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楊釗抬頭向樓上望來,見是李昂站在二樓的窗口,他卻并沒有停下的意思,只是點點頭,然后繼續打馬而去。
李昂望著楊釗的背景,不禁苦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點頭之交吧。
公孫靖宇探頭出來望了望,鄙視道:“大哥,別理這廝,什么東西,仗著裙帶關系做了個金吾兵曹參軍的小官,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想當初在益州,這廝賭輸了錢,就差點鉆別人襠了。”
李昂呵呵一笑,沒有說什么。
他正準備回身繼續喝酒,就聽到三樓上的窗口傳來人聲:“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好詩!短短二十字,以敘家常的語氣,樸素而親切,簡練含蓄,如此邀飲,誰能拒絕?”
李昂抬頭望去,但見三樓的窗口有人探出上半身,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頭戴砑絹帽,身著紫貂裘,相貌長得那叫一個帥,真是一個少見的老帥哥,那瀟灑的雅態,讓人一見而生好感。
李昂笑道:“讓先生見笑了。”
公孫靖宇看了,連忙湊到李昂耳邊說道:“什么先生呀,大哥,這是汝陽王李琎,現任太仆寺卿。”
“啊?汝陽王?”李昂沒想到,在這京城隨便碰到個人,都是王侯級別的,這也太嚇人了吧。
樓上再次傳來李琎的聲音:“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小兄弟可否移步上樓,共飲一杯?”
對方好歹是位郡王,如此發出邀請,這樣的好事入京趕考的舉子恐怕人人夢寐以求,李昂自然也不會拒絕。
臨上樓之前,公孫靖宇說道:“大哥,汝陽王與左相李適之交好,大哥上去吧,如果能得到他的賞識,向李適之和達奚珣推薦,大哥你來明春闈上榜的機會將大增。小弟如果跟上去的話,恐怕對大哥不利,就不上去了。”
汝陽王既然與李適之交好,公孫靖宇身為公孫謹之子,上去是自討沒趣。再者,他也急著回去,把李昂剛才謀劃的事告訴自己父親,是以就此與李昂道別。
李昂獨自上到三樓,那豪華的包間里,除了汝陽王李琎之外,還有一個年齡與之相仿的中年男子。
“益州舉子李昂,草字日之,拜見汝陽王。”李昂進門便是長身一揖,彬彬有禮。
李琎笑道:“原來是入京趕考的舉子,難得,真難得啊!廖廖四句,就把寒冬臘月,暮色蒼茫,風雪欲來,家酒新熟、爐火已生,等待朋友到來情景勾勒出來,其間流溢出友情的融融暖意和人性的芳香。”
李昂連忙答道:“讓汝陽王見笑了,學生方才偶然看到一位故人自樓下經過,便出語邀飲,奈何故人無意,匆匆而去。”
李琎臉上帶著一抹微笑,剛才他聞聲望出去,把楊釗微微一點頭,便打馬而去的情景看了個真切;
楊釗如今仗著后妃的關系,出入宮禁,儼然新貴,不把李昂這樣的舉子放在眼里,也不足為奇。
“哈哈哈…….既然貴友無意,你也不必介意,就坐下來與我等一起共飲吧,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中書舍人梁陟,梁舍人不但正績斐然,而且詩書畫皆有獨到之處。”
中書舍人在朝中算是不小的官了,負責詔旨制敕、璽書冊命。
李昂再拜道:“學生李昂,拜見梁舍人。”
“免禮!”梁陟含笑道,“自李白李翰林離京之后,汝陽王還是第一次如此夸贊一個人,坐吧,既然汝陽王邀你上來共飲,莫掃了汝陽王酒興才是。”
“多謝汝陽王,多謝梁舍人。”李昂道謝之后,敬陪末座,說道,“學生在益州時,常聽李學士提起京中故人,對二位貴人更是多有贊譽。尤其提到汝陽王,箭術無雙,精擅羯鼓,每飲三斗不醉,可謂是酒中仙。”
“咦!”李琎驚詫地問道,“你見過李太白?”
“不瞞汝陽王,今年初秋,李學士與友人元丹丘元仙長入蜀,曾逗留學生舍下一月有余,其間李學士還寫了一本自傳,學生有幸幫著校對付印。”
李昂侃侃而談,在兩位大人物面前,不卑不亢,氣定神逸,把李白在益州的情事詳細說了一遍,以此來拉近雙方的距離。
李琎見他落落大方,沒有平常人那種謹小慎微的模樣,很是喜歡。
何況他和李白是朋友,李昂又與李白有如此交情,愛屋及烏,對李昂自然是更親近。直接以表字相稱道:“日之,李太白的自傳你可有帶來?”
“當然,學生所住邸舍離此不遠,這就讓人回去取來供王爺一觀。”
“好!來,陪本王飲了這一杯。”
“敢不從命!”就李昂所知,李琎是個善飲之人,說善飲那是客氣,其實就是嗜酒如命,自謂三斗不醉,李昂暗暗決定,今日一定要把他放倒在酒桌上。
且說公孫靖宇匆匆趕回家之后,便找到他的父親,把華山金礦的一事說給他父親聽。
公孫謹聽罷,一臉驚詫,望著自己的兒子追問道:“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公孫謹久居高位,神態之中自有一股威嚴的味道。
公孫靖宇牢記李昂吩咐,低著頭答道:“回父親大人,沒有人給孩兒出主意,孩兒今日在狀元樓,偶然聽到別人提及華山有金礦一事,突然福至心靈,想到可以利用此事,除掉父親的心腹之患。”
公孫謹冷哼一聲,卻沒有繼續追問,對這個兒子,他知之甚深,就他那犟牛一樣的性子,要是不愿說,你打死他也沒用。
“你今日去了狀元樓?”
“呃……是的。”
至此,公孫謹已心知肚明,自從兒子認識那個李昂之后,確實改變了不少,自己的話多少能聽進去一些了,甚至每天還讀讀書,有這樣的改變,公孫謹心里無比欣慰。
他想了想說道:“你那位義兄進京了吧?過兩日休沐,你請他到家里來,為父要見見他。”
公孫靖宇為難地答道:“恐怕要讓父親大人失望了,他要參加來年春闈,這個時候不適合來咱們家做客。”
公孫謹皺了皺眉頭,心中雖有些不快,但沒有多說什么。如今李適之一黨把持著貢舉,李昂若來公孫家做客,確實會造成不利的影響,這一點公孫謹一想就透。
他隨即吩咐下人準備車馬,匆匆趕往平康坊李相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