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面裝的是很輕薄的貼身軟甲,是巧哥親造的,細密的鋼絲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外面再套上四層厚實的絲綢,即便是刀子砍上去也能避免傷害。
夏日里穿這東西雖然有些悶熱,不過,母親向來聽從自己安排,至于趙婉,只要是一個新東西,不用說,她自己也會積極的研究,最后愛不釋手。
水兒不知道鐵心源為什么會把賬本送給那個中年道姑,不過看道姑的樣子好像極為滿意。
鐵心源打發走了總是問自己問題的水兒,嘆息一聲再一次走進了那條青苔小路。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鐵心源吟著詩,輕輕地叩響了石墻。很快,石墻上就出現了一個深邃的小洞。
“你是巧兒說的那個聰明人鐵心源?”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小洞里傳過來。
鐵心源皺皺眉頭,沒有回答,張嘴問道。
“你從西夏來?”
“不是,我來自河湟。”
“你是吐蕃人?”
“我的父親是角廝羅。”
聽到這些,鐵心源就不想說話了,角廝羅是個什么樣的人,自己在太學中已經聽說過無數次了。
那個好幾次都把大宋邊軍打的滿地找牙的李元昊,卻數次敗在青塘吐蕃首領角廝羅的手中。
河中之地直到現在都能安穩如山,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李元昊畏懼角廝羅直到現在都不敢渡河。
這個女人既然是角廝羅的女兒,那么,她自己一定是帶著聯姻的目的過來的,既然人在紫宸觀,那就不用說。這個女人該是趙禎數目龐大的后宮團中的一個。
“趙禎算不得男子漢,只喜歡那些還沒有長開的小閨女,根本就駕馭不了我這樣的女子……”
聽著那個女人大逆不道的言語。鐵心源覺得非常痛快,聽皇帝的。可不是隨時能夠聽得到的。
尤其是那些的被一個仿佛帶著無窮誘惑的聲音送進耳邊,就像情人間喃喃的低語。
“我喜歡孟元直,喜歡給他這樣的猛士生孩子,趙禎……”
鐵心源哼了一聲道:“怪不得這些年我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孟元直哪里去了,原來是被你給坑死了。
你現在又想坑死巧兒?”
“嘿嘿,誰告訴你孟元直死了,皇帝答應過我他不殺孟元直的,所以我才會答應來這里的。”
鐵心源閉上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皇帝能容忍給自己戴了綠帽的人活在世上嗎?
這幾年,在東京也見到了鐵獅子幾次,他已經是帶御器械的首領了,和孟元直一個品級。
開始的時候還總是聽他說起孟元直的那桿鐵槍,最近這幾年他好像再也沒有提起過……
“既然是交換,你為何還總想著跑出去?你應該知道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女子幽幽的長嘆一聲道:“我想我的女兒了,孩子怎么能離開自己的母親呢?哪怕是見一面都好。”
鐵心源聽到這里,心跳的就像是兔子一般,勉強抑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道:“你把孩子托付給了誰?”
“夏竦啊。當初,就是他促成青塘大宋聯姻的,你們大宋的官員。我只認識夏竦,聽說他的官位很高,足夠保護好我的孩子。
鐵心源,幫幫我,讓我去看看我的女兒,我的奶水到現在都沒有斷,我想給孩子親自喂一回奶水,一旦我的奶水沒有了,我的女兒就再也吃不到了。我也就成不了她的母親了……”
聽到夏竦兩個字之后,鐵心源就起身離開了。那個女子后面自哀自怨的話語,他沒有聽見。這時候,他只想快快的回去告訴巧哥,離開那個女人,遠遠地離開,那就是一個災禍的源泉。
因為角廝羅的存在,連趙禎都不敢輕易處置這個女人,甚至都不敢處置這個女人和孟元直的私生女。
蕃女多情,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一場愛戀,在大宋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在后世的時候鐵心源就知道,吐蕃一般不產美女,可是一旦出現一個美女,那么,絕對是鐘天地之靈秀的絕世美女。
媚骨天成也不能說盡其中風流,只聽她多變的語音,說話間隙的喘息,就會讓人聯想不斷。
怪不得孟元直那樣鐵骨錚錚的漢子都沒有阻擋住誘惑,最后把自己弄進了萬丈深淵,這就是一個妖精!
匆匆的逃離了青苔小徑,鐵心源一路狂奔到了營地。
灌了滿滿一肚子涼茶,才讓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慢慢平息下來。
“又干了什么虧心事,需要用涼茶來壓制你內心的旖旎心思?”
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從鐵心源的身后響起,鐵心源的面孔抽搐了好幾次,才硬生生的轉過頭,看著躺在陰暗處躺椅上的包拯道:“府尊緣何會來陳留?”
包拯依舊閉著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師前,作為一個人,禮法總歸是要講的。
你少年心性,戒之在色,你剛去的那個地方都是一些犯了錯的女子,怨念奇重,不是君子的寶地,紫宸觀以后還是不要去了。”
“小子去看的是公主和我娘。”這句話說出來之后,鐵心源很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包拯反倒樂了,抬手拍拍椅子扶手笑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哈,紫宸觀里,你唯一能動心思的人只能是趙婉。”
鐵心源給包拯倒了一碗茶水恭敬的遞在包拯探出來的手上小聲道:“這樣會不會太唐突公主殿下了。”
包拯呵呵笑道:“有什么唐突的,官家的女兒長大了也要許配人的,這是天地至理,在我大宋,只要身家清白,即便是老農也能帶著聘禮向皇家求親,這算什么失禮。
你只要東華門唱名,高攀的可不一定是你。
這些年總算是看見你真正的為一個人動心,哼哼,李瑋恐怕是被你殺了一半吧?
還有,趙婉性情一向溫順,在我大宋歷代公主之中也是出類拔萃的。
這樣的一個好孩子竟然會酗酒?哼哼哼,這大概也是你的主意吧?”
鐵心源干笑兩聲道:“絕無可能!”
包拯的三角眼瞟了鐵心源一眼冷冷的道:“以后別人問起,你最好也這樣回答。
現在老夫問你,和馬天瑞一起死的還有誰?”
鐵心源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道:“還有巡檢張挺遠的妻子和妹子,全部都是身中五刀,粗粗看過去,絕對是五刀連斬。”
包拯又問道:“你覺得兇手會是誰,會藏在什么地方?”
鐵心源道:“馬提刑剛剛失蹤的時候,學生以為兇手應該是這里的石匠,原因就是,在前些天,張巡檢滅了三個石匠滿門,據說都是“食菜事魔”者,從而引起別的石匠的不滿,泄憤殺人。
后來,學生在狐貍的幫助下找到了尸體之后,看到了尸體上的刀痕,就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
昨夜修書給府尊,想請府尊搜查一下紫宸觀,沒想到府尊現在就到了。“
包拯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丟在桌子上道:“這一次你沒有讓老夫失望,接到你的信的時候,老夫已經快到乳山了。”
包拯背著手慢慢踱出帳篷,看著帳篷外面亂紛紛的工地嘆息一聲道:“如今天下粥粥,難得有半分的安寧,老夫即為州縣吏,便要揚湯止沸啊。”
鐵心源躬身施禮道:“府尊辛苦。”
包拯指著霧靄中的乳山叢林道:“張挺遠做的沒錯,他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甚至被世上的仁人君子看不起。
但是啊,論到牧民天下,他是一條好狗,大宋現在,還離不開這樣的好狗,你莫要把他殺掉了。”
鐵心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連忙上前一步道:“學生絕對沒有殺人的心思。”
包拯笑道:“或許吧,可是你對他的厭惡已經不加遮掩了。”
鐵心源道:“學生討厭,不一定就要上去踩一腳。”
包拯哈哈笑道:“古之豪俠兒鬧市殺人,為世人稱頌,這在是大宋絕對不允許的,老夫辛苦為官多年,只想教會大宋子民一個道理,遇事講理,遇難報官。
論謀略某不如龐籍,論即便某不如韓琦,論學問,某不如富弼。
論到法度,這三人加起來也不如老夫,先民之初,祖宗立下法度,就是要每個人都要遵守,鋤奸拔夯乃是老夫本分。
任何魑魅魍魎都休想在逃出老夫的手掌心,一旦遇之,必將讓他伏法。
小子,你可愿踩著老夫的腳印前行?”
鐵心源搖頭道:“學生做不來的,這并非是推托之詞,府尊穩如熊羆,坐鎮一方,一方皆安。
小子不過是一只蹦蹦跳跳的狐貍而已,沒有老虎熊羆的存在,根本就不能鎮守一方安寧。”
包拯長嘆一聲道:“人才難得,你是老夫這些年來發現的唯一一個像吃肉的猛獸,可惜啊,只是一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