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那是右賢王看中的大屠耆,你想用他來換兩個女人?簡直是說夢話。
莫與也覺得不太靠譜,可是他架不住車夷的苦苦哀求。車夷甚至威脅莫與說,如果你不能救回母親,我就出家修行,不僅不做車師王,而且不娶妻,不生子。
莫與也急了。他就這么一個兒子,真要出家修行,豈不是絕后了。況且他也知道車夷崇信佛法,又是個孝子,他說要出家修行,那絕不是說了玩玩的,他有可能真的這么干。
莫與沒辦法,再三向先撣零請求。先撣零只是不允。莫與也急了,對先撣零說道,不用你答應,我自已去求右賢王。你給我兩天時間,兩天內,如果你發起攻擊,害死了我的閼氏和王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先撣零想了想,答應了。他雖然不怕莫與的威脅,可是他不愿意得罪莫與,和車師國交惡。再說了,他已經見識過梁嘯等人的厲害,一想到要再攻六道山口,他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有這個機會,他求之不得。
他的任務是追擊梁嘯,搶師國被劫的財物,現在既然梁嘯就在眼前,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于車師國的財物,那也是車師王要求放棄的,與他無關。
莫與命令莫安留下,監視先撣零,自己帶著車夷,火速趕往右賢王的大營。
見匈奴人沒有再發動進攻,傭兵們大惑不解,梁嘯卻笑了。他僅僅要了十匹馬就放走車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得知車夷是車師王莫與的唯一子嗣,而車夷又信奉佛法,崇尚孝道,他就開始考慮用他來拖延時間。
他要的不是殺多少人,而是擋住匈奴人的腳步,不讓他們追擊。
十匹馬換車夷,是向莫與展示他說話算數。
放走車夷。是因為他是莫與的唯一子嗣,有說動莫與的能力。
而要求莫與用東方朔來換他的閼氏和王妹,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的一個計劃而已。在這種誘惑面前,莫與就算沒什么把握也要試一試。一來一去。至少能再拖一天。
他唯一不肯確定的是匈奴人的態度,所以他才要先進行一次激烈的戰斗,讓匈奴人見識到他的厲害,對強攻產生畏難心理。現在看來,這一點也是如愿以償。
其實。這一戰之所以能造成這么的戰果,與匈奴人沒有防備分不開。現在匈奴人有了準備,接下來的戰斗不會如此一面倒,而且隨著傭兵們體力下降,傷亡會越來越多,地利優勢會被逐漸抵銷。如果匈奴人狠下一條心,不怕犧牲,未必不能強攻突破。
現在嘛,就很難說了。在狹窄的山谷里凍上兩天,匈奴人還能不能一鼓作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梁嘯抓緊時間,讓傭兵們輪流休息。為了保證體力和熱量,他宰了幾匹馬,馬肉一直在篝火上煮著,不管是誰,隨時都可以撈一塊熱乎乎的馬肉啃,隨時都可以勺一碗香氣四溢的肉湯喝,不僅可以驅寒,而且可以鼓舞士氣。
“大人,你真是神了。”野牛一手端著肉湯。一手拿著一塊馬肉,一邊嚼著滿嘴流油,一邊說道:“我到現在還沒搞明白,匈奴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病。為什么不進攻。大人,你給我說說這里面的竅門唄。”
梁嘯笑了,在戰袍上擦了擦油膩膩的手,看了一眼四周的傭兵。“誰能說說?說出一個道道來,算斬首一級,記一功。”
傭兵們互相看看。興奮起來,你推我搡,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梁嘯嘴角帶笑,靜靜地聽著。他不指望這些粗人能夠說出什么道理來,像靈狐那樣的傭兵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頭腦簡單,只知道砍砍殺殺。要分析出這里面的微妙之處,他們的智商余額不足。
果然,傭兵們說得熱鬧,卻沒幾個人能說到點子上。不用梁嘯反駁,其他傭兵就噴了他們一臉口水。
就在這時,莫婭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怯生生的看著梁嘯。“我能說么?”
“你?”梁嘯瞅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你也想掙人頭錢?”
“我不要錢。”莫婭搖搖頭,指了指火上咕嘟咕嘟作響的馬肉湯。“給我兩口肉湯就行,我的孩子餓了,一直在踢我。”
梁嘯瞥了一眼她的肚子,咂了咂嘴,心頭一軟。“好吧,你肚子里的孩子畢竟有一半我漢家血脈,不能餓著了。你說,說對一點,我就給你兩碗肉湯,另外奉送一塊馬肉。”
“多謝大人。”莫婭捧著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大人不想和匈奴人戰斗。”她看看四周,又解釋道:“大人英勇,并不是懼怕匈奴人,而是怕傷亡太大。他們都是跟著大人轉戰萬里的勇士,每個人都是大人最寶貴的財富。不管是哪一個傷了,大人都舍不得。”
梁嘯眉毛一挑,沉默了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有理。來,先喝碗湯,吃塊肉。”
傭兵們聽了,互相看了看,擠眉弄眼的笑了起來。
雖然跟著梁嘯這么久,但是他們還是把自己定位于傭兵,與李舒昀、李當戶等人固然不能比,和那些漢家郎官也不能比。這一路走來,錢賺了不少,可是傷亡也不小,不少人已經心生怯意,想做完這筆買賣就走。此刻聽到莫婭這句話,他們才意識到梁嘯對他們也非常看重,心里油然多了幾分暖意。
“再者,這里雖然有地利,卻不適合大軍作戰。大人在此設伏,只是想攔住追兵,好讓其他人安全到達蒲類海。蒲類海,才是大人真正與匈奴人戰斗的地方。”
梁嘯大感意外,仔細看了莫婭兩眼。“莫婭,你怎么會這么聰明?”
“這么說,我又說對了?”
“嗯,你又說對了。”梁嘯哈哈一笑,示意希婭再給莫婭裝一碗肉湯,切一塊肉。莫婭央求道:“希婭妹妹,能不能麻煩你,把這肉湯送給閼氏。”
希婭看了梁嘯一眼,梁嘯點點頭。希婭端著肉湯,走向帳篷。梁嘯擺弄著短刀,看看希婭。“現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我丈夫教我的。”莫婭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驕傲。“他讀過很多書。”
“吳龜年?”梁嘯若有所思。“他這么有才,車師王怎么沒用他?”
“我丈夫不想為匈奴人效力,他只想躲在務涂谷,為都尉記些帳目,過些清閑日子。大人,你們漢家兒郎是不是都這么聰明,個個識文斷字,能寫會算?”
梁嘯笑了。大漢又沒有九年義務教育,識字率哪有這么高,文盲也是遍地都是。荼牛兒、龐碩就都是文盲,基本上除了自己名字,一個大字也不識。不過,比起整個部落找不出識字人的車師國,大漢的教育水平的確算是高的。
其實,別說車師,就連匈奴人、月氏人都沒有文字。他們使用的文字不是來自東方的漢字,就是來自中亞的希臘文,隨著佛學的傳播,梵文也開始傳入。但是對普通人來說,讀書識字,還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夢。
莫婭對吳龜年的崇拜,有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對知識的崇拜。不過,從莫婭剛才這幾句分析來看,這個吳龜年不僅僅是識文斷字,而且通曉謀略,他應該不僅是讀過書這么簡單。
梁嘯越發好奇。
“他的家鄉在哪里?”
“大漢啊。”莫婭不假思索的說道。
“大漢很大。”梁嘯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漢從東到西有五六千里,從南到北也有五六千,像車師國這么大的縣有上千個,你丈夫的家究竟在哪里?”
“這么大?”莫婭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不僅是她,旁邊的傭兵們都驚呆了。他們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是聽說有這么大的國家,他們還是不敢相信。在他們看來,大宛就不小了,帕提亞更是龐大的帝國,可是和大漢一比,帕提亞似乎就提不上嘴了,也許只有偉說中的亞歷山大的帝國能和大漢相比。
莫婭猶豫了好一會兒,怯怯地問道:“既然……大漢這么大,為何還……還要來攻打車師?”
“我們來西域,不是為了西域的財富,也不為西域的土地,只為匈奴。”梁嘯自豪地昂起了頭。“如果車師不是依附匈奴,我才懶得去交河城呢。與我大漢的都城長安比起來,交河城不過是個土坷垃。你們那些所謂的財富,也不過和一個富家翁差不多。在我大漢,比比皆是。”
梁嘯大肆夸耀了一番,莫婭等人聽得如癡如醉,如在夢中。傭兵們后悔莫及,他們護送商隊,已經到了漢境,卻未能到長安走一趟,現在看起來,真是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這么說,大人來到天山,真的只為匈奴?”
“當然。”梁嘯肯定地點點頭。“匈奴人習慣了搶,總想用武力不勞而獲。天山南北諸國被他們當成了錢袋子、糧倉和馬廄,我們來西域,就是不讓他們利用你們的財富與我們交戰。趕走匈奴人,不僅對我們漢人有利,對你們西域各國更有利。”
莫婭若有所思,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