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哥,你要外放?!”公孫靖宇乍聽這個消息,頓時炸了起來。
李昂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賢弟,這輩子你都是我的兄弟,大哥對不起你的地方……。。”
“大哥,你再說這些,我可急了!”公孫靖宇煩躁地搓著手,苦著臉說道,“大哥你快說為什么要外放,留在京城不好嗎?大哥,你知道的,我跟著你才能學到點東西,你這一走,小弟我又沒盼頭了啊。”
“賢弟,你真正需要跟我學的,只是一種生活的態度。”
“大哥,你要說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大哥從開始的一無所有,到現在腰纏萬貫,金榜題名,經歷了許多人一輩子也不會經歷的事情,除一些必要的投機手段外,我更多的是靠一種積極的心態。
知道我為什么突然要參加科舉嗎?因為在火井,我去給縣學捐款,反而被那些生員嘲諷,于是,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可以比他們強。
我希望你也能這樣,定下一個目標,然后去證明自己。你真的不比別人差,不是只有依仗著你父親的權勢才能活下去;
只要你有了這種生活態度,就算大哥不在你身邊,你也不會迷失方向的。我是真的把你當親兄弟了,希望我們再見那一天,你能驕傲地對我說,看,大哥,我也不錯的!”
“大哥,我懂了。”公孫靖宇咬著牙,那張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多了幾分男人的堅毅。
“大哥要外放,也是不得已。我不埋怨,不管要面對的是什么,切記抱著一種積極的態度。有了這種態度,走到哪兒都能開創出一番新天地來。”
李昂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世上,什么樣的交情才能托妻寄子呢?賢弟。我離開京城后,你嫂子家那邊,就拜托你了,幫我照顧一下。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咱們來日方長。”
“大哥,你放心,誰敢動嫂子家一根毫毛,我跟他沒完……。”
“行了。行了,凡事動動腦子,別讓你的拳頭來左右你的腦子。真要有什么事,你呀,別急,自己想不出辦法來的話,去找你嫂子,她有辦法,只是她畢竟是一個女兒身,有些事。得你站出來幫撐個場面,明白嗎?”
公孫靖宇訕訕地笑道:“大哥你知道的,以前只有小弟欺負別人,哪有過別人欺負小弟,所以凡事也不用動啥腦子,拳頭打過去就行了。以后我聽大哥的,多動動腦子,嘿嘿。”
“哈哈哈………走,平康坊去也!”高興之余,李昂還唱了起來。“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許久沒有和大哥并肩作戰。這回咱啥也不說,殺他個干干凈凈,哈哈哈……”
兩個壞人嘿嘿地笑著,打馬朝平康坊奔去,公孫化吉一群狗腿子緊跟在后,招搖過市。
李昂甩出一個鞭花。豪氣地說道:“哥現在也有兩個錢了,這回我請!賢弟說吧,北里名花喜歡哪一朵,隨你挑!”
“醉云樓,柳纖纖!”公孫靖宇目標明確,一馬當先,殺氣騰騰。
奔到醉云樓下,公孫靖宇不忘打趣道:“大哥,你就不怕嫂子來捉你個現形?”
“嘁!哥家里也養著好幾個了,她哪敢說一句!她要敢吭聲,看我不休了她!”李昂很男人地宣示著自己一家之主的權威,說完,還能強忍著沒有回來偵察街上的情況,實屬難得。
公孫靖宇再次哈哈大笑,和李昂一起殺上醉云樓去。
家里有了個李俠子,許多事已不用李昂親自過問。像問名、納吉這些婚姻程序,都是李俠子在幫著操辦。
問名是男家行納采之禮后,委托媒人攜帶著大雁及其他禮物,前往詢問女家待嫁女兒的閨名及生辰八字。男家據此占卜,推算婚姻吉兇禍福。
納吉就是俗稱的過帖或換帖。男家在占卜得確認為吉后,備禮(通常還是雁),委托媒人通知女家,由男女兩家決定婚姻的締結。在大唐,納吉主要是以“報婚書“送達婦家,婦家答書許訖。
接下來就是納征了。
按照周禮,納征在成婚六禮之中,重要性僅次于拜堂成親。
納征又稱“大聘”或“過大禮”,即男家向女家交納聘禮。男家要備禮單和裝禮品的箱籠,在媒人和押禮人的護送下抬至女家,過大禮之后,婚姻雙方不得再反悔。
同時,待嫁女必須“戴纓”,也就是在發髻上系上五色絲纓,表示身心已有所系,不再許配他人。
楊男的母親倒不是貪圖財禮,她言明納征可從簡,但一定要盡快行完儀式。她看重的就是過大禮之后,男女雙方不得再反悔這一條。
本來,納征過后才是請期,由男家占卜定吉日,以定成親日期,再托媒人到女家商量,以未謙和。
楊男的母親有些心急,想盡快把婚禮辦了,她私下先去占卜了成親的黃道吉日,卻被告知最近幾個月沒有適合的黃道吉日,急得她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李昂年紀輕輕,便進士及第,前程無量,打燈籠都難找,京中不知多少貴權之家想搶著招為女婿呢。女兒曾被退過一回親,在長安城里本來就壞了名聲,不拜堂成親,楊男的母親就是放不下那條心。
她又去親自去玄都觀、景龍觀問過,得到的結果都一樣,才不得已怏怏作罷。
好在可以先過大禮,把婚事定下來了。這也算是一個安慰。
楊男的母親雖言說聘禮可從簡,李昂倒也沒有虧待楊家,吩咐李俠子盡量辦得豐厚一些,畢竟楊家就楊男這么一個女兒。
送大禮這天,不用李昂親自去,他帶著伍軒去赴一個同年的宴會。一群同年得知他今天過大禮,祝賀的同時,不夠輪番灌他酒。
結果灌他酒的十幾人先倒下了,李昂才是喝得七分酒意。
時近傍晚,街上人流車馬如過江之鯽。李昂帶著酒意回家,坐在馬上時仰時伏,伍軒生怕他摔下馬來,不斷詢問道:“郎君,你行嗎?要不咱們到路邊歇一下,或者我去雇輛車?”
“就在路邊歇一下吧。”李昂含糊地說道。
伍軒趕緊把他扶下馬來,然后取下馬鞍放到一株槐樹下,讓他靠樹坐著。
李昂靠在樹上,望著天外浮云,怔怔出神。
伍軒很少見他流露這樣的情緒,忍不住問道:“郎君,怎么了?今日是你過大禮的日子,我感覺你似乎有些不開心。”
“我……。。我有什么不開心,我是探花郎,我就快要迎接了,我有什……。。什么不開心?”
天上那縷浮云隨風飄蕩,幻化成楊男那明麗的笑臉,在向他盼鬼臉。不一會兒,卻又變成了蕭鸞那稍帶一縷憂郁氣質的容顏,那眸子中迷迷離離,似乎有淚珠滑落。
一會兒,楊男在野戎城里指揮著一群大媽對他圍追堵截,神采飛揚,清脆的笑聲隨風傳。
一會兒,錦江夜雨孤燈暗,烏蓬船頂上淅淅瀝瀝,蕭鸞低下眉眼,輕聲問他:“如此風雨如此夜,李昂能送我一首詩嗎,一首屬于我的詩?”
一會兒,楊男穿著道袍,站在小道觀前,含著淚大喊:“小叮當,回來!小叮當,他不會丟下你的,他只是有事離開一下…。。”
一會兒,數騎奔馳,終南千峰白,風雪利如刀,路上行來絕跡,蕭鸞迎著風雪呵著熱氣,捂著大氅,回頭大聲喊道:“快點,再趕一程,就快到樊川了……。”
李昂的雙眼支撐不住,慢慢合下來,那酒紅的臉頰上,有梨花飄落,如雪………。。
“他怎么了?”
隱約中,李昂聽到了蕭鸞的聲音,他再度睜開雙眼,眼前一片迷糊,人影搖晃,伍軒答道:“娘子,郎君赴同年酒宴歸來,醉了。”
“把他扶上我車來吧,離我那兒不遠,讓他先喝杯熱茶醒醒酒,否則頭會疼的。”
“娘子!”
“黃鸝你閉嘴!”
恍惚間,李昂被抱起,放到一輛馬車上,緊接著,有人坐到他身邊,拿軟枕幫他墊著后腦。
黃鸝跟在車邊,伍軒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恨意,甚至不時冷哼一聲,他有些了然,但更多是糊涂,便也不說話,默默跟著馬車進入東市。
車簾被風掀動,一縷斜陽照到李昂臉上,他晃了晃頭,似乎要把刺眼的陽光甩掉。蕭鸞默默地看著他,神情有些復雜,她慢慢地抬起手,用袖子為他擋住了那一縷陽光。
李昂翻了個身,手臂摟著她的雙腿,蕭鸞眸子緩緩閉上,幽幽一嘆,然后睜開,把他的手拿開。
車子很快來到墨韻流香書肆下,蕭鸞掀開車簾,先下車,伍軒再度上來,將李昂抱下車。
蕭鸞一邊往里走一邊吩咐著:“跟著我,把他抱到后面去。黃鸝,你去取些新茶來沏上。”
“哼!”黃鸝嚴重不滿,但不敢忤逆,往旁邊的茶肆走去。
伍軒抱著李昂跟在蕭鸞后面,他心情也有些復雜,蕭鸞是他的舊主,而且還救過他一命,但現在,這情形,他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