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天寒季節,寒風呼嘯,天山之巔更顯陰冷、潮濕。
凌風抱著冰旋,盤坐在一面絕壁處,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冰湖。
冰湖上千丈,湖水清澈,寒霧翻涌,騰云似煙涌,白茫茫中天地已連成一片,如夢如幻。
冰旋依偎在他的懷抱里,寒風冷冽,不停的撩撥著她的琉璃長發,臉頰浮現出一抹病態的蒼白。
四目相顧,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彼此的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靜靜享受著萬簌俱寂的意境,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勝過千言萬語。
日聲月落,彈指間便過去三天。
這三天內,冰旋的精神出奇的好,都沒有合上眼過。
同樣的,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塵事如潮人如水,一切的恩怨情仇,猶如過眼云煙,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又是一個月上柳梢的夜,似乎感受到冰旋嬌軀在劇烈的顫抖,手腳逐漸的冰冷,凌風抱著她的手緊了緊。
“凌風,我現在的模樣,是不是看上去很老,很老?”
冰旋轉頭看著他,臉上漾著一抹絢爛的笑容。
她終于說話了。
“世人都說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凝視著而她蒼老,滄桑的臉頰,凌風鼻尖貼在她白色的琉璃長發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用這三天時間。完成了普通人一輩子要走的人生過程,更勝俗世忠貞愛情千萬倍,不是么?”
“凌風。我給你舞一曲好么?”
冰旋強打起精神,臉頰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和少女該有的韻華。
“好!”
凌風的心一陣陣的糾痛,就如同有千萬把鋒利的刀刃在來回的挫動。
“你給我伴奏!”
從凌風溫暖的懷里鉆了出來,又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一把古琴放在凌風的面前。
凌風指尖掠過琴弦,優美,悅耳的琴聲回蕩在空曠無人的山巔,落在他的耳朵里。不知為何,卻是苦澀。
冰旋臉頰上帶著恬靜。淡然的笑意。
在朦朦朧朧的月光投射下,她雙目中卻是光彩明亮,蒼白的臉上飛起兩片紅暈,再點綴著一點點水珠。清雅秀麗,有若曉露水仙。
這是彌留之際,回光返照的跡象。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隨著婉轉悠揚,似水如歌的聲音響起,冰璇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她的舞姿輕盈優美、飄逸,清雅,靈動。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猶如隨時要乘風而去的仙子。
“滾滾紅塵裝不下去,你這是要走了么?”
凌風喃喃一句,眼淚不知不覺的滾滾而下,轉而打起精神,指尖撫過琴弦。
琴聲悠然響起。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急越如飛瀑。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回如呢喃細語。
“劍起了風塵,在一望無垠的冰山,心若重生,夢不斷地延伸,用一生不停地追問,情歸何方,曲為誰唱,輕紗隨風難解思念的傷,英雄傷心為誰幾度情長,琴聲不斷與誰今生共賞……”
琴弦陡然崩斷,刺耳的回音旋蕩,凌風心中一片悲哀,他抬眼看去,只見佳人舞姿已止,望著凌風的臉頰帶著一絲絢爛的笑容。
“凌風,若有下輩子,我還是愿意和你長相廝守,直到山無棱天地合。”
她唇瓣翕動,吐出這句話,轉而軟到在冰冷的地面上。
“冰兒——”
凌風發出一聲錐心泣血的尖叫,飛撲而起,抱起她逐漸冰冷的身軀。
他心情像眼下天氣,沒有一絲陽光,有的只是沒有流出來的眼淚。
因為他的淚早已經流干了。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凌風揚天痛哭,蘊含了悲切的聲音滾滾如潮,震得偌大的冰山之巔都震動起來。
氣流升抬,一片片鵝毛般的雪花從黑暗的蒼穹紛紛揚揚的灑下,落在凌風一頭白發之上,也落在了冰旋安詳,蒼白的臉頰之上。
這滴落的雪花,沁入肌膚,很冰冷,卻不及他心中的萬一。
“迷途的孩子,歸來吧。”
陡然,凌風歇斯底里的回音硬生生被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固定住。
他抱著冰旋的胳膊,依然保持著彎曲的姿勢,就此一動不動,甚至連眼角往地面低到一半的淚滴都停頓在半空。
此時此刻的凌風,仿佛是一張畫卷里的人物,沒有一點思維,一點反應。
就在此刻,一股浩瀚的力量至九天之上貫穿而下,籠罩住冰旋。
一圈圈玄之又玄的能量波紋隨之擴散而去,所過之處,時間,空間,法則,秩序,通通停止了運轉。
甚至連湖面那些翻涌的霧氣都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停止不動,湖水泛起的漣漪,也徹底凝固。
偌大的天闌,甚至是天玄大陸,任何生靈,建筑,奇花異草,凡是被這股神秘莫測的力量波及,就徹底的停頓。
在這股神秘,浩瀚的力量籠罩下,冰旋逐漸冰冷的尸體中,騰升起一絲絲白色如靈魂縹緲的霧氣,在虛空中翻涌,轉而顯現出冰旋的絕世容顏來。
她的面色不再衰老,卻如夢如幻,千變萬化。
“凌風,凌風……”
此刻的冰旋懸浮在虛空,就如同一團薄霧,仿佛隨意一陣風吹來,都能將她給吹的消散。
她盯著地面的凌風,盯著抱著自己尸體的凌風,她知道自己此刻如同靈魂般的存在。
但是,這些都不是她在意,關心的,她努力的放聲喊叫。
但是凌風仿佛就是一具木偶,又或者是處于另外一個世界的鏡花水月,無論她如何的歇斯底里,最終都沒有一點反應。
“鳳凰展翅恨天低,走吧孩子,你不屬于這里,這里也容不下你。”
一道蒼老,亙古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緊接著一股召喚之力籠罩住冰旋如薄霧的靈魂,將她吸納進去,最終消散在天山之巔。
隨著這股可怕的能量消散,天地之間的秩序再次恢復了運轉,風開始吹動,湖水依然泛著漣漪,寒霧再次翻涌。
但是,天玄大陸,億萬蕓蕓眾生,卻不曾知道,在這一天內,他們的時間被人硬生生的停頓了幾秒,抽走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