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里,老者喋喋不休地說著,和鬼道長一路同行。
鬼道長提著自己的東西,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會嗯一聲或者點個頭。
兩人走的都很慢,天色將黑,這才氣喘吁吁地來到山神廟前。
鬼道長推門而入,放下東西,把小煤爐提了過來,靠著神龕烤火。
老者也湊了過來,問道:“老哥,你怎么一個人住在這破廟里啊?”
“我呀,跟你一樣,也是來找山神爺的。”鬼道長點了一根煙,說道。
“你找山神爺,也是來還愿的嗎?”老者問道。
鬼道長搖搖頭,說道:“你說錯了,我找山神爺,是來找他算賬的……我也是三年前經過這里的,當時家里很窮,想不開,準備來這里的山上自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明明都已經上吊了,醒來以后,卻發現自己躺在山神廟里。”
“……”老者頓時無語,心里想,這不是自己剛才說的那些事嗎?你當面盜版,也不改改?
“我當時也奇怪,心里想,大概是山神老爺不讓我死吧。于是我也就不死了,跪在地上個山神爺磕頭,并且許了愿。我說,如果山神爺保佑我發財,我三年之后就來還愿……”
鬼道長繼續說,憤憤地道:“媽蛋,誰知道三年過去了,我還是個窮光蛋!所以,我來找這個騙子山神爺算賬,既然不讓我發財,當時為什么又不讓我死?”
老者聞言,慌忙擺手道:“老哥,你不能罵神仙啊。你沒有發財,或許是財運沒到,或許是心不誠。怪山神爺,是不對的。”
“我偏要罵他!媽蛋,難道我的三個頭,是白磕的嗎?”鬼道長余怒未消。
“老哥,當心神靈責備你、降罪于你啊!”老者說道。
“我怕他個雞毛,他的神像就在這里,我天天在他的頭上撒尿!”鬼道長哈哈大笑。
老者嚇得變了臉色,不敢再說話,只是念阿彌陀佛。
其實山神不是佛家的,念阿彌陀佛,真的是一點用沒有。
鬼道長也不拆穿,且看老者做什么把戲。從老者才出現的時候,鬼道長就知道了他的底細,卻偏偏不點透,也不翻臉。這日子寂寞,有這個老鬼陪自己玩,對鬼道長來說,是求之不得。
門外的風聲忽然加大,如同哨子一般啾啾有聲,山神廟的破門,也被刮得吱吱呀呀地亂叫。
老者變色,看著山神廟的破門,說道:“怕不是山神爺聽見了剛才的話,這就顯靈了吧?要是山神爺怪罪,可不得了!”
鬼道長搖搖頭,說道:“這地方一個鬼都沒有,就別提山神爺了。你看看這間破廟,還不如人家鄉下的茅廁,哪個神仙愿意住這里啊……”
“大膽!”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喝,一個威嚴粗獷的聲音說道:“是什么人,在我的山神廟里胡言亂語?”
老者嚇得跳起來,隨后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沖著門外連連磕頭:“山神爺,山神老爺恕罪,山神爺大人大量……”
門外哼了一聲,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頭戴金盔渾身金甲,手持長柄大刀,身后還跟著兩個童子。
鬼道長沒有起身,斜眼看了一下,心里想,這哪是山神爺啊,這扮相,尼瑪不是關二爺來了嗎?
“呔,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老東西,剛才,是你在罵我嗎?”山神爺用手里的長柄大刀指著鬼道長,大聲喝道。
那聲音太大了一點,震得屋頂上的積雪,順著屋頂破洞,撲簌簌地往下掉。
那大刀也很大,刀頭就像門板一樣。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據說八十二斤,而這家伙的大刀,看起來似乎還不止這個分量。
鬼道長在刀下,一點也不緊張,說道:“沒錯,你這個狗屁山神爺不靈驗,我不罵你,罵誰啊?”
“荒唐,我怎么不靈驗了!”山神爺怒道。
鬼道長又把剛才的鬼話扯了出來,說道:“我也是三年前經過這里的,當時家里很窮,想不開,準備來這里的山上自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明明都已經上吊了,醒來以后,卻發現自己躺在山神廟里……你說,既然你不保佑我發財,為什么又要救我?”
“荒唐,荒唐!豈有此理!”山神爺更是大怒,說道:
“三年前我救你一命,是心懷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感謝我,怎么還抱怨我了?你沒有發財,是因為你的命運。自古以來,窮通有定,富貴貧賤,都是注定的。我雖然有法力,可以幫你改變命運。但是你不夠誠心,所以命運無法改變,懂了沒有?”
鬼道長想了想,說道:“有點懂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不懂,山神爺,剛才三年前的鬼話,是我臨時編的,怎么你也當真了?我以前沒來過這里,你也沒有救過我。”
跟鬼道長玩,這些東西差遠了。
“呃……”山神爺一呆,瞪眼說道:“那也是你自己說的,三年前的事,我怎么記得清楚?我這里,三年前香火很好的,每天都有很多人拉燒香許愿,我哪里記得這么多事?”
鬼道長哈哈大笑,說道:“你就騙鬼吧!妖孽,你們變化人形裝神弄鬼來騙我,究竟要干什么?你們想要算計我,只怕還嫩了一點!香火?你有個雞毛香火!”
山神爺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兩個鬼童子更是不禁嚇,已然現出了鬼影,站在地上,飄飄忽忽。
剛才還趴在地上的老者也不裝了,站起身,陰惻惻地看著鬼道長,問道:“老頭,你早就看出來了?”
鬼道長哼了一聲,傲然說道:“老夫一睜眼,上窮碧落下黃泉,莫說你們這么這點小把戲,便是九幽地獄,我也看的清清楚楚!”
山神爺和老者對視一眼,同時問道:“你到底是誰?”
“天師張道陵下凡。”鬼道長說道。
現在,龍虎山幾乎已經默許了鬼道長冒充張道陵下凡的事,所以鬼道長也就不客氣了,到處都這么說。現在,不能說自己是茅山鬼道長,那就只好借用一下龍虎山的威名了。
“裝神弄鬼,你怎么不說,是二郎顯圣真君或者玉皇大帝下凡?”山神爺說道。
“玉皇大帝事情多,最近還在處理牛郎織女的復婚案子。二郎神麻,最近被哮天犬咬了一口,心里煩躁。本天師閑云野鶴,想下凡就下凡。”鬼道長冷笑著說道。
老者盯著鬼道長,半晌才開口,問道:“你是張道陵下凡,不知道有什么本事?”
“能知過去未來,能降妖,能捉鬼,特別喜歡捉那些藏頭露尾的老鬼,比如你們。”鬼道長說道。
“老鬼,有本事先抓了我!”山神爺大怒,揮刀劈了下來。
鬼道長不躲不閃,依舊靠著神龕的基座。
那個老者忽然橫過來,擋住了山神爺,說道:“等等,不要心急,一個老漢而已,了解清楚再說。打架,還怕來不及嗎?”
山神爺氣咻咻地收了刀,對鬼道長橫眉怒視。
鬼道長視而不見,又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對眼前的幾個老鬼,一臉蔑視。
老者忍著氣,在鬼道長對面蹲下,跟鬼道長隔著一個小爐子,問道:“老哥,你說你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那么,你能看到我的過去未來嗎?”
“當然能看到!”鬼道長哼了一聲,說道:“你姓劉,你老子是一國丞相,你也算是世家子弟。可惜啊,遇上了靖難之變,你的榮華富貴沒了。你死后,躲在陵山縣,對不對?”
老者大吃一驚,看著鬼道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山神爺和兩個童子,也驚掉了下巴,一起怔怔無語。
這個老家伙,正是陵山縣的劉老鬼;那個山神爺,則是后來和丁二苗數次交手的黑臉將軍。
偷壇子的,就是他們。
這次,他們的目的,是鬼道長埋在這座山上的另外三個壇子。
原本的計劃是,劉老鬼和黑臉將軍來試探鬼道長,而陵山縣的另一個老鬼田文士,則帶著一些鬼兵去偷壇子!
可是劉老鬼沒想到,自己的過去和最近的活動,都被對方了解的一清二楚。
可是自己這邊,卻依舊對這個老頭一無所知,只知道這老頭子不簡單,可能是道門中人。
“怎么不說話?難道,我看錯了?”鬼道長冷笑。
劉老鬼醒過神來,拱手道:“老先生真是神人,令我佩服不已。實不相瞞,你說的情況都對。”
“那你們還不還我壇子?”鬼道長大笑。
劉老鬼更是驚駭,卻死不認賬,故作茫然:“什么、什么……壇子?”
“呵呵,你們在尖山島一帶,偷走了我四個壇子,難道不想認賬了?現在,難道不是想偷我另外的壇子?”鬼道長說道。
實在瞞不下去了,劉老鬼只好承認,抱拳說道:“不敢欺騙老哥,壇子……的確是我們拿了。主要是我家主子,對這些壇子感興趣。請問老哥,這些壇子,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這些個壇子,我得來千辛萬苦。你們偷去,其實沒有用處。不如早一點還來吧,省的我動手。”鬼道長說道。
劉老鬼卻執著于壇子的用處,追問道:“老哥,還你壇子的事,我們稍后再說。你先說說,這壇子里有什么秘密?”
“嘿嘿,其實你們自己也知道了壇子的秘密,要不,就不會偷我的壇子了。你們問我壇子的秘密,無非是想獲得一個印證。沒錯,壇子是用來打開天門的。”鬼道長也不隱瞞,說道:“但是這個法子,不適合你們鬼魂去用,所以,你們要了壇子,一點用沒有。”
“奇貨可居,怎么說沒用?”劉老鬼想了想,又問道:“老哥,你是個有神通的人,不如我們合作,怎么樣?”
“合作?怎么合作?”鬼道長斜眼問道。
“你可以去陵山縣定居,跟我們在一起。到時候,壇子,大家一起用,同進同退,如何?”劉老鬼說道。
其實,劉老鬼的確動了愛才之心,想替主子把鬼道長收歸麾下。
“合作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我不想去陵山縣定居。”鬼道長說道。
劉老鬼大喜過望,問道:“老哥有什么高見,可以說出來,我們再商量,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哈哈,我的要求很簡單。”鬼道長理著胡子,說道:“你們的主子,難成大器。不如這樣,你們賣主求榮,把你們的主子送給我做投名狀,然后你們跟著我混,如何?”
話音剛落,一邊的黑臉將軍已經揮刀劈了過來,直奔鬼道長的腦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臉將軍這回真的是氣急了,所以毫不猶豫揮刀就砍。
鬼道長冷笑一聲,忽然消失在神龕前。
黑臉將軍一刀走空,正要尋找,卻屁股上中了一腳,向前一栽。
“小鬼頭,你的刀法很差勁啊,難怪斗不過朱棣手下的兵。”鬼道長已經移形換位,站在黑臉將軍的身后說道。
劉老鬼也忍不住了,一揮手:“上,拿下這個死老頭子!”
門外呼啦一下,涌進來數十個鬼兵,各持兵器向著鬼道長攻到。
鬼道長比鬼魅的行動更快,又一聲冷笑,消失不見。
“老家伙會遁法,大家都注意!”劉老鬼情知遇到了勁敵,急忙大叫。
黑臉將軍也心中忐忑,提著刀,在山神廟前后搜尋。
找了半天,劉老鬼等什么也沒找到。鬼道長就這樣消失了,無影無蹤。
“劉天師,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高人?難道真的是張道陵下凡?”黑臉將軍也有點相信鬼道長的話了,問道。
“不會是張道陵下凡的……”劉老鬼看著門外,忽然手一指:“在那里!”
黑臉將軍急忙提刀追出,卻見前方的雪地上,有一個黑點,正在慢吞吞地向山上走去。
“追!”黑臉將軍大喝一聲,首當其沖,向著鬼道長追去。
劉老鬼一揮手,帶著幾十個鬼兵隨后跟上。
鬼魂會飛,頃刻間已經追上。
鬼道長忽然回過頭來,笑嘻嘻地說道:“你們追不上我的,不信,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