,他一個月包吃2頓還給將近3000塊的工資,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毛佳寧倒是給秦風說了句好話。
王浩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你上個月拿了獎金你當然說他好,我給他提了12個建議他沒一個通過的。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大家都是初中生,文化水平誰也沒比誰高多少,他憑什么指著我的鼻子說長說短啊?”
這話有點狠,廚房里的人全都不吭聲了。
畢竟,秦風總的來說給他們的福利還是相當不錯的。就拿休息日來說,每個人一個月可以休息兩天,而秦風又說。如果堅持來上班的人,休息日可以算100元工資。所以放棄兩天休假,就相當于多掙了200元工資。為員工考慮到這份上。說是“中國好老板”也完全不為過。
王浩見大家沒理會他,自然就慢慢消停了,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對秦風的怨念很大程度上屬于鉆牛角尖,不過他就是鉆進去后就鉆不出來了而已。
“聽聽,你水平再高,沒文憑連打工的都瞧不上你。”正廳里,王安對秦風說道。
廚房里的員工都沒注意到,秦風其實根本沒有把廚房和正廳之間的門給帶緊,留出一條小縫,一來可以讓冷氣吹過去一點,而來也好知道他們有沒有在認真工作。
至于偷聽,這大概只能算意外收獲了。
“讓他們說吧,哪個老板不被員工罵啊?別說是員工,就算是生意伙伴,平時見你跟親兄弟似的,背地里卻捅你十八刀的也多了去了。”秦風絲毫不介意地說著,拿過一張王安裁剪好的空白小紙條,在上面寫下了“謝謝惠顧”四個字。字很好看,標準的小楷,只可惜賣不了錢。
“你真不打算9月份回學校啊?”王安問道。
“再說吧。”秦風頭也不抬地敷衍道。
“再說什么啊,阿蜜每天都偷偷問我,你有沒有在好好學習。那個丫頭要面子,生怕以后自己老公被人看不起,想你回去上學都想得望眼欲穿了。”王安很坦然地出賣了親外甥女。
“她真這么問了?”秦風這下有點重視了。未來老婆的意見,可不能不理會。
王安道:“我騙你有什么好處?”
秦風點了點頭。
王安又問:“那你怎么打算?”
秦風沉默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看情況。”
“我操,跟你說話比跟老頭打太極還累。”王安剪小紙條剪得煩躁了,放下剪刀,站起來做了兩下擴胸運動。
就在這時,一墻之隔的王艷梅忽然大喊道:“阿安,出來招呼一下客人!”
王安一聽這話,無語地摸了摸頭,嘀咕道:“我是店長好不好,叫得跟服務員似的。”
秦風卻完全沒把王安的這點小情緒當回事,只是盯著前天和正廳之間的那堵墻,若有所思——這面墻是不是該打扇小窗戶出來,這樣從前臺給正廳送飲料,明顯能方便很多啊……
王安繞了一個大圈,走到前臺,客人已經上樓了。
“一下子來了2桌客人,你趕緊去收拾一下,靜靜一個人忙不過來了。”王艷梅指了指樓上。
王安沒多話,后院拿了抹布和塑料桶,腳步歡快地就上了樓。
天臺上的4張桌子,空著3張,全都是前一批客人剛走,滿桌的杯盤狼藉還未收拾干凈。
此時一桌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三口的客人,已經坐了下來。
孩子的媽媽正背對著王安,在給孩子擤鼻涕。
王安走上前,動作麻利地把碗筷盤子全都收進塑料桶里,然后拿出干凈的抹布,低頭便在桌上擦了起來。
沒擦幾下,耳旁忽然響起一聲充滿詫異的驚呼:“王安?!”
王安莫名地抬起頭來,當看清來人是誰的剎那,他渾身的血液,霎時間全都涌上了腦門。
前女友。
那個在大學里和他山盟海誓過的姑娘……
“你……在這里上班?”王安的前女友,滿臉不信地問王安道。她似乎比王安更無法接受,那個在學校里風云一時的男孩,今時今日竟混成了一個在烤串店里打工的服務生。
孩子的爸爸看出老婆的異常,他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們認識?”他問她道。
“啊……認識……”王安的前女友,機械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對話和場景,對王安而言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樓上下來的。
但是毫無疑問,有那么一瞬間,王安其實很想頭朝下從樓上跳下來。
王安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甚至連二樓都不敢回去,因為坐在二樓,可以聽到天臺上客人們談話的聲音。
所以最后,王安只能回到正廳,坐回到秦風跟前。
“舅舅,怎么了?”秦風問道。
“沒什么……”王安搖搖頭,假裝鎮定地繼續給秦風剪紙。
剪著剪著,他忽然感到臉上濕濕的,伸手一摸,滿手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