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馬蹄聲‘轟隆隆’的響著,足足兩萬多高句麗人,正在向著馬砦水方向狂奔著。
為首的那匹馬上,高延壽一身甲胄,嘴巴緊緊的抿著,頷下的三縷胡須,因為,奔行的速度,而緊緊貼在下顎。
高延壽不確定,這次大唐派了多少人,前來京觀這里,不過,據他猜測幾千人,應該是還是有的。
所以,從昨晚開始,到如今已是好幾個時辰,想必在幾千人的努力下,京觀也快被挖到底了,這時候,他們就是在跟這些大唐人搶時間。
高延壽對于大唐,始終都抱有一種警惕心,這些年,他身為北方都督,別的事一樣沒干,就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時刻關注大唐的動向。
而這個日期,將會隨著大唐逐步征服北方強鄰以后,加快戰爭的步伐!
高延壽一早,就已經向王室,建議過這件事,要在大唐還沒對高句麗,真正開始籌劃時,早早的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可惜,他的這個建議,到最后,也是被駁斥了下來,因為,中原王朝剛剛經歷了變迭,而高句麗的政權,也是剛剛經歷了新舊交替。
這時候,大王的重心都是放在了內政上,根本無暇多顧,其他的地方,而滿朝文武當中,也只有淵蓋蘇文,跟他的想法一樣。
可惜,淵蓋蘇文卻是跟他,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個時時刻刻,都想取代大王的權臣,高延壽對這種人,只有遠遠避開的份兒。
而現在,盡管高延壽心里,對大唐始終抱著,能忍則忍的心態,可既然大唐人,親自送上門來了,高延壽便認為,絕不能就這樣輕輕松松的放過大唐人。
“總得讓大唐人,付出點代價不是嗎?”。高延壽騎在飛馳的馬上,目光緊緊盯著,已經在視線中,出現的那條亮銀色的河流,在心里冷聲說道。
人家直接帶兵到了你家,如果你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那會很容易,就讓大唐人認為,高句麗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任由他們揉捏的。
所以,他這次不光要留下這些大唐人,而且,還準備以狠辣手段,將這些人全部留在馬砦水!
這里的計劃,在他帶兵離開都督府時,就已經簡略的做了說明,派人送去了大王那里,想必此時,派出的人都已經走到半路上了。
遠遠的地方,就是那條馬砦水,高延壽的目光,遠遠的盯著這條,日夜流淌不息的河流,抓著韁繩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緊了些。
從平原一路馳騁而來,高延壽選擇的路,直接就是那條浮橋渡河,從哪里渡河過去,就可直接抵達京觀所在的地方。
所以,高延壽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這條浮橋渡河!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高延壽騎在馬上,就已經看到了,那座架設在馬砦水上面的浮橋。
然而,就在高延壽看清那條浮橋的同時,也看到了浮橋對面,大約幾十人的大唐士卒,就站在浮橋對面。
一個個身著黑鐵甲胄,猶如浮橋一頭,矗立的泥塑一般,冷冷的望著他們兩萬多人,一路飛馳著向著浮橋而來。
“大唐人一早就派了人來駐守這里?”看到這十幾名大唐士卒,高延壽的眉頭,頓時微微的皺起,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聲。
這座浮橋,處在馬砦水河流的上游,一個拐彎處,位置算起來有點偏僻,若非有船只,沿著河流而上,根本不會輕易發現,這里還有一座假設的浮橋
而這也是,高延壽明知大唐人來了,肯定會有所防范的前提下,毅然決然的選擇,跑來這里渡河的原因
因為,高延壽以為,大唐人初來乍到,未必就會知道,距離京觀很遠的這個地方,居然會多了一座浮橋!
浮橋不能用了!
看到那十幾名大唐士卒,高延壽瞬息間,便已經下了判斷,浮橋的一頭,乃是用粗牛皮繩綁的。
根本不必需要十幾名大唐人,其實,只需要一個人,拿著一把刀,就能夠輕松讓浮橋沉入河底。
原本飛奔向浮橋的兩萬高句麗人,在這一刻,看到浮橋那頭的大唐人后,幾乎在剎那間,絲毫都不猶豫,便突然改變方向,又向著上游飛奔而去。
而就在,高延壽帶著兩萬多人,突然改變方向,直直沖著上游而去時。
就如同高延壽猜測的那樣,站在那十幾名大唐士卒為首的一名大唐人,忽然間抽出腰刀,對準浮橋的繩子,猛地砍了下去。
隨著,大唐人的那一刀下去,原本在這條河上,已經堅持了好些年的浮橋,終于慢慢的松垮,最終沉入了水底。
不知道為何,高延壽總覺得,就在那名大唐士卒,舉刀砍斷浮橋時,即便是隔著很遠的距離,高延壽也依舊能感覺到,望著他們遠去的隊伍時,臉上露出的那種嘲笑姿態。
“殺了這幫大唐人!”坐下的戰馬四蹄翻飛,飛快地向前飛馳著,然而,高延壽卻還是覺得,坐騎的速度有點慢了,于是,便瘋狂的催動馬鞭。
而在,高延壽拼命催動馬鞭時,身后的兩萬多人,也是同樣瘋狂催動馬鞭,整個隊伍沿著馬砦水,一路風馳電掣般,向著上游狂奔。
上游的地方,乃是一處淺灘,水深不過半人來高,水底下全是河灘石,除了浮橋之外,此地,便再是適合不過渡河的地方了。
也不過片刻的時間,高延壽便率領著,兩萬多人的高句麗士卒,趕到了淺灘的地方。
只不過,就如同先前一般,還沒接近淺灘的地方,高延壽便遠遠的看到,在河的對岸,此時,正有一早等在那里的大唐士卒,猶如泥塑一般,冷冷的望著奔行而來的他們。
然而,這一次出現在淺灘這里的大唐士卒,并非是十幾名,而是,多達一兩百人。
在望著他們飛奔而來時,這些大唐士卒,一個個全都取下了背上的弓弩,熟練的拉來弓弦,裝入羽箭,而后,將弓弩沉默的對準了他們。
“他們莫非瘋了不成?”驟然間看到,這些大唐士卒,全都用弓弩對準他們,高延壽一下子驚訝的微微張開嘴,禁不住嘀咕道。
他帶來的人,足足有兩萬多人,即便是在渡河的情況下,也并非是,這區區一兩百人大唐人,就能夠攔住的。
螳臂當車!
一兩百人,無論如何也是攔不住他們的,唯一能夠起到作用的,便是浪費他們一點時間,迫使他們不得不放緩渡河的速度。
可也僅僅只是,拖住他們一點時間,而一等他們渡河過去,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一兩百人,將會全部葬送在這里。
“或許,這就是他們,一早便想到的結局吧!”距離河岸邊越來越近時,高延壽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而后,心里面對眼前的這些,完全想用自己性命,為同伴爭取時間的大唐士卒,升起了一股欽佩之意。
“身為軍卒,當該如此!”胯下的戰馬,終于抵達了河岸邊,高延壽嘴里大聲的說著,忽然間猛地抽出腰刀,對準身后的高句麗士卒,大聲吼道:“渡河!”
高延壽吼聲剛落,身后的一名副將,隨即便一馬當先,帶著身后的士卒,連人帶馬一頭便鉆進了河流。
而在那名副將,帶人剛剛鉆進河流時,河對岸的程處默,隨即,便也舉起早已上好弓弦的弓弩,對準了河流里的高句麗士卒,猛地大吼道:“放箭!”
程處默的吼聲剛落,頃刻間,便聽的河對岸,接二連三的傳來,沉悶的‘嗡嗡’之聲,隨即數百支羽箭,呼嘯著直奔河里的高句麗士卒。
大唐人只有區區一兩百人,然而,那羽箭卻像是,同時上千人在攢射似的,密密麻麻的,飛速的落在河面上,只是眨眼間,便有幾十名高句麗人,跌落馬上。
“殺過去!”高延壽站在河對岸,眼睜睜的看著,在大唐人強勁弓弩下,幾乎寸步難進的高句麗士卒,頓時憤怒的揮舞著戰刀,嘶聲吼叫道:“如有遲疑不前者,軍法從事!”
高延壽這話落下,原本停滯在岸邊的高句麗人,全都在這一刻,紛紛催馬向前,撲進了馬砦水河流中。
戰馬在嘶鳴著,四蹄在河水里翻騰,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對岸的羽箭,呼嘯著直奔河面而來,落下時,便總會有一兩名高句麗士卒,落下戰馬,跌落在河水里。
這一刻,就連平靜的馬砦水,都像是憤怒了,不斷翻起一個個浪頭,撲騰著,將剛剛跌落下來的高句麗士卒,一個浪頭,便卷入了河底。
嘶鳴聲、慘叫聲、喊殺聲以及羽箭的呼嘯聲,跟河水的怒濤聲,這一刻,響徹在馬砦水上空。
“少爺,快不行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始終守護著,程處默的程府親衛,忽然聲音沙啞的對著程處默大聲道。
這么長時間的攢射,他們所攜帶的羽箭,早就已經剩余不多了,而此時,高句麗的大軍,已經有一部分人,眼看就要渡河過來。
“撤!”程處默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一聽自家親衛這話,當即,便不再猶豫,猛地將最后一支羽箭射出,對著身周的士卒們,大吼一聲,率先便提著弓弩,向那邊的小山丘撤去。
“不準放走他們!”眼睜睜的站在河對岸,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的被區區一兩百大唐人奪了性命。
這一刻的高延壽,簡直憤怒到了極點,一見程處默等人撤離,一下子便氣急敗壞的吼叫起來。
早就有沖在前面的高句麗人,沒了弓箭的壓制,眨眼的功夫,便已經沖上了河岸,而后,絲毫也不停留,便銜尾追了上來。
只不過,他在沖上河岸的瞬間,忽然鼻端里,嗅到一股特別的味道,禁不住微微皺了皺眉,腦海里還在想著,這股味道會是什么時。
卻偏偏就在這時,一抬頭便看到,剛剛倉皇撤離的大唐人,此時,就站在距離他并不遠的一處小山丘上,正沖他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心里面,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可惜,沒等他回過味來,就見的一名大唐將校,忽然對準他舉起了手里的弓弩。
而更叫他不安的是,那支對準他的羽箭上,還綁了一團布條,在對準他時,一名旁邊的大唐士卒,點燃了那支羽箭。
“…撤,快撤回來!”此時,站在對岸的高延壽,同樣也是注意到了,程處默等人的怪異舉動。
當看到程處默弓弩上的一支羽箭,忽然被點燃成火把后,幾乎是瞬間,高延壽的臉色,便一下子蒼白無血,失聲驚叫起來。
然而,這一切,說什么都是已經晚了,就在高延壽瘋狂大叫的同時,程處默手中的弓弩,便在‘嗡’的一聲震顫中,帶著一條筆直的線,直直沖著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而來。
下一刻,就在高延壽眼睜睜的注視下,那支點燃了羽箭,在落下的瞬間,河對岸的地方,便聽的‘轟’的一聲巨響。
瞬間,一股沖天的火焰,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將整個河對岸都湮沒在了一片,巨大的火焰當中。
而在火焰升騰而起的瞬間,那些爭搶著,第一批沖上岸的高句麗人,瞬間便湮沒在了火焰當中,在火焰的熏烤下,不斷的掙扎著,發出慘烈的嘶吼。
而那些位于河流中,爭搶著一窩蜂似的高句麗人,在火焰沖天而起時,猛地勒住馬韁繩,試圖遠離火焰。
然而,這一來卻幾乎是,將自己往送死的路上,加快了步驟,跟在后面的人,都是絡繹不絕的,這一停下,立刻就在河流中,引發了巨大的混亂。
人仰馬翻,人喊馬嘶,奔騰的河流,在這一刻,越發的卷起巨大的浪濤,幾乎是,外在落水的瞬間,便被一下子卷入河底。
然后,便是慘死在同伴的馬蹄之下!
“高句麗人記住了!”河對岸的小山丘上,此時的程處默等人,遠遠望著眼前的這一幕,過了片刻之后,程處默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俺乃大唐程處默,今日特來收斂前輩們的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