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骨躺在滿是藥材包的馬車上,還在努力的回憶昨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記得自己和伯父慪氣,只不過怒吼了一聲,我這樣醫術高明的大夫,到哪里還混不了一口飯吃。
平素里對自己極好的伯父,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火氣,竟然說:“你朝大街上喊喊,看看哪家醫館敢要你。”
當時話音未落,就有一個漢子站在二樓的窗戶上問:“我家醫館正在請大夫,不知那位要來?”
張風骨只記得自己說了一聲:“我去!”
然后就被那個漢子夾在腰里跳下二樓,然后就進了一輛馬車
伯父的呼喚聲張風骨聽得清清楚楚,只是這時候心情很亂,馬車里恰好有一壺酒
“我就是和伯父慪氣,沒打算離開啊!”
終于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張風骨一骨碌從藥材包上爬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列長長的車隊正在綠樹如茵的山道上慢慢穿行。
看看兩邊的山峰,他竟然從未見過。
順著藥材包溜下馬車,疾走兩步追上前面趕車的漢子問道:“兄臺,這是何處?”
趕車的人穿著褂子,臉上的金印看的刺眼,瞇縫著眼睛冷冷的道:“秦嶺!”
“啊?我要回去!”
趕車的漢子并不理會張風骨,繼續趕著馬車前行。
張風骨呆立在路旁,他自然是知道秦嶺的,只是從洛陽到秦嶺,中間還隔著一個邙山呢。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喝醉酒之后睡了多長時間,如果按照路程來計算,自己至少睡了一天一夜。
日頭掛的高高的,眼看已經到了晌午時分,車隊忽然停了下來,馬夫們忙著把牲口從馬車上解下來,就著溪水飲馬,有的已經開始埋鍋造飯了。
放眼望去,眼前都是清一色的廂兵,中間還夾雜著一些毛色雜亂的胡人,他甚至看到一個宮裝小丫鬟從溪水的上游裝了一瓶子水,放在肩上婷婷裊裊的向車隊中間最華麗的兩輛馬車走去。
廂兵粗暴無禮,胡人一個個全副武裝,看樣子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只有這個宮裝小丫鬟眉眼看起來極為悅目。
張風骨咳嗽一聲,大步向前唱了一個肥喏:“這位大姐,可知此間的主人在哪里,容小子拜見。”
水珠兒疑惑的瞅瞅這個最多十七八歲的少年,疑惑的道:“我這幾日怎么沒在車隊里見到你?”
張風骨干笑踏前一步道:“在下是在洛陽城里稀里糊涂的就加入車隊的,說實話,在下也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水珠兒不習慣有男子和自己靠的很近,不著痕跡的后退一步繼續問道:“你是做什么的?”
張風骨笑道:“在下乃是洛陽回春堂的一名坐館大夫,昨日”
不等張風骨把話說完,水珠兒就丟下水瓶沖著馬車大叫道:“張嬤嬤。張嬤嬤,這里有一位坐館大夫,您的足疾終于有人來瞧瞧了。”
張風骨眼看著從馬車上下來一位婆婆,沖著自己使勁的招手。
有醫患,張家祖傳的家訓不容他袖手旁觀,只好極不情愿的上前,準備給那個婆婆瞧病。
水珠兒提溜著水瓶飛快的給公主送過去,見公主和駙馬正在安靜的烹茶,就離開那輛馬車,快快的來到張嬤嬤的身邊。
這些天可能是吃肉太多的緣故,張嬤嬤的腳上一口氣長了四五個雞眼,只要一走路,就痛的鬼叫連天的。
張風骨發現張嬤嬤腳上的雞眼之后,連聲叫喚晦氣,想他堂堂的回風堂少主,第一次在外面給人看病,看的竟然是雞眼,這種算不上病的病。
在洛陽,隨便在澡堂子里找一個修腳的師傅就能把腳底板打理的干干凈凈。
“少年郎,老婆子今年已經五十歲了,沒那么多的忌諱,可是你這樣直勾勾的看一個老婆子的腳,未免不合適啊。”
張嬤嬤乃是人精,如何會看不出這小子在發愣,只是見這個小子憨乎乎的就想戲弄一下。
“啊?”
張風骨回過神來,看著已經快要伸到自己鼻子跟前的一只腳丫子,連連后退,擺手道:“沒有大礙,您這已經不是雞眼了,而是跖疣,用刀子剜掉就好,只要勤洗腳就無礙了。”
張嬤嬤笑道:“那還不快點,這東西快把老婆子折磨死了。”
張風骨暗叫一聲晦氣,走到剛才睡覺的藥材車上,卸下來一個木箱子,從里面取出一柄細長的錐子一樣的尖刀。
身為醫者,他早就看出來了,每一輛裝藥材的馬車上,都恰好裝著一整套醫家的工具,只是,這里的刀具尤其的多,尤其的全,這可和自家的醫館差別很大。
自家的醫館中,最多的醫用東西是銀針和夾板,刀具也有一些,像他手里的這種挑刀就有,剛才打開箱子的時候,他還發現里面還有十余種其余樣子的刀具。
再聞聞藥包里的藥材,這里面的藥材有七八成都和金瘡有關。
不過,他再看看那些廂兵也就明白這些馬車上的藥大部分都是為這些兵卒準備的,治療外傷的刀具和草藥多一些也就情有可原了。
張嬤嬤腳上的雞眼是跖疣,這東西可是會傳染的,因此,他用柳枝水幫張嬤嬤凈了腳之后,才用刀子剜她腳上那些死肉。
小伙子下手非常的利落,轉瞬間張嬤嬤的腳上就多了五個深坑,死肉被剜掉了,深坑里面卻不流一滴血。
“每天用柳枝水洗腳,記住了只能洗這一只腳,另一只腳不要用同一個盆子。
這東西會亂傳的。“
張嬤嬤還沒有答應,一旁的水珠兒卻驚叫起來,這些天她和張嬤嬤情同祖孫,都是用一個盆子洗腳的。
張嬤嬤擔憂的瞅瞅水珠兒道:“乖孩子,趕緊脫掉鞋襪,讓這位小先生也看看你的腳。”
水珠兒很擔心自己的腳底板上也長這些東西,又有些害羞,不肯在張風骨面前脫掉鞋襪,如果,張風骨是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水珠兒就不害羞了。
張風骨別看年紀對于醫術一道卻極有見地,乃是洛陽城里大名鼎鼎的少年神醫。
他一向自視甚高,這次只是不滿意伯父定要自己去攀附官家的小姐,這才和向來疼愛自己的伯父起了紛爭。
見水珠兒有些諱疾諱醫,不由得臉色一沉道:“這位大姐,若是婦科病我張風骨自然不宜動手,自有助手醫婦幫你驗看,只是小小的跖疣而已,在下在洛陽城看過無數,只需一眼就能辯出癥狀,還扯不到閨閣風評上來。”
水珠兒的臉越發的紅了,在張嬤嬤的再三催促下,這才扭扭捏捏的脫掉鞋襪,將一雙玉足展現在張風骨的面前。
瞅了一眼水珠兒的玉足,張風骨不由得在心中贊嘆一下,這雙腳比張嬤嬤的那雙老腳丫子好看的太多了,不但白皙,透過那層幾乎透明的皮膚,能看到皮膚下那一條條青色的血管。
不好上手,張風骨請張嬤嬤幫忙將水珠兒的腳丫子翻看了一遍,然后非常肯定的道:“沒有沾染跖疣,以后只要不和老婆婆一個盆子洗腳,就沒有問題。”
水珠兒紅著臉收回腳丫子,連忙用裙子下擺遮住,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
張風骨又幫張嬤嬤把了脈,又看看水珠兒稍微有些泛紅的眼珠子道:“您兩位最近飲食不和,胃氣,肝氣燥熱,肉食進的太多并非好事,飲食還是清淡些比較好。”
張嬤嬤和水珠兒自然是連聲感謝。
給這兩位看過病之后,張風骨想要那個宮裝小娘子幫自己通稟一下主人,抬頭才發現那個小娘子已經連蹦帶跳的跑的老遠。
不想和那個戲弄自己的老婆婆多說話,張風骨只好嘆一口氣,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坐下,等主人出現。
上一次喝的酒,味道香醇至極,酒性也烈到了極點,張風骨見那些廂兵們一人掏出一個小小的酒葫蘆,抿一口酒吃一口飯,非常的逍遙自在。
只是自家的肚皮卻饑身如雷,酒香飄過來的時候,腹中越發的饑餓了。
只是抱著自己名醫的架子,才強忍著沒有起身去向那些粗俗的廂兵們討要吃食。
閉上眼睛沉思,這樣就能眼不見為凈。
鼻端忽然傳來一陣奇香,睜開眼睛一看,只看見一個小鹿一般逃走的背影,面前卻放著一個朱漆食盒,香味就是從食盒里飄散出來的。
張風骨微微一笑,打開食盒,之見食盒里放著一只用荷葉包裹起來的燒雞,還冒著熱氣,另外還有兩樣野蔬,碧綠的誘人口水。一大碗白飯,米粒晶瑩剔透,這樣的米,即便是在洛陽也很少見。
作重要的是食盒里面還有一壺酒
鐵心源和趙婉在小溪邊的棚子里剛剛用完了午膳,趁著還有一點時間,準備沿著小溪漫步一會,就看見水珠兒快快的跑過來。
氣還沒有喘勻就對趙婉道:“公主,公主,咱們隊伍里還有一位大夫,年歲不大,醫術看樣子還不錯,他好像要走,不跟我們去哈密了。”
趙婉怒道:“已經進了車隊,如何能輕易地放他走,傳令下去,就算是綁也給本宮綁去哈密。”
鐵心源欽佩的朝趙婉拱拱手道:“今日方見夫人雌威,佩服,佩服!”
趙婉輕笑道:“孟大哥騙來一個醫生容易嗎?要是被我們輕易放走了,豈不是有些對不住孟大哥。
夫君手里可還有千里香,一日醉之類的東西,給那個大夫服下,一但出了我大宋地界,就由不得他了。”
“公主,酒里面已經放過蒙汗藥”
“啊?”
鐵心源和趙婉一起奇怪的瞅著用力揉搓衣角的水珠兒