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本來只想要一片綠葉,為了多撈點政治資本的朗梅色,卻打算送給他一整個春天。這樣的好事,李昂當然不會拒絕。
吐蕃經過一次次的慘敗,本就已經被極大的削弱,尺帶珠丹求和不成御駕親征,想趁李昂和哥舒翰內訌之際扳回一局,即是迫不得已,也是心存僥幸。
因為只要心存僥幸,理智就會被抵消。
所以一開始的吐蕃大軍勢如破竹,尺帶珠丹和他的將軍們都覺得是正常的,隴右唐軍兩員主帥正在內訌嘛,在這種情況下唐軍哪里還有心作戰?
待到拿下了石堡,吐蕃群臣更是篤信李昂布置的假象為真了。畢竟像石堡這樣的戰略要隘,兩國爭取了百余年,付出了無數的人命,一旦占據之后,誰會輕易拱手相讓?
因為一開始就心存僥幸,所以尺帶珠丹君臣潛意識里感覺這一切都是老天爺在幫助吐蕃。既然老天爺都在幫著吐蕃,哪還怕什么呢?
尺帶珠丹君臣因而越來越大膽,連大非川上的“殘余唐軍”都不及肅清,就妄圖來一記黑虎掏心,直搗鄯州。
但事實證明,戰爭是存不得僥幸之心的。
僥幸之心不僅會讓人失去去理智,同時一旦戰局不利,也就是當事實證明老天爺并不是真的站在自己一邊時,士氣將很容易瓦解,再也沒有那種人定勝天,血戰到底的勇氣。
朗梅色倒戈得如此徹底,不過是吐蕃十余萬將卒的一個縮影,這個時候如果有機會投降,甚至能保證將來在大唐得到封官賜賞,有幾個還愿繼續為尺帶珠丹賣命?
照朗梅色的意思,赤嶺山口這里先不要立即向李昂投降,繼續裝樣子,與此同時,朗梅色將以突圍不利的名義,親自前往石堡向尺帶珠丹請求增兵,然后乘機拿下尺帶珠丹。
李昂相信朗梅色是真心倒戈,對此自然沒有異議,反正他兩萬大軍擋在赤嶺山口,吐蕃大軍無路可逃,就算朗梅色想玩什么花樣,也玩不出什么來,吐蕃大軍被困,饑寒交迫,時間拖下去對吐蕃大軍只會越來越不利。
送走朗梅色派來的使者后,李昂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吟了一手好濕:“哈哈哈……天意從來高難問,我自橫刀向昆侖。三尺青鋒掃殘月,十萬金戈撼乾坤。風雨怒嚎蹄聲亂,雷電驚騰敵喪魂,百年強虜終伏首,萬世從此開太平。”
他話聲一落,聶風立即喊道:“好詩!好詩!云陽侯好詩啊!”
李昂嘿嘿一笑道:“嗯,就你最識貨,等拿下邏些,賞你個吐蕃公主,哈哈哈……”
“算了吧,我才不要呢,聽說吐蕃公主個個長得吊睛白額,鬼面獠牙,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要。”
“胡扯,到時候你別后悔就行了,哈哈哈……”
郭子儀也說道:“末將雖不甚懂詩,但云陽侯這首詩氣勢磅礴,聽得人熱血沸騰,仿若千軍萬鏖戰于風雨雷電之中,驚天地而泣鬼神,著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詩。”
李嗣業見郭子儀都夸上了,自己也不好落人后啊,于是緊跟著說道:“末將也這么覺得,反正論詩,末將只認云陽侯這一首。”
正在喝茶的李泌,噗哧一聲,把一口茶全噴了出來,本來還想謙虛幾句的李昂,怒目瞪著李泌道:“李泌,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本侯的詩真的差到讓你嗤之以鼻嗎?”
“咳咳,云陽侯莫誤會,云陽侯的詩,自然是絕世佳作,正如郭將軍所言,此詩驚天地而泣鬼神,不才方才也是被驚到了,是以才失態!”
“嗯,泌,你這馬屁不拍則已,一拍那才是鬼神皆驚啊!哈哈哈!”
眾人都跟著李昂大笑起來,確實,大家都有高興的理由,不是嗎?
大笑之余,李昂神色一整,對在諸將說道:“玩笑歸玩笑,不過現還不能掉以輕心,誰也不敢肯定朗梅色一定能成功,甚至會出什么妖蛾子,所以,不到最后的勝利來臨,就要做好隨時血戰的準備。”
“喏!”
眾將立即齊聲而應,以李昂現在的威望,他們絕對是指哪打哪,不敢有異議。而且在郭子儀等人看來,這樣的李昂,勝而不驕,才無愧于他那戰無不勝的盛名。
朗梅色暗中與李昂接洽之后,又與親信部將密謀了一番,安排好之后,第二天一早,他立即按計劃行事,帶著一群親信直奔石堡而去。
作為主管軍事和外交的大論,這次朗梅色被尺帶珠丹寄予了厚望,困在石堡的尺帶珠丹,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每天焦急地盼望著朗梅色能傳來打通赤嶺山口的好消息,但事與愿違,赤嶺山口傳來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不利,這讓尺帶珠丹飽受煎熬。
就在這種情況下,朗梅色竟親自跑回了石堡,尺帶珠丹料定他是回來請求派兵增援的,現在他哪里還有援軍可派,野榮秀那邊還在苦苦撐著,軍中已謠言四起,加上糧食短缺,這個時候不撤軍還好,一旦撤軍,唐軍必銜尾追殺而來,野榮秀那幾萬大軍必潰無疑。
而石堡除了他那點親軍之外,已經沒有多余的人馬,不然不用朗梅色來求,他就早派去增援了。
尺帶珠丹對朗梅色極為不滿,一見到他立即斥責道:“朗梅色,我把所有的兵馬都派給你了,你不在赤嶺山口督戰,跑回來干嘛?說,你什么能拿下赤嶺山口?”
朗梅色撲嗵一聲跪下哭訴道:“贊普,臣在赤嶺山口督促大軍日夜苦戰,奈何唐軍越來越多,聽說李昂也親自來了,唐軍士氣大漲,加上占據了山口的險隘,易守難攻,我軍傷亡慘重,卻難以攻上去,贊普,更嚴重的是,我軍已經斷糧了,接下來只能殺馬為食,然而一量殺馬,紙就包不住火了,軍中士卒一定更加無心作戰…….”
“住口!”尺帶珠丹大怒,吹著他那把大胡子喝道,“你少給我找借口,若不是難攻,我派你這個大論去干嘛?臨行之前,我是怎么對你說的?這個時候你回來做什么?”
在尺帶珠丹的怒斥下,朗梅色誠惶誠恐,連忙說道:“贊普,臣這次回來,是有兩件事要向贊普稟報,這第一件事……..”說到這,朗梅色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來,對尺帶珠丹道,“贊普,李昂投來一封書信。”
“李昂信里說些什么?”尺帶珠丹心里十分煩躁,他對身邊的侍衛揮揮手,讓侍衛把信拿上來。
朗梅色正準備親自把信拿上去,見侍衛下來,他不禁暗自失望,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只得把書信遞給侍衛。
尺帶珠丹打開信一看,不禁勃然大怒:“簡直是欺人太甚!”尺帶珠丹把信一扔,對朗梅色怒道,“你立即給我回去,拿下赤嶺山口,三日之內你若再拿不下來,我斬了你!”
朗梅色可謂是心驚肉跳的,他本以為這次回來,以他這大論的身份,能輕易靠近尺帶珠丹,但現在尺帶珠丹就像一只困在牢籠里的老虎,是如此的暴躁,根本難以靠近。
好在這回來的路上,朗梅色已經想好了備用的計劃,此時一計不成,他立即使出另一計,對尺帶珠丹說道:“贊普,臣還有一件機密之事,我單獨向贊普稟報,臣也是為此,才親自跑回來的。”
尺帶珠丹微微一怔,這才想起那方才說過有兩件事稟報來著,正在氣頭上的他,沒好氣地道:“朗梅色,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朗梅色叩頭道:“贊普,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望贊普先讓左右退下,以免事情泄漏出去。”
“這些人都是我的親信,你不擔心事情泄漏出去,到底是什么事,你不快說!”尺帶珠丹起身來回踱著步,帳外風來,卷動著他那把大胡子,讓他顯得更加不耐煩。
朗梅色只得說道:“贊普,臣這些天絲毫不敢懈怠,親自到陣前督戰,我軍將士舍生亡死,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奈何唐軍占據著地利,既然我軍不計傷亡的強攻,但要突破尺嶺山口,一時恐怕也是難以辦到…….”朗梅色語速極快,一邊說還一邊觀察著尺帶珠丹的臉色,見他又要暴怒了,連忙道,“好在,臣另外打聽到了一條逃生之路,所以馬上回來稟報贊普。”
尺帶珠丹聽到這,遲疑不已,忍不住立即追問道:“逃生之路,朗梅色,你是說除了赤嶺山口,你另發現了逃生之路?”
朗梅色硬著頭皮答道:“贊普,事關重大,臣豈敢胡言亂語,臣確實打探到了一條通往山外的小徑,只是……”
“只是什么?快說!”
“只是這條小徑極為艱險,只能容小股人馬通過,大軍根本難以通行。”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尺帶珠丹對赤嶺山口的戰況實際上非常清楚,這些天朗梅色確實沒有懈怠,三萬大軍日夜不停地強攻,傷亡慘重,尺帶珠丹心里也明白,照此情況,想突破赤嶺山口難上加難。他就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老虎,朗梅色突然來告訴他,另有逃生之路,他還沒來得及驚喜,朗梅色卻又說此路難過大軍。
這算什么逃生之路,難道讓他扔下十萬大軍獨自逃回去嗎?吐蕃可戰之兵全在這了,就算自己能逃回去,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