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關中的氣候,便一天天的降了下來,尤其到了這幾日,似乎是一夜之間,空氣突然間就變得陰冷起來。
先前還是暖陽,一夜之間,便是陰沉沉的,伴隨著一陣陣的冷風,似乎,老天在醞釀著一場大雪似的,隨時隨地都能落下來。
算算時日,趙諶離開長安的時間,也已經有兩月多了,昨日宮里來人說,船隊已經到了洛陽,約莫今日就能趕到長安。
當初,趙諶離開長安時,便曾經答應過襄城她們,十月的時候,就能回到長安,而今卻正好是十月,便算是趙諶信守諾言了。
侯爺要回來了,對于侯府里的人而言,沒有什么消息,是比這消息,更加讓他們激動的了。
從昨日,宮里有消息傳來,說是侯爺大概今日就能回來后,整個侯府的氣氛,便明顯的跟之前,變得不一樣了。
所有人都變得神采奕奕的,向來面善的張祿,突然之間,變得像個刻薄管家似的,一大早起來,便吆喝著下人們,開始將侯府里里外外都重新打掃起來。
從趙諶的書房、臥室,乃至內宅的院子,外宅的院子,便是趙諶最愛待的后院那里,張祿也帶著人,將那里的樹葉,仔細的打掃了。
而自從木丘離開,便替代了木丘工作的石頭,則是老早就來到馬棚,將里面的馬牽出來,仔細的梳洗了,就等著家里的三個少夫人們,吩咐他套車去接侯爺。
侯府的下人們如此,而作為侯府的三個女主人,不管是秦玉顏,還是襄城跟姬凝兒,那心情自然是不用說的。
從昨天,聽到宮里的消息,說是夫君今日回來開始,這三個女人,幾乎就是一夜未眠,眼巴巴的就等著天亮呢!
昨日宮里的消息說,趙諶今日即便能到長安,那也是應該到了下午,可這個消息,卻被家里的三個女人,都給自動忽略了。
夫君要回來了,對于她們而言,就只是這六個字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的,那都不太重要了,她們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盡快見到自己的夫君而已。
所以,從一大早起來,當張祿帶著人,打掃整個侯府時,位于侯府的內宅里,家里的三個女人,也在抓緊時間,準備著出門的事宜。
今日的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空氣中的陰冷,卻是少了許多,算不上多冷,但也算不上暖和。
“看來是下雪了!”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只不過,卻因為天空陰沉沉的緣故,根本看不出天色來,走出內宅時,秦玉顏懷里抱著小趙曦,望著陰沉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下就下唄!”聽到秦玉顏的這句話,一旁邊走還邊整理自己衣裙的襄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說道:“反正夫君今日也回來了,剛好可以貓冬了!”
“也是!”聽到襄城這話,秦玉顏頓時露出笑臉,沖著懷里的小趙曦,笑了笑說道:“這老天,就像是專門在等你爹爹似的!”
侯府的門口,石頭早就已經套好了馬車,一等秦玉顏跟襄城出來,立刻便飛快的掀起車簾,等著兩位少夫人上車。
趙諶要回來了,她們自然要去碼頭接,只是可惜,姬凝兒剛剛生產完,這時候卻是不能出門,只能待在府上,等著趙諶回來。
大概是天冷的緣故,今日的長安大街上,顯得有點冷冷清清的,石頭架著馬車,從興化坊出來,便沿著朱雀大街,一路直奔城外的碼頭而去。
如今已經是十月的天氣,往日顯得熱鬧繁華的碼頭,此時,已經冷清了下來,碼頭上停靠著很多的船只,都是往日來往于洛陽的貨船。
這些年,隨著洛陽跟長安的商路繁榮,與之相應的,碼頭的營生,也變得繁榮起來。
此時,一眼望去時,就見的碼頭上停靠著許多的貨船,而在碼頭的周圍,則是數不清的簡陋房屋,都是常年在碼頭營生的人家。
不過,今日的碼頭,顯然跟往日有些不同,等到石頭駕著馬車,到達碼頭上時,遠遠的,就見的碼頭上,三三兩兩的人,正站在自家簡陋的房屋前,對著不遠處的一行人,不停的竊竊私語著。
而隨著這些人的目光,望向那邊時,就見的一行大約五六十人,正站在碼頭上,目光望著洛陽方向的渭水。
為首的一人,看著年齡不大,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身著一身明黃色袍服,頭戴一頂紫金的沖天冠,兩邊垂著兩條紫帶。
此時,這身著明黃色袍服的年輕人,站在眾人之前,凝目望著渭水時,那兩條紫色得帶子,便隨風飛揚,襯托的這年輕人,多了一份飄逸出塵之感。
“想不到太子已經到了!”隔著遠遠的地方,坐在馬車里的襄城,便望著碼頭上的那個年輕人,頭也不回的對身旁的秦玉顏說道。
而正如襄城所言,此時,碼頭上那凝目望著渭水的年輕人,自然便是李承乾無疑了,在他身后的眾人,自然便是他的太子六率了。
或許是,聽到了身后馬車的聲音,正在凝目望著渭水的李承乾,這時候,禁不住回過頭來,向著侯府馬車來的方向,望了過來。
“太子沒去秦嶺那邊嗎?”從那車上下來,襄城緊了緊身上的衣袍,沖著面前,長相俊逸,顯得風度翩翩的李承乾,輕輕笑了笑,問道。
京觀三十萬亡魂,今日就從洛陽運回,這些亡魂,自然不能直接運回長安,所以,從得知趙諶等人,順利完成任務后,李二便下令,在秦嶺那邊,專門給這三十萬亡魂,尋了一個地方。
而今日,隨著趙諶等人,運回三十萬亡魂,便會在渭水中途停下,將那三十萬亡魂,直接接回秦嶺那個地方。
“那邊自會有幾位老將盯著,孤在這里等著諶哥兒就好!”看到襄城三人到來,李承乾原本凝重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一絲笑容,說著話時,李承乾自然而然的走到小趙曦面前,伸出手在小家伙的臉上,疼愛的擰了擰,笑問道:“告訴舅舅,趙曦有沒有想你爹爹?”
“…沒有!”被人擰了一下臉蛋,小家伙顯得極不樂意,又聽到這個名叫舅舅的‘惡人’在問他話,于是,小家伙很‘生氣’的回了一句。
“好樣的,就該如此!”聽到小趙曦如此‘英雄氣概’的話,李承乾當即便仰頭大笑著,沖著小家伙豎了豎大拇指,說道。
“這天怕是要下雪了啊!”襄城沒空搭理舅甥之間的玩笑,從馬車上下來,襄城的目光,便望著渭水,過了會兒,又望著頭頂陰沉沉的天空,對著李承乾跟秦玉顏說道。
“下吧!”聽著襄城這話,剛剛還在跟小趙曦玩鬧的李承乾,頓時收起玩心,雙手負在身后,凝目望著渭水,對著身旁的襄城嘆道:“正好為那三十萬亡魂戴孝了!”
仿佛是冥冥中聽到了一樣,就在襄城李承乾的這話,剛剛落下沒多久時,陰沉沉的天空中,果然沸沸揚揚的飄起了一陣陣的雪花。
雪勢來的兇猛,似乎是蓄意已久的,才一下起來,便是漫天飛舞,將整個天空,都掩蓋在一片飛揚的雪幕中,視線都被遮蓋起來。
而就在大雪飛舞時,此時,就在渭水河上,從洛陽出發的趙諶一行人,這時候,沿著渭水一路向著長安而來。
長長的船隊,在渭水上連成了一條長線,位于最前面一艘樓船上,此時,一身棉袍的趙諶,正負手站在船舷上,凝目望著長安的方向。
昨日,從長安來的電報上,李二已經說的很清楚,這三十萬亡魂,不準備直接運抵長安,而是準備在渭水一側的秦嶺下葬,對此,趙諶自然也能理解。
此時,大雪沸沸揚揚的落下,鵝毛般的雪花,沸沸揚揚的從天而降,將天地間,都掩蓋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無風,耳邊仿佛就只有雪落的簌簌聲。
只不過,這種安靜的時刻,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在船隊快要抵達便橋時,忽然間,從沸沸揚揚的雪幕中,猛然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鼓聲。
‘咚!’
‘咚咚’
‘咚咚咚’
起先不過是一聲鼓聲,仿佛是,冬雪中在打雷一般,等到這一聲鼓響后,緊跟著,便是接二連三的鼓點聲,絡繹不絕的從前面傳來。
聽到這鼓聲響起,原本凝目望著長安的趙諶,禁不住偏過頭來,將目光望向了鼓聲傳來的地方
而隨著趙諶的目光,望向鼓聲傳來的方向時,就見的,不遠處的渭水岸邊,此時,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足足站著幾千個人。
一個個身形筆直,也不知站了多久,此時,目光望向那邊時,就見的,那幾千人渾身上下,都被大雪覆蓋。
唯有最前面,那幾個正在用力揮舞著鼓槌,敲著鼓的人,才能夠看清楚,那幾人,身上穿著黑鐵的甲胄,須發皆白,正是趙諶所熟悉的幾位老將。
“魂兮”
“歸兮”
隆隆的鼓聲,在渭水岸邊回蕩著,而就在這鼓聲中,幾乎是毫無征兆的,趙諶突然間聽到了程咬金那粗狂的聲音。
隨著程咬金這一聲魂兮傳出,原本那靜靜肅立的幾千人,同一時間,便跟著程咬金的聲音,齊聲叫道。
剛剛還無聲的白色世界,就在這一刻,鼓聲陣陣,中間還伴隨著幾千名士卒,一起吶喊的‘魂兮’‘歸兮’的聲音,聲音直沖云霄!
聽著這聲音,望著那飛舞的大雪中,幾名老將親自揮舞著鼓槌的身影,站在船頭上的趙諶,這一刻,忽然間鼻竇一酸,眼前視線,都有點模糊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