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候,陳曉旭還一心都在眼前發生的事情上,就好像人做夢的時候往往不知道在做夢,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會在這。
方丈簡單講了目前的情況:目前錢糧用盡,之前積累的香火錢也全換了糧食,這么賑災下去,大概還有三五天就要吃光了。
說完他沉默片刻,說道:“我今日已差人去請水月寺慧通禪師,他對我寺中這幾尊裝金佛像一向心儀,欲以高價購之,賣來的錢,全用在在煮粥救人上,估摸能熬數月……今日召集諸位,也是通報一聲。”
方丈此言一出,全場嘩然,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場就有一個僧人磕頭說道:“師尊,別的好說,這佛像可是賣不得,這是當日盧員外花百金打造,捐贈我寺,如此作踐賣掉,就算盧員外不說,怎對得起人家一片苦心啊。”
方丈道:“盧員外捐贈佛像,本是行善積德,如今賣了佛像,換來糧食,施舍災民,更是為其積德,你懂得什么!”
另一僧人抱怨道:“師父罵的對,可災民如此之多,師父縱然賣了佛像,又能救得幾個?”
“能救一天是一天,能救一個是一個。”
“師父這等說,只怕到時候災情如故,該餓死的還是要餓死,佛像卻沒了。再說,就興我寺廣開善緣賑濟災民,那水月寺卻還有余力買佛像?他為何不做善事?只因自古以來,僧俗不同,僧家有僧家規矩,所謂佛度有緣人,若一人二人遭難,我出家人不可不救,若眼見不平,拼了性命也要搭救,但如今災荒連年,縱然傾盡我一寺之力,又能救得幾個?我等于此戰亂災年之中,當保全寺廟,延續香火,便是對佛門有功,念咒敲磐,超度亡魂,此為正理,師父要賣佛像,卻讓我等今后朝哪里拜佛?佛都沒了,還修的什么禪?”
他這番話說完,所有和尚一起點頭稱是,就連陳曉旭聽著都覺得有點道理,畢竟這佛像是大家的,不是誰一個人的,這說話的和尚說到底也是為了佛門香火,再說,佛門有佛門的規矩,別的都好說,一個寺廟居然把佛像賣了,這簡直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那方丈聞言不怒,反而大笑,說道:“爾等修佛是為了什么,災民如蝗,的確救不過來,若身無一文,那便好說,沒什么施舍不施舍的,一起挨餓罷了。但眼看災民受苦、餓殍遍地,卻守著一堆泥塑的佛像一味念經,還敢妄言普度眾生?
佛在哪里?佛在這廟堂之上嗎,是這泥塑鐵胎的東西么?我等日夜叩拜,拜的是他?我賑災救民,是為生死乎?是為因果乎?是為行善乎?都不是!萬法自然,佛在其中!行善而不以為善,才是大善!修道而不執迷于道,才為大道!爾等不必多說,我意已決,遠留下者留下,愿意滾蛋的可以滾了!”
眾僧人面面相覷。
這方丈便選了幾個僧人,去大雄寶殿拆除佛像去了……
行善而不以為善,才是大善!修道而不執迷于道,才為大道!
陳曉旭怔怔發呆,腦海中反復思索這兩句話,他覺得出這兩句話有東西,琢磨了半天,似有所悟,突然聞到一股腥氣,回過神來,卻見不知什么時候,眼前世界已然變化,自己身在一座城門之下,一個胖和尚走在他前面,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城門上兵甲林立,戒備森嚴,老和尚走到城下,對城門官拜道:“老僧法度,求見大將軍。”
“大師辛苦,大將軍已然等著了。”
說完著人領著老和尚進去。
陳曉旭跟在后面,聽這和尚說話,分明就是之前那位方丈,只不過身材胖了許多,難道是吃胖了?
陳曉旭快走幾步追上去,朝他臉上看去,又是一團模糊……不過陳曉旭觀察了一會確定,這老和尚跟之前那個方丈不是一個人,身材和個子都相差太多。
他跟著老和尚一起走,只見這城中一片狼藉,街道兩邊到處有士兵巡邏把守,家家關門,不見一個人。
在前面帶頭的士兵跟這老和尚聊起來,介紹這城里的情況,陳曉旭在一旁聽的明白,原來這里是龍城,那個所謂的“大將軍”,是農民軍首領,日前帶人攻下了這座城,從上到下都十分得意。
“我軍來日,這里軍民一心防守,殺了我軍不少將士,刁民可惡,我大將軍將要屠城,禪師這些你是知道的?”
禪師道:“貧僧此來便是勸阻將軍。”
那兵長笑道:“禪師,這只怕你要失望了,我大將軍平時最討厭人假慈悲,他不聽勸,只怕連你也要一并殺了。我勸禪師還是回去吧。”
“生死有命,豈能因為怕死就不做事情了。”
陳曉旭跟在特么身后,一直走到一座府衙的前面,這是內城,也有一座幾層樓高的城墻,下面到處都是兵士守著,城墻上傳來女子唱歌的聲音——陳曉旭聽著倍感稀奇,因為這歌聲跟自己那時代的完全不同,跟那些模仿古風的歌曲也完全不一樣。
那兵長上前通報,說是法度禪師來了,于是過了一會傳下話來,說是大將軍有請法度禪師上去赴宴。
陳曉旭也跟著上去,見城門樓上擺著一大桌宴席,雞魚肉蛋一應俱全,一個身寬體胖、穿著盔甲的將軍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前,正在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