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指指自己身上的裝束道:“這好像是太子的裝束,不是王的裝束。”
孟元直笑道:“太子也是王,最尊貴的一個王,只是覺得這身衣衫很漂亮,配你正合適。”
兩人正說話的功夫,一輛馬車停在樓下,孟元直朝馬車指指,鐵心源就上了馬車,簾子剛剛放下來,馬車就狂奔起來,惹得路上的行人想要亂罵,當他們看清楚了馬車的樣子之后就紛紛的閉上了嘴巴。
趙婉今日生辰。
皇帝送來了一套黃龍玉雕刻的牡丹,玉質細膩雕工巧奪天工,乃是內府庫房里面不可多得的精品。
淑貴妃也送來了一套首飾,其中一只釵子是用朱砂制作的,紅艷艷的百鳥朝丹鳳圖案美輪美奐。
但凡是皇家嫁閨女都會有這么一只朱砂釵子,這東西只有在出嫁的當天才佩戴一下,其余時間這只釵子一般都是被主人鎖在箱子里的,朱砂高溫烘烤之后會變成另外一種東西,如果皇家出嫁的公主看駙馬府中別的女人不順眼,就可以把簪子燒一下,弄出來一些東西給那個讓她不舒服的女人服下去……
公主這樣做是沒有罪的,至少在她那支釵子用完之前是沒有罪的。
皇權給了她這個便利!
長公主生辰,收到的禮物極多,上一代的長公主甚至派人送來了一座玉雕觀音,這尊玉觀音不像別的觀音像那樣圣潔莊嚴,反倒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媚態。
皇后給趙婉的禮物很簡單,兩笸籮蠶種!從黃昏開始,趙婉就顯得心神不定,靠坐在窗前一個勁的掃視宮墻,她真的很希望那個人的腦袋忽然出現在宮墻上朝她笑。
這是《鶯鶯傳》里的橋段,趙婉很希望出現這樣的場景,無奈,皇宮的宮墻不是旁人家的圍墻鐵心源還爬不上來。
“淑貴妃給公主的這個朱砂釵子好大啊。”水珠兒一邊看著手里的精美的釵子一面感嘆。
“母妃覺得我以后可能會和很多的女人作對,不多弄一點毒藥,擔心不夠我將來使用的。“
“張嬤嬤說源哥兒身邊沒有別的女人,那個于闐國的公主也不過是單相思而已。
即便是這樣,您也不能掉以輕心,奴婢聽宮里的老嬤嬤說男人沒一個好的,他們總是貪新鮮。
萬一您要是沒有防住……那就糟了,源哥兒人在于闐國,強龍不壓地頭蛇……”
趙婉沒好氣的看了水珠兒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于闐國早就沒了,他們就剩下了三千多婦孺,如果不是源哥兒派了大將去救援,他們應該已經餓死在深山里面了。
現在,你不用擔心源哥兒吃人的嘴軟了吧?”
水珠兒松了一口氣道:“這樣啊,可是那個雨天公主看起來妖里妖氣的,在您面前還自稱本宮,一個破落戶兒也這樣在您面前充大,真是氣死個人。”
趙婉抱著膝蓋坐在窗臺上瞅著漸漸落下的太陽笑道:“宮里的這一套別拿到哈密去,那里沒有人害你。”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趙婉沒工夫理睬這個已經走火入魔的丫鬟,看著昏黃的落日,將下巴頂在膝蓋上看的有些入神。
趙禎正在御花園里燒烤一根羊腿,羊腿已經烤的差不多了,油脂滴答滴答的掉進炭火盆里,不時地冒出一朵明亮的火花。
說是趙禎在烤羊腿,其實真正干活的人是王漸,趙禎只是拿著羊腿隨便在火盆上晃蕩兩下,其余的活計都是王漸干的。
“狗奴才,你說婉兒真的愿意離開朕遠嫁戈壁荒漠嗎?這孩子從小就沒有離開過東京百里之遙,如今卻要去萬里之外的大漠,唉……”
只有主仆二人的時候王漸說話還是很隨便的,重新給羊腿上刷了一層油道:“沒救了,官家,長公主的一顆心都拴在鐵心源的身上,現在正是有情飲水飽的時候,就算是整日里吃沙子她都愿意。”
趙禎無奈的笑道:“一個為了去心上人不惜傾盡國庫,一個為了心上人不惜遠走荒漠。
這樣的事情在朕身上怎么就出現不了?”
“因為沒必要,官家,您想要什么樣的女子,就能得到她,鐵心源還不成,他只能通過別的法子達到目的,比如用重金堵住咱們大宋所有重臣的嘴巴。”
趙禎用一柄銀刀在羊腿上切割開幾個口子,王漸很熟練的往羊腿上重新刷了一遍醬料。
再來兩遍,這根羊腿就要烤好了。
“你不是懷疑鐵心源就在東京城嗎?找到了沒有?”
王漸搖頭道:“奴婢只是覺得公主的樣子很可疑,就下令追蹤一下那個張嬤嬤,結果發現那個婆子回于闐國的使節團了。
沒過多久,使節團就有很多人離開了驛站,奴婢手下盯梢的人太少,最后好不容易追查到了竹竿巷,覺得那里很可疑,可是,殿帥府的軍兵搜查了整個竹竿巷,結果一無所得,連鐵心源的痕跡都沒有發現。”
趙禎想了一下搖頭道:“別找了,找到了也不好,朕沒有立場去見他。
這么多年以來,只有我大宋一國在抗擊所有異族的進攻,這讓我們總有些孤立無援的感覺。
如果鐵心源真的能夠在西域立住腳,我們就會有一個天然的幫手。
比什么異族都可靠地幫手。
如此一來,有于闐國的存在,不論是西夏,還是契丹,他們總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防備于闐。
這對大宋來說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順其自然吧。
另外,你再告訴婉兒,如果鐵心源能夠打通絲綢之路,朕就和他做了那筆生意又何妨。“
王漸笑道:“官家您可不能對那只癩蛤蟆抱太大的希望,絲綢路上有西夏人,他繞不過去的。”
趙禎瞅著肥美的羊腿笑道:“打通青塘這條道路也是可行的!”
“青塘?”王漸吃了一驚,驚詫的看著皇帝。
“好了,別吃驚了,只是一個想法而已。”
“官家,您剛剛欽封角廝羅為保順軍節度使兼河西節度使……”
“聽說角廝羅快要死了,朕派去給他看病的御醫密奏道,角廝羅熬不過將要到來的炎炎夏日。”
王漸立刻閉上了嘴巴。
趙禎見羊腿烤好了,就吩咐宦官小心的用食盒將這只羊腿裝了起來,送去給趙婉,祝賀她的生辰。
樊樓最有名的就是它的羊毛墊子,整個身體躺上去,就被墊子給包圍的嚴嚴實實,假如此時你的腦袋還在的話,那就足夠了。
先是一顆剔掉葡萄籽,去掉葡萄皮的冰葡萄爽口,然后就是一小杯香濃的飲子被灌了下去,剛剛因為冰葡萄提起來的精神立刻又變得懶洋洋的。
潘大家的流云水袖功夫了得,每一次水袖展開,都恰到好處從鐵心源的鼻端掠過,水袖飄遠,唯有暗香盈渡。
鐵心源透過潘大家寬松的水袖幾乎能夠看到她整條嫩藕一般的胳膊,至于想看更多的,卻被一襲令人討厭的湖綠色胸圍子給擋的死死的。
一口冰涼的葡萄釀下了肚子,鐵心源清楚,這是那些幫閑們準備讓自己清醒一下。
果然,才回過神來,一個甜糯如蜜糖的聲音就悠悠的傳來——“寒鴻高,仙露滿。秋入銀河清淺。逢好客,且開眉。盛年能幾時。
寶箏調,羅袖軟。拍碎畫堂檀板。須盡醉,莫推辭。人生多別離。”
歌聲依舊在繞梁,一個軟軟的身子卻擠進了鐵心源的羊毛墊子里面。
一張能夠甜出蜜糖的笑臉出現在鐵心源的面前,幾乎是眼對眼,鼻子貼鼻子,至于身體的糾纏更是妙不可言。
“官人,皮杯兒喝酒可使得?”
鐵心源瞅瞅近在眼前的那張紅艷艷的小嘴,忽然粗暴的將這個歌姬從毯子里面推了出去。
就在剛才,他忽然意識到,就這一張小嘴不知道被人當成皮杯被多少張臭嘴喝過。
這如何了得?鐵心源連自己的被子都要用滾燙的開水燙過之后才會泡茶,如何會有心情去用無數人用過的皮杯。
歌姬被兩個笑嘻嘻的幫閑給拖了出去,看在那個歌姬臉上淚水的份上,一粒金瓜子被鐵心源給彈了出去。
眼疾手快的幫閑一把撈住笑著對那個歌姬道:“主人仁慈,賞賜紅燭一粒金瓜子……”
“又有一把金瓜子被拋灑了出來,鐵心源不等幫閑開聲,就笑道:“都退下去吧,此時的明月當某家一人獨享。”
一群人快速的撿拾起地上的金瓜子,感謝過豪客之后,頃刻間就消失的干干凈凈。
鐵心源赤著腳端著一杯葡萄釀站在西窗前瞅著眼前燈火輝煌的皇宮,遙遙舉杯,祝賀趙婉福壽無疆。
十八只鐵管子就支在窗外的平臺上,長長的引線被扭成了好大一股,只需點燃其中的一只引線,就能讓所有的引線都燃燒起來。
鐵心源盤腿坐在平臺上,春日的冷風依舊凜冽,他溫柔地瞅著眼前的皇宮,想要努力的分清楚趙婉的蘭苑到底在哪里。
棋盤一般整齊的皇宮建筑冷冰冰的矗立在那里,當皇宮里忽然點亮一長串紅色的燈籠的時候,鐵心源笑了,這是自己當初帶著趙婉從福壽居老店門口摘下來的那種紅燈籠。
丟開手上的金杯,鐵心源取過火把,點燃了身后的引線,他希望趙婉能夠看見這璀璨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