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花站在山巔上,身邊只有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女娃。
她不知何時開始有了爬山的喜好,好在,山谷邊上就有一座山,很高,所以能看的極遠。
不過,即便是最晴朗的日子里,她也只能看見一座座的山頭,放眼望去只有無邊無際的寂寞。
剛開始的時候,只要爬到山頂,她就會哭泣,到了現在,她已經不再哭泣了,只剩下滿懷的希望。
冬日的山巔依舊很冷,有孩子在,王柔花就沒有多加停留,坐上一個竹筐,順手扯扯一根繩子,很快,竹筐就沿著一條索道緩緩地向山下滑去,山澗里的景色極美,只是王柔花無心欣賞。
剛開始來到這個山谷的時候,王柔花還有幾分驚懼。
阿大,阿二帶領的隊伍沒有按照自己想法去金城縣,而是直接越過橫山關頭,進了莽莽橫山。
當阿大將鐵心源的手信拿給王柔花看了之后,她才安心下來。
其實去那里,王柔花是不在乎的,她只害怕自己跑的沒影了,兒子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
如果兒子不見了,那里對她來說都是地獄。
橫山里的人其實很多,這里堪稱世外桃源,無數在大宋或者在西夏,亦或是在契丹活不下去的人都會逃進橫山,在這里安家落戶,最后形成一個個的自然村落。
這座山谷其實就是阿大和阿二的家,遠比別的村寨隱秘,如果走到山谷的盡頭,還會發現百十道泉水汩汩的從石縫里流出來,最后在山谷里匯聚成一條小河,最后組成河流匯入湟水。
十幾座堅固的茅屋就矗立在小河的旁邊,山谷里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建設山谷的人。
竹筐緩緩地下降到山谷里,正在搖絞盤的火兒抓住竹筐,把王柔花和鐵妞妞扶下來。
“嬸嬸,源哥兒有信來了,是從東京轉過來,鐵蛋咱們請了急腳快遞送到了金城縣咱們的店鋪里,又輾轉到了橫山,現在就放在您的房間里。”
火兒不等王柔花站穩,就火急火燎的把好消息告訴了她。
王柔花抱起鐵妞妞就快速的回到房間。
果然一封被火漆密封的信箋放在她的桌子上。
仔細看了一遍,沒有拆封的痕跡。
雙手哆嗦著撕開信箋之后,就看到兒子那熟悉的筆跡……
王柔花沒有著急看信箋的內容,而是先看了最后的署名,心源兒敬上這五個字。
心字的最后一筆和源字的第三筆有一絲所有若無的連接,至此,王柔花才真的相信這是兒子的親筆信。
這封信是兒子走到長安的時候寫給自己的,從信里面看,兒子過的還不錯,那個叫做穆辛的西域人似乎真的想要收他當學生。
不過他對自己的事情說的很少,剩下的就全部是如何在橫山扎根的問題……
王柔花用了很長時間看完了信,就把信箋壓在自己的枕頭下面,然后就抱著鐵妞妞去找正冇字督造房子的阿大。
學富五車的阿大如今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因此對于山谷的建設堪稱極為上心。
山谷里如今有上百戶人家供他驅使,又有火兒,水兒一干工匠的幫助,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山谷已經初具規模。
阿大正準備在小河上修建一座木橋,這樣一來人在小河的北面居住,小河南邊的寬闊土地就可以改造成良田,每天晚上點火焚燒小河南邊的雜草和灌木,天亮之前撲滅。
經過十天的焚燒,小河的南邊的土地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燼,只要將這些灰燼埋進土壤里,開春的時候,那里的生地就會變成熟地,并且長出這里的第一茬莊稼。
阿二遠遠地就看見了王柔花,招呼大哥一聲,就淌過小河迎了上去,對于這位主母,不論是阿大,還是阿二都極為佩服。
就因為有了這位仗義疏財的主母,他們才能在一路上收留無數的流民,雖然經過鐵蛋管事的挑揀去掉了很多人,剩下來的卻還是有很多。
最讓阿大阿二佩服的是,鐵蛋留下來的這些人各個都是善良之輩,刁滑之徒一個都沒有。
王柔花和鐵心源不一樣,兒子可以無所顧忌的相信阿大阿二,王柔花卻不這么認為,她固執的認為,不論在山谷里出現了一個村子還是國家,最后的主宰著只能是自己的兒子。
見阿大阿二過來了,就笑著施禮道:“辛苦先生了。”
阿大笑道:“談不到辛苦,我們在建造自己的家園,不論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王柔花將伸出手要這個兩頭伯伯抱抱的鐵妞妞放進阿大的懷里道:“心源兒來信了。”
阿大笑道:“爵爺可找到脫身之策?”
王柔花傷感的搖搖頭道:“他說走一遭西域恐怕是無法避免的了,最遲兩年,他說一定會回來。”
阿大笑道:“爵爺在信中可曾有什么心得吩咐?”
王柔花笑道:“那孩子要我們多多聚攏一些流民,還說,只有流民多了,我們的日子才能繼續過下去。”
阿大皺眉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只是,招收的流民多了,我們的糧食將會成大問題。”
王柔花再一次施禮道:“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請大先生和二先生帶著鐵蛋走一遭延安府,在那里籌辦足夠的糧食,而后再招收一些可用的人手,沒有大先生和二先生,鐵蛋到不了延安府。”
阿大笑道:“夫人不準備動用一下爵爺在折家軍的關系嗎?相比延安府,府州應該能夠弄到更多的糧食。”
王柔花堅決的搖搖頭道:“不成,源兒說了,等我們強大之后再向折家軍靠攏,現在,我們還非常的弱小,找折家只會被他們一口吞掉。”
阿大大笑道:“夫人有這個顧慮老夫就放心了,等這座小橋修建好,我就立刻和鐵蛋出發。”
正在修建水車的水兒見王柔花和阿大交談的很是愉快,就小聲的對站在水車下面的玲兒道:“你沒把源哥兒留給嬸嬸的信給弄錯時間吧?”
玲兒朝水兒翻了一個白眼道:“我認識字。”
水兒放心的吁了一口氣道:“這就好,六封信要堅持到源哥兒回來,半年一封信,萬萬不敢拿錯了。”
玲兒放下手里的錘子,一拳頭砸在粗大的木頭上恨恨的道:“東京城里就沒有好人。”
水兒笑道:“所以我們才要建立自己的家,在這里我們自己說了算,就算是沒有東京繁華,可這里,畢竟是老子們的天地,可以活的堂堂正正,哪怕是死了也心甘。”
玲兒皺眉道:“源哥兒如今不得已之下去了西域,巧哥為什么不會來?你不是說去青塘的商隊已經找到巧哥了嗎?”
水兒冷笑道:‘人家現在當駙馬當得風生水起,那里還記得我們,傳話的商賈要他回來,人家說不會來,還給了兩錠金子讓走青塘的崔三爺給捎回來。
我們缺他那兩錠金子嗎?”
玲兒重新拿起錘子梆梆梆的幾下子就把鐵釘釘進了木頭里,然后站起身子道:“人各有志莫要勉強,他從小就喜歡偷看女人洗澡,長大了更是不堪。
他既然吃不了苦,我們就自己來,就不信在源哥兒回來之前,我們在這里弄不出個樣子出來,到時候讓他后悔去吧。”
水兒大笑道:“他到時候要是真的后悔了冇,跑回來你會不會趕他走?”
玲兒抽抽鼻子笑道:“只要他回來,即便是成了王八蛋我也要他,我只怕他在外面玩耍野了,不想回來。”
玲兒的一番話,說的水兒鼻子酸酸的,迅速的訂好水車上面的桁架,仰天嚎叫了一聲,一下子就覺得心里好受了許多。
在兄弟里面,除了巧哥之外,他和火兒,玲兒的年紀最大,經受的壓力也是最大的。
只要想到鐵心源離開的那一天,像交代后事一般的安排好了一且,他就恨不得立刻沖進夏竦的家里,把那個卑鄙的家伙亂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