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實說,這詩是誰做的?”
“別打岔,趕緊從實招來,你來縣衙居心何在?”李昂喝完水,長長舒了一口氣。正所謂宜將余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李昂當然是緊扣主題,趁勝追擊。
“居心何在?當然是因為你們無法無天,敲詐勒索,我要揭你們這些為害地方的惡棍。”一說起這件事,楊男又露出鄙夷的神色,懶得看他。
“那你索性一紙訴狀告到大堂上不就行了?”
“我這不是被你們強行押回來的嗎?”
“打住!我不是捕快,押不押你跟我沒有關系,再說了,以姑奶奶你的背景,你要不想來,他們還能押你來?”
“我樂意,這樣連狀紙都不用寫了,豈不省事?”
“得了吧,全天下的衙役不都這樣嗎,你真以為他們能靠每月8o文錢養活自己和身后的一家子?你當地方官員不知道這些吃拿卡要的事嗎?他們只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哦,所以你就助紂為虐了?”
“說了你也不信,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人,我隨口問一句,那店家怎么就怕成那樣子。”
“哼!真是豺狼本性。”
“你說我是狼也沒錯,實話跟你說吧,我打小被狼群養大,后來就成了它們的王,小叮當也是狼,你還當它是寵物狗呢。我是狼王,它才聽我的,換你來養,它什么時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你呀,就死了那條心吧。”
“嘁!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滿嘴沒一句人話,給我閉嘴!”楊男當然不信,對他越鄙夷了。
李昂突然嘿嘿一笑,通常情況下,真話往往沒人信。
他也不再問,暗暗猜測起楊男的真實目的來。這丫頭可不像表面上這么簡單,真當她是單純胡鬧的大小姐,那你就錯了,至少李昂不信。
“現在該你說了吧,那詩是誰寫的?”楊男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小時候課本上學的。”可惜李昂又繼續干起了摳耳屎的大業,呲牙咧嘴的,你很難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小孩子學的充其量是些千字文之類,哪有這樣的詩句?楊男不滿地說道:“你不是說你從小被狼群養大的嗎?狼群也辦私塾?”
“這個嘛,說來有些復雜,算了,說了你也不信,咱們不扯這個了。”李昂沒有半點被人戳穿把戲的尷尬,他倒來一杯水,很認真地冼了手,然后說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屋里只有一張床,咱們今晚怎么睡?”
楊男再怎么刁蠻也是個黃花閨女,這大白天的,和李昂共處一室還沒什么,可一想到晚上要是兩個人睡在這房內,傳出去,那還得了?
她想了想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讓他們把你關到另一間屋里去,第二,我殺了你。”
“我選第二。”
“你........好啊!”楊男差一點點就被激怒了。
李昂見他反而變得笑臉如花,頓感不妙,但見楊男手一抖,便有東西朝自己射來,“啊!姑奶奶.......怎么又是蝎子,哎喲........你換個花樣行不行,一個大姑娘怎么老玩蝎子啊.....”
見李昂又跳又拍,手忙腳亂,楊男那迷人的小嘴又微微地上翹了。
犀浦縣,本成都之界,垂拱二年分置犀浦縣。昔蜀守李冰造五石犀,沉之于水以魘怪,因取其事為名。犀浦,即為沉犀之浦,離成都西門僅14里。
早春的夕陽,沒有多少暖意,淡淡的余暉照在城闕間,在城門即將關閉之時,十幾匹快馬帶著滾滾的黃煙馳入東門。
一馬當先的趙上益神情凝重,緊跟其后的趙上臣臉上紅腫未消,隨后是十多名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一律帶著刀,雄風勁烈。
大唐除了對弩、槍矛、戟槊、盔甲管得嚴之外,對民間文人武士帶刀佩劍基本上是聽之任之,是以趙家的護衛敢如此帶著刀招搖過市。
這十多騎直奔西市趙家的宅子,大宅的門前,趙家老三趙上卿早已在焦急地等著,一見兩位哥哥到來,趙上卿連忙迎上去:“大哥,二哥,怎么樣?”
趙上益翻身下馬,掃了趙上卿一眼,便入大門而去,趙上卿意識到自己在這大門外問不合適,連忙跟著進院,宅子的大門隨即輕然關上。
“趙用!”趙上益一進大院,立即堅硬地沉喝一聲。
那個負責暗中盯著李昂的大漢,神色不安地站出來:“大郎。”
趙上益轉過身,冷漠地看著他問道:“你最后的期限到了,黑衣蒙面人的身份可曾查到?”
“大郎,對方的行動十分謹慎,當夜稍感異樣,立即逃走。我等追過浣花溪,一直往南,直到六坡村一帶,因夜黑雨大,追丟了。這兩天一直在全力追查........大郎,小的......”
“少廢話,自己來,還是讓我幫你。”
趙用望著趙上益,臉色一片慘白,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霍然拔刀朝自己的左手斬去。哐啷!橫刀落地,趙用左手手腕以下飛出數盡遠,手腕上鮮血狂噴而出,趙用痛得當即倒地,悶聲著。
趙上益抽出帕子,輕輕擦干濺到手臂上的鮮血,對左右吩咐道:“給他,上藥包扎吧。”
“喏!”左右護衛低應一聲,一個個如履薄冰,噤若寒蟬。自家大郎性格冷漠,行事果斷,對手下夠情義,但誰若是出了差錯,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三弟,約好白縣尉了嗎?”
“大哥,已經約好今晚在杏春園會面。”趙上卿連忙從趙用身上收回目光,地上一大攤的鮮血讓人有點不適。
“很好。”
趙上益匆匆洗了個澡,然后與三弟趙上卿帶上八個護衛,匆匆趕往靈犀坊的杏春園。巧的是,他們到達杏春園時,剛好方家的方同興、方同光也帶著幾個隨從在杏春園前下馬。
雙方這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方同興一臉的橫肉,狂傲地對趙上益道:“毛沒齊的黃口小兒,乖乖回家等死吧。”
趙上益臉上的冷漠沒有一絲變化,他伸手攔住要沖上去的趙上卿,“三弟,你沒有把杏春園包下來嗎?”
“大哥,我沒想到…..”
“你親自去,把白校尉接到蜀香樓,我在蜀香樓相候。”
“是,大哥。”
方同興見趙家人走了,不禁哈哈狂笑,那帶著金石的聲調讓人很不舒服。
方同興要宴請的犀浦縣令馬清泉的幕僚袁縝,在趙上益等人離開不久,便如約而至。
袁縝的年紀在五旬上下,身材瘦小,一身圓領長袍穿在他身上輕飄飄的,讓人不禁擔心他隨時可能會被風吹走。
方同興一揮手,他身邊的一個隨從立即上去伏身于袁縝的馬邊供他墊腳下馬。方同興快步迎上去說道:“總算把袁先生的大駕給盼來了。三弟,你怎么做事的,也不知道派輛車去接袁先生。”
“袁先生,是在下疏忽了,實在對不住。”高高瘦瘦的方同光連忙上去請罪。
“無妨,無妨,就幾步路而已。”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袁先生請!”
雙方寒暄幾句之后,便朝杏春園內走去。杏春園是一個集酒樓、妓院于一體的地方。方家包下了其中一個小院,各人落坐之后,方同光便張羅著上菜。
第一道菜便是“渾羊歿忽”。這道菜的做法很奇特,是把羊和鵝殺了之后去內臟褪毛,然后在鵝的肚子里放上調好料的糯米飯和肉,把鵝放到羊的肚子里縫好,然后烤羊,等羊肉烤好了,羊不吃,只吃鵝。
這樣的菜,價格自然不菲。袁縝見了也不禁說道:“方老弟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方同興朗聲道:“袁先生能來,是方某莫大的榮幸,幾個小菜,我還怕袁先生嫌棄呢。”
“是啊,是啊,我方家遭逢大難,明日能否把真兇繩之以法,可就指望著袁先生了。”方同光總算找到能插進話的時機,諂媚地躬著身,不停地點頭哈腰。
袁縝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暗暗皺眉頭,這與人交往,都要拿捏個火候,怎么著也要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等氣氛融洽了再談正事。哪有像方同光這樣,菜還沒上齊,就開始嚷嚷。你當這是縣衙大門擊鼓喊冤呢?
當初他是見方同良人不錯,才說動馬清泉把棺材本押進去。現在方同良死了,方家剩下這兩個貨,一個生性狂妄,做事不擇手段,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繼續和方家攪和下去,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方同興先感覺到了袁縝的不快,狠狠地瞪了方同光一眼,然后舉杯敬酒…….
等宴飲到半,大家都喝得灑酣耳熱之后,方同興才說道:“袁先生,這次我大哥遇害,累得馬縣令跟著損失了不少。趙家勾結外敵,殺人越貨,簡直是十惡不赦。不抄了趙家,不足以平民憤啊。再說了,馬縣令損失了這么多,也總得有個補償才是。”
趙家是犀浦數一數二的富商,家資巨萬,真抄了趙家,馬清泉那點損失不難加倍地賺回來。正所謂財帛動人心,這一點說袁縝不動心那是假的。
破家縣令,滅門刺史。若是換在別的地方,要弄死治下一個商家,不是多難的事,但犀浦卻不得不有所顧忌。
畢竟犀浦縣離成都太近了,成都城里,司馬、別駕、刺使,節度使,一個官比一個大,馬縣令在這些人眼皮底下,可不算個啥。
袁縝想了想說道:“此事沒那么簡單,要想拿住趙家,現在的證據還是不足啊。野戎城那邊,你們也應該去打點打點,如果有俞守忠幫忙,那事情就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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