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整整一下午消息的秦建業,見到江耀華這副模樣,心里隱隱已經有了底,可越到這會兒,愣是越能裝出沒事兒人的樣子,微微一笑,淡淡然道:“干嘛啊?這么火急火燎的。”
“秦局,你升了啊!”江耀華走進辦公室,顯得比秦建業還要激動。
秦建業笑道:“我生什么了?我兒子今年都十幾歲了,我再生那可是要犯錯誤的。”
“秦局,你別說笑了,區里那邊有消息了,組織部已經通過,讓你下個月就去螺山鎮報到!”江耀華道。
“哦,這樣啊。”秦建業終于忍不住咧開了嘴,然后強忍著不去問自己到底是成了二把手還是一把手,一臉裝模作樣的憨厚表情道,“行啊,去地方上辦點實事,總比每天坐在這里喝茶要好。”
正說著,局里的葉光榮和另外幾個副局長全都進來了。
“秦書記,恭喜恭喜啊!”葉光榮還沒露臉,就先在屋外喊起來。
秦建業心跳陡然加快。
他叫我什么?
書記?
雖然也有想過,但秦建業總覺得可能性不大。
理論上,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是正科級,可在基層,這一步沒個四五年,一般人可是怎么都邁不過去的。
難道老子不是不一般人?
秦建業心里暗爽著,就見走進屋里的葉光榮,向他伸出了手。
到了這一步,秦建業終于和葉光榮平起平坐了。
兩個人都握得很用力,還使勁地上下甩了甩。
葉光榮完事兒,接下來二把手、四把手、老五、老六依次上來。
一番客套完畢,葉光榮這才注意到站在一邊傻樂的江耀華,笑著說道:“耀華這幾個月為秦書記服務辛苦了啊。”
“應該的,應該的……”江耀華說著,看了看秦建業。
秦建業雖然水平有限,但官場的套路卻摸得很清,馬上對葉光榮道:“光榮,我問你件事情,你看成不成。”
“這叫什么話,你給局里做了這么大的貢獻,有什么成不成的。你盡管說!”葉光榮一臉“不要拿公家資源當干糧、你想要就只管拿”的架勢,豪氣干云道。
秦建業呵呵笑道:“我一個人去螺山鎮,怕工作開展不開,你要不把耀華借我用用?”
“我無所謂啊!”葉光榮大笑道,“關鍵是耀華他同不同意啊!”
江耀華一聽,差點要跪下抱秦建業的腿,趕緊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葉光榮幾個人在秦建業的辦公室里坐了半個小時,期間秦建業的手機一直在響,過去規劃局的老同事,還有區里的個別領導,要么發來短信,要么打開電話,全都是恭喜的。按道理講,組織部的紅頭文件沒下來之前,這種事是不應該這么公開化的,但秦建業顯然是個特例。站在大局來看,這個位置確實非他不可。
螺山鎮的綜合性大工程,牽扯到的三方,有著一個很明顯的交叉點。
這個交叉點就是秦風。
東甌投資集團公司、東甌市醫學院還有螺山鎮,只要有秦風的存在,基本上就不會存在溝通問題。讓秦建業去螺山鎮當一把手,陳朝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理由足夠可笑,但古往今來,比這更可笑的理由多了去了。
下午5點半,消息靈通的葉曉琴終于給秦建業打去了電話。
她開口就問:“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秦建業此時心神篤定,說話的口氣也不同了,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從容。
葉曉琴風風火火,馬上道:“晚上擺酒,能叫的全都叫上,擺他個10桌!”
“不用,不用,搞得這么熱鬧干嘛?要讓人說閑話的!”秦建業關上辦公室的門,轉身走到窗前,看著樓下院子里下班往外走的同事們,笑瞇瞇道,“隨便擺個三五桌就行,親戚、朋友叫上幾個,東西也不用太好,七八百一桌的就夠了。”
“喲!就你的錢值錢!現在哪還有七八百塊的一桌!”葉曉琴笑道,“那我現在去定桌子,人你自己叫啊!”
“你也叫幾個,家里的,我……那個……建國他們一家,還有我媽,建華她家,這些你叫一下,鄉下的隨便叫不叫都行。我的朋友我自己叫。”秦建業道。
“行!行!行!”葉曉琴也是憋不住了,急吼吼地掛了電話。
老公升官了啊!
鎮黨委書記啊!
正科級啊!
橫著走啊!
秦建業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喜滋滋地掏出電話,開始數人頭。
江耀華肯定是要過去的,第二個是發小好友嚴曉海,然后是區衛計局的老友陸博……
一個一個地發去短信,全都是很快就收到回音,基本都是“ok”、“好的”、“什么時候?”這樣的。秦建業真正能談得上朋友的人不算多,二十來個人,一會兒就發完。
想了想,他又給秦風打了個電話。
過了半天,秦風才接通,不等秦建業開口,就笑著說道:“小叔,升官了要請吃飯啊!”
秦建業稍感驚訝,笑著問道:“連你都知道了?”
秦風呵呵一笑,道:“這么天大的事情,我人都在螺山鎮,怎么會不知道。”
秦建業才不信這話。
體制內和體制外的區別,可不是地域問題。
“晚上吃飯,你嬸嬸已經叫了你爸媽了,你趕緊趕來。”秦建業道。
“今晚就請客?”秦風被秦建業的神速給嚇到了,這官帽都還沒戴上呢,慶祝得也太早了吧?秦風搖了搖頭,說道,“小叔,我已經在吃了,東西都點好了。”
“點好了可以退嘛!”秦建業道。
秦風無奈道:“我這邊……帶著阿蜜的幾個同學在外面吃呢,實在走不開啊……”
“這樣啊……”秦建業皺了皺眉頭,覺得這電話打得挺晦氣的,人人都說開門紅,他被秦風一拒絕,心里就覺得不舒服,道,“要不你跟你們說說?”
“還是算了吧,我這邊大晚上的來來回回的也不方便,明天還要上課的。”曠課狂魔恬不知恥,隨口應付道,“你們好好吃。”
秦建業掛了電話,臉色有點不爽。
抬起頭,見天色差不多暗了,秦建業把窗戶一關,提起從進來后就沒打開過的公文包,打開了辦公室的房門。
辦公室外,他的司機趕緊站起來,諂笑著問道:“秦書記,要走了嗎?”
“什么秦書記?”秦建業也不知哪里來的無名火,沒好氣道,“我還沒調走呢!”
那司機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半個字,亦步亦趨跟在秦建業身后,朝著略顯昏暗的樓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