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空中的灰塵終于落的差不多了,除了土腥味非常重之外,天空已經變得清澈多了。
孟元直帶著部下拖著沉重而疲憊的身體回來了,他們的搜索徒勞無功。
孟元直摘掉鐵盔放在身邊,一口氣喝掉半水囊的清水出了口氣道:“從沒見過這樣的鬼地方,一條山溝會變成兩條,四條,八條,最后天知道成了多少條。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分兵,走了不到十里地,我身邊的人就分的只剩下不到二十個了。
再分下去,就會被人家一點點的給蠶食掉,所以我就退回來了。”
鐵心源瞅著孟元直滿身的塵土道:“你們到底沒有找到水源?”
孟元直搖頭道:“沒有,我一路向回走,一路收兵,已經問過其余的兄弟了,他們同樣沒有找到水源。
源哥兒,是不是這里根本就沒有馬賊?尤其是那張《馬賊圖》上描述的有五千人之多。
這么多的人生活在西海,沒有水源根本就沒辦法生存,哪怕是水少點都不成。”
鐵心源搖頭道:“不可能,一片云的《馬賊圖》制作精細,不說別的,光是那張地圖就是難得的寶物,整帛還用蠟細細的涂過,蠟上面又封了一層采自羊皮最里層的薄膜,而且制作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不是臨時起意才制作的,所以,可信度很高。”
孟元直嘆口氣道:“三百人想要把這片地域全部搜索一遍,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根本就做不到。”
鐵心源笑道:“其實沒必要找那么多的人,找水源這種事情,牲畜要比人強的太多了。
我們用做軍糧的那十幾只黃羊,今天一天我都沒有喂水,等到明天早上,這些羊一定焦渴難耐。
這些黃羊都是我們才馴化不久的野羊,它們的生存能力極強,只要附近有水,它們一定會找到的。”
孟元直看著鐵心源道:“你還真有辦法啊。”
鐵心源笑道:“我的職責就是想辦法,至于怎么執行是你們的事情,我現在就擔心,要是一下子涌出四五千馬賊,我們三百人怎么應付?”
孟元直道:“自然是游而擊之。
這一次跟隨我們過來的武士,全部都是一人雙騎,裝備了弩弓的人就有兩百人之多,弩弓和弓箭相比最大的好處就是單手就能擊發,如果那些馬賊想要追擊我們,正好讓他們嘗嘗我們在馬上射擊弩弓的技巧。”
“要是人家縮回去呢?”
“好辦,這樣更舒坦,只要把火油彈丟進他們的老巢,我們的軍務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我就不信,在烈焰滔天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躲起來不出面!”
鐵心源點頭認可了孟元直的說法,火油彈和火藥的出現讓這個時代的戰爭變得簡單和直接。
鐵心源最討厭的就是什么攻城戰,什么攻堅戰,這兩種作戰的方式最讓他不能接受的一點就是,自己人會死很多。
這個時代的攻城戰,其實就是在靠人命填,一座城池只有在吞噬了足夠多的生命當祭品,才會打開自己的大門。
用火油和火藥,攻城就變得簡單多了,這兩樣東西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對敵人造成最大的殺傷。
紅魔當初時進攻清香城的時候,才是這個時代最正統的攻城方式,他想依靠無畏的勇氣和高明的武技讓清香谷投降,結果,遇到了石灰瓶……
雙目被生石灰和清水灼瞎之后,一個武技高強的悍匪,只能在戰場上無助的奔跑,希望能有一枝流矢來結束自己的性命,最后終于如愿以償。
西海的晚上寒冷無比,即便是最強壯的武士也用皮襖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身體弱一些的則把那些焦渴的咩咩叫的黃羊摟在懷里取暖。
戰馬們肚皮上裹著皮毛也緊緊地擠在一起共同對抗西海的寒風。
看到族長和將軍待在溫暖的土洞里,一個個才如夢初醒,早先族長大人在挖土洞的時候,大家還非常的不解,現在看到他們窩在土洞里,烤著火,愉快的喝著酒,這才如夢初醒。
這里到處都是厚厚的黃土層,挖一個能容下兩個人的土洞也僅僅需要一柱香的時間。
在孟元直麾下隊正的指揮下,三百多人,不一會就挖了很多的土洞,即便是戰馬都能分到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你的部下傻了吧唧的。”
鐵心源吐掉嘴里的羊骨頭對孟元直道。
孟元直郁悶的瞅著自己忙手忙腳的部下道:“李巧本身就是將作監的匠師,會一些奇巧之術不算什么,如果這一次我的副將鐵火也來的話,他會告訴軍卒們該如何避寒的。
不會像你這樣自己不聲不響的干完之后躲在一邊看笑話。”
鐵心源美美的喝了一口滾燙的羊湯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該我干的事情我不推辭,不該我干的事情,我如果干了,就是在奪你們的權力。
這一點可比我教會他們挖土洞重要一千倍。”
“你總是有道理的。”
“所以我是首領啊,言出法隨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孟元直見自己的部下全部進了土洞,心情好了很多,大笑道:“我算是看來了,這個世上所有的王其實都是在把自己行事的方式當作律法來執行的。
用自己的愛憎來規定人們要愛什么,要憎什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句——楚王好細腰,后宮多餓死的詩句的真正含義。
你今年才十八歲,要是讓你當上五十年的王,我覺得以后我們清香族隨便拉出一個人來,估計都會是你的模樣,即便是模樣不同,做事的方式一定是相同的。”
鐵心源笑道:“那樣多好了,滿清香族都是老虎一樣的猛士。”
“錯,是滿清香族都是一群群的狐貍在奔跑,清香城會變成一個著名的狐貍洞,全天下的好人都會避而遠之!”
孟元直調侃玩鐵心源之后,起身就走,他需要在巡視自己的部下,并且站第一班崗,這是他孟元直在軍中的方式。
找不到反擊機會的鐵心源呵呵一笑,就用厚厚的毛皮把自己裹嚴實,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就在不遠處的咀末城里,乎魯努爾趴在床上,額頭的青筋暴跳,汗水涔涔的從額頭流下來,兩個侍女戰戰兢兢的用溫水了他身上的麻布,然后一點點的將粘在他皮肉上的麻布撕下來。
這個過程和扒皮差不多一樣的疼痛,去掉麻布的地方,沒了外皮的肌肉似乎都在顫抖。
僅僅去掉了后背上的麻布,乎魯努爾的汗水就了厚厚的毛氈。
而四肢上還有更多的麻布等待兩位侍女繼續撕扯,她們每一次撕扯,無疑就是在對乎魯努爾上了一次酷刑。
山洞外,無數的馬賊站在那里,因為乎魯努爾說過,賽義德和乙馬因為對他無禮,已經被他殺掉了,就在今夜,他準備重新遴選出兩位首領。
就是這個傳言,讓人心惶惶的咀末城逐漸安靜下來,所有自認為有能力擔任首領的馬賊都來到了乎魯努爾的門前,準備在第一時間聽到自己被晉升的消息。
在來到乎魯努爾的門前之前,他們自發的除掉了賽義德和乙馬的心腹,以及家人。
乎魯努爾的門前擺著一長串的新鮮人頭,這些人頭血跡未干,從老人到年輕人到婦人,再到幼童都有。
兩位侍女總算是將乎魯努爾身上所有的麻布去除干凈,找來兩根雞毛,蘸著亮晶晶的獾子油小心的將這個治療燒傷的好東西涂抹在乎魯努爾的身上。
做完這些之后,再找來干凈的麻布重新把乎魯努爾的身體包裹起來。
乎魯努爾終于不再發出慘叫聲了,閉目休憩了一會,睜開眼睛問侍女:“我全身有多少出燒傷?”
一個侍女慌忙道:“一共二十二處,大片的七處,中等的四處,小片的燙傷十一處。”
“有潰爛的地方嗎?”
侍女猶豫了一下道:“腳上的兩處燒傷已經潰爛了。”
乎魯努爾點點頭道:“這雙腳帶著我走了兩百多里,不潰爛才沒有道理。
上面的腐肉你們切割干凈了沒有?”
侍女幫著乎魯努爾擦拭一下頭上的汗珠道:“全部切割干凈了。”
乎魯努爾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溫柔的撫摸著兩個侍女修長的脖頸道:“辛苦你們了,只是我的傷勢不能為外人所知,因此……”
不等兩位侍女反應過來,她們修長的脖頸就已經被乎魯努爾那雙大手給生生的折斷了,腦袋歪在一邊,大大的眼睛里竟然還有一絲淡淡的喜悅。
乎魯努爾再一次搬動了床邊,那塊翻板再一次向下跌落,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黑洞里似乎還隱隱約約的有呻吟聲傳上來。
乎魯努爾并不在意,將兩個侍女的尸體丟進了黑洞,然后就面無表情的重新關上翻板。
屋子里安靜極了,侍女身上香料的味道還沒有散凈,人卻已經去了地獄。
乎魯努爾換了一身金色的長袍,手里握著一柄鋒利的彎刀,打開大門看著身邊密密匝匝的馬賊吼道:“我的父親已經死了,我們應該怎么辦?”
馬賊們稍微一楞,立刻就有一個機靈的馬賊吼道:“為老首領復仇!”
其余的馬賊也反應了過來,一起跟著大吼:“為老首領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