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靜還是那副老樣子。西裝筆挺,皮鞋锃亮,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不曾換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斯斯文文的,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子文靜書生氣,但那多年磨練出的干練氣息,又使得他毫無書生的羸弱,讓人看著就覺得舒服。張釗平看著黃秋靜,眼中閃過一抹訝然,但他立即不動聲色地掩藏住了心思,決口不問黃秋靜為什么認識秦風,然后哈哈一笑,上前一步,主動伸出右手,和黃秋靜重重一握,滿臉春風拂面道:“黃律師,我們也好久不見。”
黃秋靜淡然咧嘴,握著張釗平的手,沉穩開聲:“張書記工作忙,咱們一年能見上三兩回,也算是難得了。”
秦風滿腹疑惑地看著兩人,心里一萬個莫名其妙。他看不懂眼下的局面,也想不到今天居然會在這里見到黃秋靜,而張釗平對黃秋靜的稱呼,更是讓他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復雜過頭。黃秋靜,這個每回見他都口口聲聲自稱是打工仔的家伙,這個一通電話就能把東甌地界上的黑道一哥搬出來的家伙,居然會是個律師?秦風心說咱倆好歹裝逼一場,結果你丫卻連職業性質都不肯講明白,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黃秋靜這時松開張釗平的手,隨意一指,道了聲坐。
張釗平和秦風上前幾步,就近在沙發上坐下。黃秋靜連泡杯茶的意思都沒有,抽過一張椅子,坐到兩人對面,張口便單刀直入:“這個事情不難,對方理虧在先,賈楚平再有本事。也沒辦法把白的說的黑的。咱們這兒畢竟不是北方內地,這些老干部一手遮不了天。”
秦風聽得心頭直突突,這才知道肖俞宇家請來的居然是東甌市的前任二把手賈市長。只嘆東甌這地方實在太小。誰家里能牽上哪條線,真是誰都說不清楚。
張釗平像是早知道這件事。面色如常地問道:“侯先生怎么說?”
黃秋靜微微一笑,道:“還能怎么說,當然是以理服人了。這事情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誰要不怕把事情鬧大了,那就盡管讓他鬧去。”
張釗平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話說到這份上,黃秋靜后頭的那位大老板,應該就算是給出承諾了。他轉身拍拍秦風的肩,示意該道謝了。
秦風怔了2秒才反應過來。連聲對黃秋靜道:“黃律師,這事真是麻煩你了。”
“小事情,也就是幾通電話的事情。”黃秋靜看著秦風,忽然話鋒一轉,“小秦老板,你今年應該滿17了吧?”
秦風道:“還沒,我11月生日。”
黃秋靜哦了一聲,又笑著道:“沒事,滿16周歲,也可以自己獨立辦企業了。聽說十八中后巷那邊要大拆遷了。有沒有想過房子拆了之后,接下來要干什么?要不要做個餐飲公司?”
秦風原本想說錢還不夠,可話到嘴邊。又馬上控制住,反問道:“現在注冊餐飲公司,是不是太早了?”
“小秦老板,干大事,就怕猶豫不決啊……”黃秋靜話里有話。
張釗平這時看秦風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黃秋靜到底是什么人,已經一根腳趾跨進東甌市權力中心的張釗平心里再清楚不過。而他對秦風的態度,明擺著就是要拉秦風入伙。可問題是,以秦風現在手頭的資源,他何德何能能讓黃秋靜青眼相加?所以。這或許是黃秋靜身后那位大佬的意思?要真是這樣,秦風這孩子。可比他小叔更值得結交多了。
張釗平心里閃過許多念頭,這邊秦風已經和黃秋靜閑扯上了好幾句。
“我覺得做人還是穩妥點好。”
“年紀輕輕。這么保守可不好。”
“賺錢不容易,虧了心疼。”
“你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年齡,年輕時不搏一搏,到老了肯定要后悔。再說了,誰做生意只賺不賠,賠上幾次,也是收獲。”
“呵呵。”
黃秋靜被秦風的呵呵震到,沉默片刻后,起身送客:“我這邊還有點事,找個機會咱們再認真聊一聊。你舅舅這件事,你盡管放心,一兩天內我就給你回信。”
幾分鐘后,秦風和張釗平走進電梯。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秦風臉上雖毫無表情,可心里卻是感慨得不行。他現在好歹也是有幾個小錢的,但真遇上麻煩事,還是照樣被人耍得團團轉。可黃秋靜,或者說黃秋靜身后的那位,僅僅只是動了一下嘴皮子,仿佛就能把地球的自轉方向都擰過來。秦風甚至想到,昨天秦建業在醫院里觸了霉頭,結果到了第二天才通過別人敲掉了那個不長眼的保姆的飯碗。而如果當事人換成候老板呢?那個外地老娘們兒,搞不好真的會被連夜沉進東海吧?
秦風微微一哆嗦。
張釗平瞥他一眼,問道:“怎么了?”
秦風道:“尿急。”
張釗平瞇起眼,似笑非笑,這時才問秦風:“你和黃律師,什么時候認識的?”
秦風如實道:“不算認識吧,他挺喜歡來我店里吃東西,我們就是隨便聊了幾句。”
張釗平還想接著問,但奈何電梯下得太快,不等他張嘴,電梯門已經打開。
秦風快步而出,在人群中觀望兩眼,馬上就找到了蘇糖。
蘇糖身邊多了幾張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面孔,秦淼和葉曉琴居然也在。
見到秦風和張釗平回來,葉曉琴笑著跟張釗平寒暄,秦淼就裝老成地用低沉的聲音跟秦風問好。
秦風嗯了一聲,忽然注意到秦淼身邊還跟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可這小孩完全沒把秦風放在眼里,正一絲不茍地盯著蘇糖的猛看,內心堅定得一塌糊涂。秦風心里暗道一句好奔放的性格,問道:“同學,好看嗎?”
那小孩轉頭看秦風一眼,傲然問道:“你是她男朋友?”
蘇糖用郁悶的眼神看看秦風,表示姐好吃不消這小屁孩。
秦風也是無奈一笑,反問道:“你打算挖我的墻角嗎?”
不想那小屁孩居然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我才不用二手貨,不過以后找女朋友,可以參照你家這個。”
秦淼在一旁道:“猴子,你不要裝了行不行?昨天跟胡雅芳遞個情書都臉紅了一節課,你現在裝哪門子情圣啊?”
外號叫猴子的小屁孩頓感窘迫,高喊道:“,那不一樣,那是真愛!”
葉曉琴聽得受不了,扯了秦淼一把。
張釗平問葉曉琴道:“兩個都是你家的啊?”
“不是。”葉曉琴指著秦淼道,“這個是我兒子,那個孩子是他學校的同學。”
張釗平補了句:“外國語?”
葉曉琴輕輕點頭。
張釗平面露釋然。
東甌市排名第一的初中就是外國語,每年只招120人,而且只招市區戶口。全市上下但凡有點背景的人家,全都擠破頭地把孩子往外國語中學送,所以既然大家都是“名門”,同班同學在這種場合遇上,自然也就不奇怪了。說到底,人以群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