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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安雖然與天子在理念上有分歧,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們之間并沒有撕破臉。天子敬劉安為王叔,欣賞他的才學,劉安也表現得像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者,新書一出來,就忙不迭的給天子送來,就算是提意見也有禮有節,從不紅臉。
今天劉安主動幫忙,天子更加高興,兩人說得親熱,旁邊的人看得舒心。
劉安提到了劉陵改進琉璃的辛苦,當初還抱怨劉陵受人蠱惑,將大批的錢財浪費在琉璃這件事上,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太書生氣了。編了幾十萬字的書,花掉的錢不知是研制千里眼的多少倍,作用卻不如千里眼實在。他決定轉變觀念,加入對道術研究的投入,爭取多研制一些像千里眼這樣實用的東西,助陛下一臂之力。
天子非常滿意。考工室一個多月的研制,不知道浪費了多少錢,他正后悔呢。劉安愿意投入,等于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何樂而不為。聽得劉安抱怨,他還著意安慰了幾句。
劉安又說道,他現在有一個愿意,想結合淮南王府與宮里的藏書,互相比對,對世傳的古書做一番甄別校讎。自從朝廷除挾書律之后,越來越多的古書出現,學者真偽難辨,各執已見,甚至有刻意偽造,托古人之名妖言惑眾。他愿以余生校書,為世人留下一些可信的典籍,不至于為人所誤。
天子沉吟了許久,沒有立刻答應。他知道,劉安這是有所指,所謂刻意偽造,托古人之名妖言惑眾,恐怕就是指董仲舒。不過。他也無法拒絕。一來劉安的理由很正當,二來劉安剛剛給他獻了千里眼,他也不能不給劉安面子。
再說了。以劉安學術修養之深厚,以淮南王府藏書之豐富。就算天子不答應,他自己也能做。
天子含含糊糊的說再研究,便轉換了話題,與劉安說起了黃白之術。劉安曾經獻書天子,專門講黃白之術。兩人在這方面有共同語言。
談了半天,送走了劉安,天子看著滿滿一箱子的千里眼,喜上眉梢。
“你們說。我應該答應淮南王校書的請求嗎?”
嚴助、吾丘壽王各抒已見,有的贊成,有的反對,爭論不下。梁嘯一直沒吭聲,拿起千里眼,一一試驗。這些千里眼應該是改進后的產品,比他手中的千里眼成像效果要好得多。雖然圖像還是有一些變形,但基本能看清輪廓了。
“梁嘯,你覺得呢?”
梁嘯放下千里眼,拱手施禮。“陛下。臣覺得事是好事,不過,眼下不宜施行。”
天子很意外。在他看來。梁嘯和淮南翁主走得那么近,他應該支持淮南王才對。“為何?”
“校書的確有助于辨別真偽,以正視聽。不過,古人怎么說,終究只是一個參考,真正的學問還是要從實際出發。譬如臣……”
“哈哈……”天子忍不住笑了,轉身嚴助等人說道:“又要拿他的射藝做比喻。”
嚴助也笑道:“陛下,梁君侯是武人,射藝是他建功立業的本事。自然要常提的。”
眾人大笑。梁嘯也不在乎,接著說道:“臣以為。習射的關鍵在持之以恒。若是觀而不習,徒好文字。就算背得所有古人的射藝,又能如何?”
天子微微頜首。他明白了梁嘯的意思。道固然重要,但是術更不可少。要解決實際的問題,還得把精力放在實處。校書是一項大事,也要耗費很多資源,在對匈戰事即將拉開大幕的時候,的確不宜在這些事上耗費太多精力。
淮南王愿意做,那就讓他做,朝廷可以讓他來查書,卻不能大張旗鼓的主持。
“你最近學問進展如何?”
“臣日夜苦練射藝,哪有時間讀書。”梁嘯撓撓頭。“請陛下再給臣三五年時間,待擊潰匈奴主力,打通西域,封萬戶侯,再回來讀書。那時候臣尚未而立,還有大把的時間做學問。”
“你啊……”天子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好吧,再給你三五年時間,希望到了那時,你不要再找別的理由來推脫。不讀書,終究是一武夫,粗重少文,難當大任。”
梁嘯大喜,連忙答應。“唯!”
天子雖然沒有同意劉安校書的提議,劉安卻依然干勁十足。他向諸王發出倡議,要求諸王潛心學問,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為朝廷分憂。朝廷分封諸王的目的就是為朝廷分憂,藩衛皇室。在邊的可以提供戰士、武器,不在邊的也可以做一些事,再不濟,捐一些錢糧也是好的。
諸王反應不一。有自告奮勇,愿意親率勇士,從軍殺敵的,如江都王劉非;也有捐錢捐物的,如河間王劉德;但更多的卻是裝聾作啞,虛言應付。
不過,天子對劉安的態度非常滿意,好感度直線上升。他下詔賞賜增邑,又賜幾杖,格外恩寵。劉安風頭一時無倆,淮南邸高朋滿座,足以和廣川邸抗衡。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開始。
從一開始,董仲舒就處于下風。論身份,他沒有劉安尊貴。論實力,他只是一個書生,哪里能和實力雄厚的淮南王相比。論他最擅長的學問,他也沒什么優勢可言,最多是不相伯仲。
不過,讓董仲舒感到慶幸的是劉安雖然聲勢很大,卻在治國之道上一反常態,閉口不言。相反,他倒是大談特談一些具體而微的學問,比如算術,比如博物,甚至是測量一座樓的高度這樣的小問題。
董仲舒聽了,很是不以為然,可是架不住淮南王有錢任性,招待到位,美酒佳肴敞開供應,就連一些董仲舒的弟子都受不住誘惑,打著探聽消息的名義,到淮南邸赴了幾次會,打打牙祭。
一時間,董仲舒倍感冷落。
好在天子沒有放棄他,經常召他入宮議事,一談就是半天。還經常賞賜一些錢財,又接受他的推薦,召了幾個他的弟子入宮為郎。仕途有望,董仲舒總算沒有一敗涂地。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天子下詔,拜董仲舒為江都相,即刻上任。
梁嘯也因此擺脫了站崗的苦差事,回到宮里,參贊軍事。
梁嘯家在茂陵,往來不便。為了能讓梁嘯隨時進宮,天子賞了一座宅第,就在未央宮北門對面。梁嘯把全家人都搬了過來,原來的房子便給了荼恬夫婦。梁媌又忙了幾天,將房子收拾出來。房子大了,人手不足,梁媌又買了一些奴婢。
喬遷新居,免不了熱鬧一番,又收了一回禮。
借著這個機會,梁媌給梁嘯補行了冠禮,表示梁嘯正式成年,并由師傅桓遠取字曰伯鳴。
按梁嘯的本意,嘯這個名已經夠張揚了,再取“鳴”為字,不太好,不如取個低調點的字對沖一下,比如子默什么的。不過,他的意見被梁媌和桓遠否決了。他們說,大丈夫在世,就要聲名遠揚,默什么默,真要默,不如到山里做隱士去。不僅要鳴,而且要一鳴驚人,聲震天下,這才夠勁。
“伯”字既代表行輩居長,也通“霸”。梁嘯是獨子,排行沒什么意義。所以梁嘯覺得桓遠給他取這個字一方面是有野心的表現,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借機懷念霸王項羽。不管怎么說,他也算是項羽的再傳弟子。
一個是老娘,一個是師傅,梁嘯不敢反駁,只好認了。
回到宮里,梁嘯將取字的事告訴了天子,天子推敲了半天,也覺得伯鳴好。他說,你正當少年,又是武人,以默為字,多少有些書生氣,不如伯鳴來得響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嘛,正合當前形勢,是個好兆頭。
天子也覺得這樣好,梁嘯只好認命,從此姓梁名嘯,字伯鳴。
隨著時間的推移,春天過去,夏天到來,長安的溫度在不斷的升高,宮里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緊張。
漢軍的調動雖然已經盡可能的隱蔽,匈奴人還是聽到了風聲。軍臣單于也接到了漢朝拒絕和親的消息,勃然大怒,多次發兵擾邊。不過正值夏季,馬還沒有肥,匈奴人的戰斗力大打折扣,示威的成份多于實際威脅,先后被漢軍趕了出去。
借著這個機會,天子干脆撕開了偽裝,正式宣布對匈奴人進行還擊。
戰爭機器開動起來,在全國范圍內進行兵員征調、糧草轉運。在天子刻意的宣傳下,經過幾個月的發酵,梁嘯這個榜樣帶來的效應已經影響甚大,長安的游俠兒大受鼓舞,紛紛應募從軍。外地的游俠兒也紛紛趕往京城,特別是江淮一帶,江都王劉非一個人就送來了近萬劍客、壯士。
得知江都國有這么多游俠兒,天子又驚又喜。驚的是劉非實力如此之強,喜的是劉非雖然粗猛,一心只想征戰,卻沒什么心機,居然主動交出了這些力量。
與梁嘯等人反復商議后,天子批準了劉非從征的請求,命他趕到長安,隨御史大夫韓安國出征。接到詔書,劉非率領親衛騎百余,晝夜兼程,只用了七天時間就趕到了長安。
七月末,梁嘯接到命令,趕往隴西,作為李廣禆將,協助李廣進行戰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