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在白羊王身邊的是他最精銳的王庭精騎,不論是裝備是個人素質,皆非普通的匈奴騎士可比。聽到公孫戎奴張狂至極的吼叫,他們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舉起盾牌護住白羊王。
“篤篤篤!”爆豆般的聲音響起,強勁的弩箭射在盾牌上,只有少數幾枝穿過了間隙,射中了盾牌后的騎士,激起一聲聲悶哼。有騎士落馬,隨即消失在滾滾鐵流之中。
白羊王雖然沒有受傷,卻著實吃了一驚。雙方相距百步以上,漢軍射出的箭依然如此強勁,這不是普通的弓,而是漢人最強大的武器——弩!
漢匈交戰多年,匈奴人一直牢牢的占據著優勢,但是漢人的弩卻是讓他們最頭疼的武器,這種射程遠、精度高的武器無疑是匈奴人的克星。特別是對于位高權重的將領來說,被弩手瞄上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過,因為射速和重量的原因,漢軍騎士很少配備弩,寧愿和匈奴人一樣用射速更快的弓。像這樣批量裝備弩的情況,在白羊王的記憶中絕對是第一次。
白羊王覺得后脊梁升起一道涼氣,直沖后腦。他不敢怠慢,下意識的摘下了幾乎很少動用的騎盾,護住自己的面門,同時厲聲大喝:“小心漢狗的弩箭!”
一聽到“弩箭”二字,幾乎所有的匈奴騎士都吃了一驚,齊唰唰地舉起了盾牌。
遠遠地看著如同魚鱗一般的盾牌,公孫戎奴遺憾的咂了咂嘴。就算沒有梁嘯之前的警告,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白羊王的親衛營不好惹,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條。趁著匈奴人防備弩箭的機會,他再次加速,和白羊王相距數十步,擦肩而過。
白羊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梁嘯殺到,雙方各自射出一陣箭雨。片刻間,各有數十人中箭。
在梁嘯等人精湛的箭術面前,即使是白羊王最精銳的親衛營也沒占到任何便宜。白羊王被梁嘯盯上,一箭洞穿了盾牌。射穿了手臂,痛得慘叫出聲。梁嘯也中了兩箭,一箭射中腰肋,一箭射中肩窩,鮮血汩汩而出。雖然有鐵甲護體。梁嘯依然覺得痛不可當。
雙方錯馬而過。
雖然沒能臨陣斬殺白羊王,但是漢軍勢如破竹地殺到白羊王面前,給匈奴人的心理極大的沖擊,士氣大受影響。梁嘯等人借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殺出了匈奴人的陣勢。
眼前一空,梁嘯松了一口氣,眼前一黑,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荼牛兒連忙扶住他,大聲叫道:“阿嘯。阿嘯!”
“我沒事。”梁嘯強自鎮靜,檢查了一下傷勢,確認性命無礙。“快,脫離戰場,重整隊形。”
“喏。”掌旗兵搖動大旗,鼓手敲響戰鼓,將梁嘯的命令傳了出去。
與匈奴人脫離接觸的漢軍將士再次聚攏到梁嘯身邊,接連兩次沖陣,絕大多數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粗粗看去。至少有四五百人戰死,戰馬也少了將近一半,不過士氣依然旺盛,將士們大聲說笑。故意表現得滿不在乎,似乎隨時可以再次投入戰斗。
可是梁嘯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們已經連續兩次與匈奴人正面對沖。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如果再來一次,傷亡會急劇增加,甚至可能全軍覆沒。這些都是精挑細選出的精銳,如果全部折在這里,漢軍會大傷元氣。
他下令脫離戰場,保持警戒,加緊時間進食飲水,恢復體力。同時查看傷勢,進行緊急處理。
梁嘯暫時脫離了戰場,戰場卻沒有因此沉寂,戰斗反而更加激烈。
白羊王和李息迎面相撞,殺在一起。
李息雖然是長途奔襲而來,體力有所不足,可是初臨戰陣便咬住了白羊王本人讓他狂喜不已,封侯的希望就在眼前,他豈能不玩命?他下令擊鼓,身先士卒,猛沖猛打,勢如下山猛虎。
白羊王剛剛被梁嘯透陣,還被梁嘯射傷了手臂,血流如注,連盾牌都舉不起來,就遇到了小宇宙爆發的李息,頓時叫苦不迭,非常被動,連七成的實力都沒發揮出來,反被李息搶占了上風。
雙方攪在一起,往來沖殺。
就在白羊王勉強擋住了李息的沖殺,正準備發揮人數的優勢進行反擊時,李廣率領中軍的四千精騎趕到戰場。略微觀察了一下戰場形勢,李廣立刻投入了戰斗,率部猛沖白羊王的左翼。
白羊王的左翼只有三千騎,實力一般,與李廣一交手就吃了虧,節節敗退,傷亡慘重。
李廣一鼓作氣,殺入白羊王的中軍,再次沖向白羊王的右翼,為李息解除后顧之憂。
看到李廣的戰旗,白羊王更加氣餒。漢軍駐邊的諸將中,李廣威名最著,他出現在這里,漢軍絕不可能只有幾千騎。從他已經看到的兵力來看,漢軍至少有一萬騎。兵力上,他已經沒什么明顯的優勢,再打下去,絕對是兩敗俱傷,弄不好還會是一場慘敗。
為了救樓煩王付出這么慘重的代價,絕不是一個明智的主意。
白羊王心生怯意,不愿再戰,吹響號角,準備撤出戰場。
匈奴人開始調整陣形,準備撤退。李廣、李息卻不肯罷休,他們千里奔襲而來,又在屠申澤躲了那么久,為的就是重創白羊王。現在好容易抓住了白羊王的主力,豈能讓他全身而退。
戰鼓聲再起,響徹戰場上空,李廣下令所有的將士全力進攻。
在戰鼓聲的鼓舞下,漢軍將士的士氣再一次高漲,不知疲倦地反復沖殺,死死的纏住匈奴人不放。
白羊王欲退不能,叫苦不迭。
與此同時,程不識也主動發起了攻擊。
白羊王留下了一萬騎監視程不識,其實不過是個虛數,實際人馬不足七千,而且是之前一直在攻擊程不識大陣的部隊,不論是體還是士氣都有所不足。匈奴人習慣了漢軍據陣而守,白羊王才這么放心,讓這些體力不足的疲軍監視程不識。
可惜,他徹底打錯了算盤。程不識善守,不等于他不會進攻。為了盡可能的牽制匈奴人,為李廣分擔一些壓力,程不識甚至來不及等到河對岸的一萬步卒到位就悍然發起了進攻。
留守的匈奴人大感意外。他們不敢與程不識正面硬捍,只能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不停的騷擾漢軍,延緩他們前進的步伐。
程不識不為所動,率領大軍徑直趕往主戰場。見此情景,匈奴人不敢大意。如果讓漢軍的步騎匯合,威力大增,白羊王肯定會殺了他。萬般無奈之下,他不顧雙方在陣戰上的優劣,強行攻擊。
匈奴人的攻擊正中程不識下懷。他下令漢軍先用密集的弓弩覆蓋射擊,再用刀盾手、長矛手強行突破,推鋒而進。速度雖然慢,卻勢不可擋。
一批批的匈奴人倒下了漢軍的箭陣之下,一批批的匈奴人被殺死在漢軍陣前。漢軍吼聲如雷,氣勢如虹,踩著匈奴人的尸體,踏著匈奴人的鮮血,攻擊前進。
由日中戰至日暮,程不識率軍突破匈奴人三道防線,殺死了四五千人,向前突進了十余里,依然沒有看到主戰場。他接連派出幾撥斥候,卻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斥候說,雙方數萬騎兵攪殺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
程不識心急如焚,來回轉了幾個圈,用力一揮大手。
“略作休息,準備夜戰。”
長史陳安平正準備說些什么,腳下的大地忽然顫抖起來。陳安平臉色一變,順手搶過一支空箭囊,囊口朝下,耳朵貼在箭囊底部,凝神細聽。
“怎么了?”程不識下意識的捏緊了手,心跳如鼓。
“有大量騎兵正在趕來。”陳安平神情慌亂,臉色發白,嘴唇發干。“很多騎兵。”
程不識的嘴角抽了抽,心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悲哀。大量的騎兵趕來,那自然是匈奴勝了,李廣只有一萬五千騎,又是千里奔襲,白羊王卻有兩萬騎,又是以逸待勞,勝負沒有任何懸念。
“李廣啊……”程不識再次仰天長嘆。雖然他和李廣性格不同,可是同類相憐,眼睜睜的看著李廣慘敗,他卻無法施以援手,實在令人絕望。他后悔莫及。
“如果……衛青等人在此,也許還有一線機會。”
“將軍,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不讓衛青等人去支援韓公,韓公豈能與樓煩王僵持至此?”
“唉,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程不識搖搖頭。“還是我們的騎兵太少了。”
陳安平也嘆了一口氣,剛要提醒程不識,讓他下令準備撤退,遠處響起了激昂的戰鼓聲。
陳安平一愣,和程不識交換了一個眼神,都不由得眼神一亮。戰鼓聲?來的不是匈奴人,是漢軍?
這時,一匹快馬從遠處狂奔而至,騎士在陣前翻身下馬,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
“將軍,大捷,大捷啊,李廣將軍擊潰了白羊王,正在趕來。”
“什么?”程不識大叫一聲,一把揪住了斥候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你說什么?”
斥候早有心理準備,大笑道:“將軍,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李廣將軍擊潰了白羊王的主力,我們贏了。”
“哈!哈哈哈!”程不識睜大了眼睛,回頭看了一眼陳安平。陳安平也雙目圓睜,面露狂喜。兩人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程不識松開斥候,拔出腰間的長劍,厲聲長嘯。
“擊鼓,全軍出擊,纏住匈奴人,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