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梁嘯輕挽韁繩,明珠放慢腳步,漸漸的停了下來。
騎士們不用梁嘯吩咐,默契的勒住了戰馬。戰馬呼哧呼哧的粗著氣,嘴角全是白沫。騎士也是大口大口的著,疲憊不堪,神情卻頗為興奮。
他們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向身后的匈奴人大營,然后放聲大笑。
輜重大營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已經燒一片火海。匈奴人亂作一團,有的徒勞的拍打著火苗,有的四處尋找滅火的水,更多的卻是騎上馬,四散而逃。但凡有點理智的人都清楚,除非天公垂憐,下一場大雨,否則這火是肯定救不下來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草原上的風又干又冷,牧草為了長久保存,也都盡可能的曬干,一旦著火,很快就會燒得精光。
再說了,身處后方,誰會想到有敵人襲營啊。但凡有點準備,也不能讓梁嘯如此輕松的得手。
此刻,他們只顧逃離火海,甚至沒人想起應該追殺梁嘯。
梁嘯很滿意,斬首雖然不多,這兩把火卻放得徹底,匈奴人估計要頭疼一陣子了。
“兄弟們,走!”梁嘯一揚手,輕踢馬腹,向西南方向輕馳而去。
騎士們大聲呼喝著,緊緊跟上。他們雖然疲憊不堪,卻精神亢奮,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唱起了戰歌,其他人立刻應和,一路高歌,曾不遲疑。
梁嘯走得非常及時,不到半個時辰后,右賢王就率領三千親衛騎趕到了大營。看著燒成一片廢墟的大營,看著那些燒成焦炭的牛羊,右賢王暴跳如雷,讓人把調雖找了過來,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鞭子。
調雖咬著牙。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右賢王怎么懲罰他都不過份。他只告訴右賢王一個消息:梁嘯是從西北方向殺來的,在此之前,已經燒了另一個大營。
右賢王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總共四個大營,一夜之間被梁嘯燒了兩個?這小子真夠狠的啊。
右賢王恨得咬牙切齒,下令斥候全面出動,務必要找出梁嘯。讓這樣一個人留在身后,他別想睡覺了。
斥候很快發現了梁嘯的蹤跡。右賢王二話不說,親自帶人馬追了上去。此時此刻,這件事交給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放心,只有自己親自辦才有成功的可能。右賢王久經沙場,不用查看火場,只要聽調雖說完經過,他就知道梁嘯已經是強弩之末,正是追殺他的好機會。等他緩過勁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我……日!”梁嘯放下千里眼。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這誰啊,還有完沒完?”
謝廣隆嘿嘿笑道:“大人,還能是誰,肯定是匈奴人唄。你燒了他們的輜重,他能不找你拼命?”
“找我拼命又能有什么用?”梁嘯也咧著嘴笑了。“他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法把輜重還給他啊。”
“至少能向單于交待吧。此戰過后,大人的名頭怕是不弱于李將軍。能擒獲將軍,也許能將功責罪。”謝廣隆哈哈大笑。“大人,匈奴人對勇士可是看重得很,如果抓住大人。單于說不定會把公主嫁給你。”
“我會稀罕匈奴人的公主?”梁嘯撇了撇嘴,不屑一顧。
“那是,君侯在長安有淮南翁主,家里有胡姬。西域還有一個真正的公主,哪會把匈奴公主放在眼里。”帕里斯趕了過來,笑嘻嘻的說道:“君侯,這次立了功,能賞我一個院子不?”
“你還要院子?花兒姊的胸懷不夠寬廣,不夠你依靠?”
帕里斯剛要說話。荼牛兒刀一般的眼神飄了過來,他縮了縮肚子,一踢戰馬,飛奔而去。
眾人哈哈大笑。雖然被匈奴人追得很狼狽,可是他們的心情卻非常輕松。在他們看來,別說匈奴人只有三四千騎,就算有三萬騎,也別想抓住梁嘯。
梁嘯是誰?這可是最擅長奔襲的不敗戰將。匈奴人追上來了又能如何,誰死在誰的手里,還真說不定呢。
“老謝,你帶大家先走,到前面那座山等我。”梁嘯叫道:“我看看究竟是誰這么舍不得我,送了這么遠了,還不放手。”
謝廣隆應了一聲,招了招手,帶著騎士們向前去了。梁嘯讓亞歷山大等人策馬上山,做好接應的準備,自己帶著荼牛兒和龐碩二人立馬山谷中央,等著匈奴人追來。
接連被追了兩天,連個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人馬皆疲,再不想辦法解決這些追兵,梁嘯擔心會崩潰。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千里眼里出現了右賢王的戰旗。梁嘯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我以是為誰呢,原來是老相好啊。”梁嘯樂了。“看來上次受虐沒虐夠,又趕到這兒來受虐了。”
龐碩好奇的問道:“君侯,究竟是誰啊?”
“右賢王。”
龐碩愣了一下,也有些釋然,不免有些擔心。
這些匈奴人在后面追了兩天了,一直咬得很緊。從他們的行軍速度和隊形可以看出,這些人都是不多見的精銳騎士。正因為如此,梁嘯才不愿意決戰,一心一意的逃跑。兩次沖營,雖然兵力損失有限,可是戰馬損失太多,而且體力不足,如果硬碰硬,他們肯定要吃虧。
他們一直想不明白這些騎士是從哪兒來的,現在他們明白了,原來是右賢王和他的親衛騎。右賢王是右部匈奴的第一人,身份僅次于單于和左賢王,比他們當初殺死的渾邪王還要強上不少。他的親衛騎自然不是普通人。
梁嘯能擋住右賢王和他的親衛騎嗎?萬一右賢王不吃他這一套,直接發起攻擊,那可就麻煩了。
“大虎,怕了?”梁嘯瞥見了龐碩的臉色,笑著問了一句。
龐碩吸了一口氣。“有點。右賢王之前就吃過君侯的虧,這次又被君侯燒了輜重,我怕他會急眼犯渾。”
梁嘯“撲哧”一聲樂了。右賢王如果不急眼,能攆著屁股追著兩天不罷休?
“君侯,你不擔心?”
“擔心頂個鳥用?”梁嘯收起笑容,聳了聳肩,不以為然的唾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龐碩緊張,他也緊張,可是緊張解決不了問題。這時候就是賭博,賭贏了,可以贏得的機會。賭輸了,大不了決一死戰。究竟誰干掉誰,還說不定呢。
右賢王怎么了,他不是人?
見梁嘯如此,龐碩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時間不長,匈奴人追到了谷口,見梁嘯三人立在谷中,兩側的山坡上人影綽綽,旌旗若隱若現,不敢大意,連忙勒住了韁繩,報與右賢王。
右賢王聞報,帶著幾個貼身親衛趕到了陣前。
“右賢王,蒲類一別,有兩年了吧,過得怎么樣?”梁嘯用匈奴語大聲說道。離開西域兩年多,他的匈奴語生疏了,聽起來有些別扭。
不過,這不影響雙方將士聽得懂。在場的這些人都是經歷過西域那場大戰的,也知道右賢王最后是如何灰溜溜的離開蒲類海,聽到梁嘯這句話問候,心情自然大有不同。
右賢王心頭一緊。梁嘯一句看似客套的問候讓他重新想起了眼前這位年輕漢將的危險。追了兩日,梁嘯一直在逃,他已經忘了這位不是只會逃跑的小白兔,而是一頭惡狼。
三千精銳對兩千余疲軍,自己是有些優勢,可是又能如何,梁嘯以前哪一次不是以少勝多?況且這小子一直在逃,突然停下來,誰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詭計。
這兩天,右賢王有件事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梁嘯總能在他追上之前及時逃走,每次當他安排人包抄,最后總會差那么一點,眼睜睜的看著梁嘯絕塵而去。每次當他悄悄的逼近,梁嘯總會在他發起沖鋒之前的一刻警覺。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追駱駝的野狼,獵物就在前方,但是總遠也追不上。
現在他停下來,是準備反擊嗎?
右賢王下意識地再一次看看四周,同時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示意人派出斥候,察看不同方向,以防有埋伏,中了梁嘯的詭計。
“不太好。”右賢王垂下手,握著騎盾,隨時準備舉起。梁嘯的箭術出眾,他可不愿意中了梁嘯的冷箭,死在這里。“你燒了我的輜重營,我怎么可能好?”
“你們有好幾個輜重營,我才燒了兩個而已。”梁嘯滿不在乎的說道:“沒了這兩個輜重營,你們最多勒緊一點褲腰帶,還能安然無恙的回到草原上去。可若是丟了另外幾個輜重營,我估計你就只能吃馬肉了。嘿嘿,說不定要和烏單一樣,吃人肉。”
梁嘯抬起頭。“右賢王,你看啊,馬上就要入冬了,草原上隨時都可能下雪。依我看,你最好還是回到自己的牧場去,別在這兒湊熱鬧了。再說了,你堂堂的右賢王,身份僅次于單于,又何必跟我一個小小的騎都尉過不去?你要找對手,怎么得也應該找李將軍那樣的名將做對手啊。”
聽到李將軍三個字,右賢王心里咯噔一聲,臉色為之一變。他只顧追梁嘯,卻把李廣給忘了。梁嘯不過是李廣的裨將,只有三千騎,李廣可是成名已久的宿將,他手里有近萬騎,實力遠非梁嘯可比。休屠王、白羊王可都是栽在他的手里。身邊這三千騎雖然精銳,可要是遇到李廣,只怕兇多吉少。
李廣會不會就埋伏在附近?
右賢王的后背冒出一陣冷汗,脖頸有些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