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塌下來,高個子都被壓死了的時候。
當危機降臨,不可能抵抗的時候。
當自己仰望的強者,也死無葬生之地的時候。
當天崩地裂,退無可退的時候。
我們的路,在何方?
當腳下,已經沒有了路。
除了勇往直前,去抗爭,變得強大,讓自己變成支撐天地的脊梁,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當屋檐垮塌,無處躲雨的時候。我們只能站起身來,邁開腳步,直面冰冷的風雨。因為,你雙手抱頭,卷縮在地,風雨依舊會拍擊在你身上。
池瑤道:“十個元會前,不動明王大尊追查長生不死者,消失人間。”
“三十萬年前,諸天征戰三人回,天骨埋異鄉,無革裹尸還。”
“十萬年前,天地大劫,諸界燃燒,圣界毀滅。”
“而現在,地獄界和天庭萬界的戰爭,又爆發了!”
“張若塵,其實你在被須彌圣僧選中的時候,命運就已經注定。你想要活下去,想要擺脫命運的厄難,只能變得更強,比不動明王大尊都更強。這,就是須彌圣僧所期望的。”
張若塵已是從壓抑的情緒中恢復過來,道:“須彌圣僧選中的,不是你嗎?”
池瑤冷眼盯過去,覺得張若塵是在裝傻。
張若塵又道:“這是你自己剛才說的!而且,你修煉的,才是完善后的功法,而我修煉的卻是殘缺的功法。很顯然,圣僧是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他將這個時代都交給了你。”
池瑤不想再隱瞞下去,也已經沒有那個必要。她道:“你根本不懂《三十三重天》,這種功法,以不動明王大尊那樣驚艷絕倫的天資,都只能修煉到二十七重天宇。”
“這說明什么?”
“說明,只憑一個人的力量,就算像你現在這樣的根基,依舊遠遠不可能修煉到三十三重天宇。”
“必須兩個人一起修煉,一修實,一修虛。實和虛,猶如人的肉身和靈魂,只有兩者合一,才能真正圓滿。”
“而且修煉《三十三重天》實卷和虛卷的兩個人,得是一陽一陰,一男一女,而且其中一人必須要做出犧牲,成全另外一人。”
“原來如此。”張若塵自語念道。
池瑤終于說出功法的秘密,這是張若塵一直想要弄清楚的疑惑。
但,若不激她,若不逼她,若不讓她心灰意冷,她即便是死,都不可能將這些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這接近兩千年的隱瞞,也就失去了意義。
這是對她而言!
對張若塵而言,明白了這一點,心中的疑團,便全部解開。
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源自功法,源自那股未知和強大的力量的壓迫。想要活下去,必須得有一位強者站出來,撐起這片天地。
想要培養出這樣一個強者,必須修煉《三十三重天》,必須達到比不動明王大尊更強的修為。
這或許是須彌圣僧能夠想到的唯一的救世之法!
至少他想要了這樣一種方法,而別的神靈,在十萬年前的那場大劫之后,都被嚇得驚慌失措和恐懼不安。
無論是開啟日晷,還是在未來選中張若塵和池瑤,至少說明,須彌圣僧是不懼兇險,積極面對天塌的大心性者。哪怕犧牲了自己!
沒錯。
須彌圣僧選中的,不僅僅只是張若塵,也是池瑤。
若選擇的是另一個女子,怎么可能愿意犧牲自己成全張若塵?
怎么可能給張若塵講這么多東西?
恐怕,在張若塵達到神境之下巔峰的時刻,她已經使用偷襲的手段,將張若塵殺死,奪取了他的一切,然后成全自己。
從十四歲到現在,池瑤的心一直沒有變,已經是非常難得。
張若塵感嘆道:“要犧牲自己,成全另一個人,誰做得到呢?”
池瑤站起身來,渾身神光大漲,滴血劍的血光將黑暗映照成紅色,道:“沒錯,沒有人可以抵擋住成為世間至強的誘惑,所以,本皇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用戰斗的勝負,來決定誰生誰死。”
“等一等。”
張若塵道:“我很不解,為何一定要去修煉三十三重天宇?”
“難道我剛才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池瑤道。
張若塵點了點頭,道:“很清楚!就是你在宿命池中,看到我死在了一只無窮巨大的手掌之下。所以,這一戰,根本不用打,我贏定了!然后,我吸收了你一身修為,練就完整的《三十三重天》,在不知多少年后被打死。是這樣吧?”
池瑤聽出張若塵語氣中的諷刺,道:“當修為足夠強大,是可以改變未來,宿命池中看到的,未必就是注定的,只是一種最大的可能性。若是你不夠強大,未來才是真的被注定了,根本不可能逃脫命運的安排。”
張若塵一步步向前,喚出沉淵古劍,眼中逐漸浮現出殺機,道:“你說得很對,但這一戰,我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神戰一旦爆發,必定波及很遠,會將無數詭獸引來,到時候我們都得葬身黑暗之淵。所以,不如……你成全我吧?”
二人站在虛空,相距不過十多步,身上逸散出來的氣勁已是撞擊在一起。
看到張若塵此刻的樣子,池瑤實在是不敢相信,這番話都是從“塵哥”嘴里說出,心中疼痛至極,比這些年所受的痛苦加起來都更痛。
腦海中,浮現出張若塵和白卿兒、紀梵心在一起的畫面,心變得更痛。
突然有那么一瞬間,她很想揮劍,向張若塵斬過去。
但,就是這一瞬間,她又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當初她和張若塵站在須彌圣僧面前的畫面,想到池昆侖和池孔樂,想到了曾經擁有過的美好歲月。
“你變了!”池瑤眼中淚水,再次落下。
她發現自己每一次落淚,居然都是因為張若塵。
張若塵道:“人都是會變的,你若期望我還能像十六歲那年那樣的純情,便是在為難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將來若是修為大成,必定不負須彌圣僧的期望,一定為這個時代做出分內的事,也會一生都感激你。你放心的去便是,我會照顧好昆侖和孔樂,不會將是我殺死你的秘密告訴他們,免得他們傷心和痛苦。”
緩緩的,張若塵舉起沉淵古劍。
劍氣沖天。
池瑤的淚水如泉涌一般,很想提起手中的劍,與張若塵戰個天翻地覆,可是,此刻卻連提起劍來的力量都沒有。
當一個人心死了,再強大的力量,都用不出來了!
池瑤閉上雙眼,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張若塵面目冷狠,一劍揮斬下來。
“也罷!終于可以解脫,至少我沒有負十六歲那年的你。”
“嘭!”
一道刺耳的爆鳴聲響起!
池瑤只感覺手臂劇烈疼痛,本是握在手中的滴血劍,脫手飛了出去。
她睜開雙眸,發現滴血劍被沉淵劍劈飛。
下一瞬,張若塵一雙修長而溫暖的雙臂,將她緊緊抱住。
池瑤如觸電了一般,渾身發麻,茫然了一瞬,隨后身上僅剩不多的力量也消失,身體仿佛酥軟得要融化在張若塵懷中。
遠處,紅色的滴血劍和黑色的沉淵劍,相互纏繞著,宛若兩條劍龍,圍繞他們飛行,發出一道道悅耳的劍鳴,歡快至極。
張若塵嗅著她耳畔發絲間的幽香,感受她柔軟而火熱的身體,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存在。
“你本應該明白,我就算再怎么變,愛你的心卻從未變過,哪怕是最恨你的時候。”張若塵閉著雙眼,在她耳旁低聲說道。
池瑤知曉自己先前是被張若塵當成傻瓜一般的戲弄,不知為何,明明氣得要命,心中卻又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她道:“你不是說,恨都沒有了,愛也沒有了嗎?”
“誰說兩個相愛的人之間,一定要有恨?恨沒有了,心結也就解開,只剩下愛。”張若塵道。
池瑤體內神氣運轉,掙開了張若塵的懷抱,道:“反正怎么你都有一套說辭。你是真的變了,變得厲害了,不僅僅只是修為。”
張若塵知曉她心中一定很氣惱,畢竟先前他說出的一些話,實在太傷人,甚至傷到了她的自尊和感情。
張若塵雙眼直視著她,道:“我在宿命池中,看到的是你。”
池瑤嬌軀輕顫,這句話,療養了她心中所有的傷。
但,卻更氣。
“其實,那時我真的很恨你,在宿命池中看到了你,讓我明白,自己之所以這么恨,都是因為愛得太深。”
張若塵繼續說道:“先前我之所以那么做,有逼你說出真相的原因。但,也是想要告訴你一個道理,無論是因為什么,被自己最愛的人傷害,其實真的很難受。你現在能夠明白,我這些年來的痛苦了嗎?”
池瑤默然。
不得不說,她的確從未站在張若塵的角度考慮問題,一直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付出,都是為了他。
可是,這種方式,真的好嗎?
張若塵繼續道:“昆侖和孔樂,本應該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你不應該告訴他們,我是他們的仇人。你知道,他們來找我復仇的時候,我比你先前都更加痛苦。”
“所以你是故意在報復?”池瑤道。
張若塵道:“我沒有要報復的意思,我是在講道理。”
池瑤道:“好,我便與你講道理!本皇沒有破壞他們的童年,但也不可能隨便找個人做他們的父親。那么,他們的父親是誰呢?”
“你滅了凌霄天王府,多少池家族人被你殺死,整個皇族子弟與你是血海深仇。孔樂和昆侖與他們一起長大,早就視你為仇人。”
“本皇踏入神境之后,不僅要鞏固修煉,還要療養傷勢,更要與各方勢力爭斗,根本沒有精力照顧他們。加上神靈無法插手俗世,只能找一個理由,將他們送到你的身邊,由你來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恨和照顧他們。”
“只有讓他們見到了你,由你告訴他們真相,他們心中的困惑和仇恨,才能真正化解。”
張若塵深思了片刻,訕訕的道:“總之,你的方法不對。”
池瑤也知自己有做得不妥的地方,知道自己曾經將張若塵傷得很深,于是,不再強詞奪理,柔聲道:“你在宿命池中看到了什么?”
張若塵道:“我從來不信命運。”
“到底看到了什么,無論好壞,本皇都能接受。本皇只當剛才已經被你一劍殺死,還能有什么,比這更壞的?”池瑤故意表現出灑脫的模樣。
張若塵抬頭看向上空,道:“除非你先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都不要去修煉什么《三十三重天》。”
池瑤眼神深沉,道:“你是認真的嗎?你這么做,便是辜負了圣僧對你的期望。”
“就算辜負圣僧,我也不愿辜負你。”
這一次,輪到張若塵裝出灑脫的模樣,道:“誰說一定要修煉到三十三重天宇?誰說憑我自己的力量不能修煉到三十三重天域?再說,所謂的三十三重天,只是一種推測。就連宿命池中看到的,都只是一種預測。為何我們不能先活在當下?只要我們足夠努力,未來就能改變。”
池瑤還在思考之時。
“算了,我先破境成神,徹底斷了你的念想。”
張若塵收回沉淵古劍,展開背上金翼,化為一道金光,向黑暗之淵出口的方向飛去。
其實張若塵不知道的是,在他將池瑤擁入懷中的時候,當兩人前嫌盡釋的時候,當他說出“最愛”兩個字的時候,池瑤依舊沒有勇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