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館陶長公主仍不死心,劉陵也沒什么好辦法。重親是會導致不孕的機會大增,也可能生出癡呆兒,但畢竟那只是可能性比較大,并不是說一定生不出健康的孩子。館陶長公主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
任何人到了這個地步,都沒什么退路可言。
劉陵沉思了很久,慢吞吞地說道:“也許……還有另外的辦法。”
館陶長公主大喜。“什么辦法?翁主若能解我此憂,我將感激不盡。”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揚長避短罷了。”劉陵抬起頭,目光灼灼,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太主,以你之見,陛下除了希望多幾個皇子之外,還有什么愿望?”
館陶長公主略作思索。“當然是開疆拓土,征伐四方。”
“那太主以為,哪個愿望實現的難度更大?”
館陶長公主眼睛一亮,撫手而笑。“沒錯,沒錯。翁主果然有良平之智,不讓須眉。皇子么,是個女子都能生,只要有了,多幾個,少幾個,無關緊要。可是征伐四方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僅要有大量的錢財,還要有人才,缺一不可。這些么,呵呵……”
劉陵微笑著欠身施禮。“太主謬贊,陵愧不敢當。”
館陶長公主心情大好,眉開眼笑,打趣道:“翁主,不是我說,若不是你,天子大概還不至于將冠軍侯趕到豫章去造船。他善用兵,你善謀政,你們成了夫妻,誰不得小心三分?”
劉陵苦笑道:“太主說得沒錯。有時候,做棟梁真不如做一棵歪脖樹。若不是我……”
劉陵欲言又止,神情失落。館陶長公主見了。連忙說道:“你看,我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卻勾起了你的心思。不說了。不說了,這不過是一時的挫折。遲早會過去的。”她頓了頓,又伸出手,輕按劉陵的手背,意味深長的說道:“若我陳家能富貴長保,必不會忘了你們夫妻的恩德。出將入相,不在話下。”
劉陵躬身一拜。“愿為皇后與太子效犬馬之勞。”
館陶長公主聽了,心花怒放。果然響鼓不用重錘,劉陵一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話一挑明。兩人頓時覺得又親熱了幾分。劉陵將省親的經過說了一番,以示親近。館陶長公主聽了,也對梁嘯提出的那個問題好奇不已,追問了起來。
“這個題似乎已經在長安城出現了,只是尚未有人能解。”
“這么快?”
“哼哼,你忘了么,淮南可有耳目。”
劉陵早有心理準備,卻故意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半晌才道:“這么說,淮南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長安的有心人,說不定還會被人中傷,簡直是危如累卵啊。”
“放心吧。天子圣明,魏其侯如今又是天子近臣,必要的時候,會幫你們解說的。便是皇后,也斷不會看著你們被人誣陷。”
“那就多謝太主了。”劉陵轉憂為喜。“其實說起來,太主才是最能左右朝野的,當年若不是太主,王家哪能有今天。”
想起往事,館陶長公主也不免扼腕嘆惜。兩人越說越投機。恨不得推心置腹。趁著這熱乎勁兒,劉陵為館陶長公主謀劃了一番。如今皇后在位。只要那對姊妹花能生出一個皇子,太子之位就算是定了。剩下事。就看陳竇兩家如何與王田兩家爭衡,看誰更能獲取天子的歡心。
劉陵建議,用陰謀,不如用陽謀。
何謂陽謀?投其所好,助天子成其功業。
天子好什么?館陶長公主說得明白:一是美人。美人不僅能給他歡愉,而且能為他生兒育女。二是征伐。征伐天下,建功立業,是天子眼下最為熱心的事業。
而這方面正是陳竇兩家的長處。王田兩家出身庶民,子弟中也沒什么出色的人才,最優秀的田蚡不過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因此,在這方面做文章,王田兩家根本沒有一點取勝的機會。
出于謹慎而言,劉陵建議館陶長公主不要企圖染指兵權。朝廷對兵權非常敏感,呂后那件事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外戚與兵權結合,會刺激天子,反而不美,不如避嫌。除了兵權之外,可做的事還有很多。
就目前而言,有兩件事可以做。
一是派子弟外出游歷,開拓眼界。這有兩個好處:一是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免得惹人注意。二是可以增廣見聞,為以后出仕,牧守地方做好準備。
二是出人出錢,多做一些利國利民的研究。上可報效國家,下可開拓財源,發家致富。
館陶長公主大喜。這兩件事,其實陳竇兩家早就在做。正如劉陵所說,這是兩全其美的事,陳須兄弟在冶鐵技術上的研究已經是一個最有說服力的例子。雖然還沒有打造出削鐵如泥的寶刀,卻已經深得天子歡心。
聽了劉陵一席話,館陶長公主覺得可以進一步加大投入,當成一個長遠規劃來做。
“翁主,有你們夫妻相助,是天佑我陳家。”
在長門園休息了一夜,劉陵辭別了長公主,趕回長安城。
梁家迎來了一件喜事:月亮生了一個兒子,母子平安。小家伙虎頭虎腦,哭聲洪亮,聽到的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將來必然像梁嘯一樣馳騁沙場,建功立業。
算上大宛公主所生的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這是梁嘯的第二個兒子,第三個孩子。剛剛二十出頭,就有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梁家人丁興旺,梁媌也因此樂得合不攏嘴,逢人便笑。
“算上蓉清肚子里的孩子,我家很快就有第四個孩子啦。”梁媌樂呵呵的拉著劉陵的手。“翁主,你可得抓緊啊。”
劉陵不說話,低下頭,輕撫自己的肚子,面色微紅。梁媌一見,頓時明白了,喜得語無倫次。
“翁主,你……你也有了?什么時候知道的?”
“大概是去淮南的路上。”劉陵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沒來,最近又有些犯困,總像睡不夠似的,聽起來和月亮、蓉清有孕的時候有些相似,我估計……”
“不是估計,是真的。”梁媌雙手捧著劉陵的臉,心疼不已。“你沒注意自己的臉色么?唉呀,你這孩子,果然是沒經驗的,一點也不知道疼惜自己。”
得知主婦劉陵有喜,梁嘯立刻熱鬧起來,就連產婦月亮都來恭賀。梁媌再也不讓劉陵操持,立刻把家務接了過去,讓劉陵好好休息,保養身子,準備為梁家再添一個大胖小子。劉陵是正妻,她生的兒子才是嫡子,只有嫡子才有資格繼承爵位,意義自然不同。
劉陵拗不過梁媌,只得依了。不過,她與梁媌商議,派人去豫章,將月亮生了兒子的好消息通知梁嘯,也讓他高興高興。梁媌想了想,覺得不如讓月亮本人去豫章,反正她也是個閑不住的,與其在長安悶著,不如去豫章陪梁嘯來得自在。
劉陵也覺得不錯,決定等孩子滿了月,就讓他們母子起程。
十來天后,梁嘯的信使到達長安,送來了家書。
十月下,北疆傳來捷報,衛青等人大破匈奴主力于陰山,斬首三萬,匈奴單于單騎夜遁。
消息一經傳出,長安城一片歡騰。
天子大朝,下詔丞相、御史大夫議功,準備獎賞參戰將士。衛青功勞最著,當然要重賞。
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領詔。
下朝之后,天子回到后殿,臉上的興奮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多了幾分怒意。緊隨其后的韓嫣見狀,立刻問道:“陛下可是擔心有人會拿上次的戰績做比較?”
在韓嫣面前,天子不用太多的掩飾。他陰著臉,說道:“衛青真是令我失望,這次出征,不論是兵力還是武器配備都比上次優良,成績卻不如上次理想,重兵圍困之下,居然還讓單于跑了,這讓老將們會如何想?”
韓嫣心中明鏡也似。天子不高興,固然是因為衛青這一仗雖然勝了,卻不夠精采,不僅斬首級數與傷亡相當,而且沒打出像梁嘯那樣千里奔襲的精妙戰術,難免會被人拿來和梁嘯做比較。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衛子夫又生了一個女兒,有失寵之跡。
不過,他也不介意借這個機會給梁嘯找點麻煩。
“老將們久經戰陣,知道匈奴人的厲害,倒不會說什么。如果說有人說三道四,臣覺得也就一兩人而已。”
天子回過頭,瞅了韓嫣一眼。“你是說梁嘯?”
韓嫣笑而不語。
天子眉毛微挑。“梁嘯與衛青關系甚好,應該不會說什么吧。”
“他自然不會指責衛青,可是其他人,就很難說了。”韓嫣笑得更加燦爛。“比如張次公、公孫敖,梁嘯對他們就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眼。不過話又說回來,梁嘯的確有才,普通人,的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天子眉頭皺得更緊。普通人?恐怕就連他這個天子都未必在梁嘯眼中吧。這可怎么辦?明明是一場勝仗,現在反倒成了麻煩。他想了很久,最后說道:“你去一趟豫章,看看船廠的籌備情況,順便再看看你弟弟。”
韓嫣大喜,大聲應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